第二章

    秦建羽并没有为难她。

    或者说,并不屑于为难她。

    胆战心惊的用了家宴,阿花缩着脖子藏在姐妹们中间,快速地回了会香院。

    关上房门,整个房间内只有她和春红两人,阿花一直急促跳动的心脏,才有了些缓和。

    原因无他,那个秦建羽的眼神,太吓人了,看人的时候,好像恨不得把人吃了一样。

    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一举一动都像个十足的恶魔。

    虽说他平等地厌恶王府里每一个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频率,比其她姐妹要多一些。

    阿花拍拍胸口,祈祷这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后院这五个小娘里,最漂亮的也不是她,能歌善舞的,也不是她。

    她最多就占个读书识字,绣个花样。

    刚放松下来,喝了水,席间紧张的气氛让阿花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她有些不适地掂了一下后衣领:“春红,去提些水吧。”

    春红应声,提着水桶走了出去。

    脚步刚到门边,又停了下来。

    阿花抬头看去,房门打开着,透过落在地上的影子,可以看到房门前,站着一个高个子的人。春红愣愣地抬头看着,一动不动,阿花心中一紧,大声喝道:“是谁!”

    下一刻,换她呆住。

    房门一侧,露出秦建羽笑的有些生硬的脸:“花小娘,是我啊。听说你要去洗澡,我来给你送香膏。喏。”

    他抬手扔过来,正落在阿花的怀里。

    “西疆特有的玫瑰香膏,用它洗澡,保准能让你玉体生香,三日不去。”

    阿花身为平顺王的小娘,不论年龄只论辈分,也算得上秦建羽的庶母了。

    他这充满调戏的话,分明就是不把平顺王和阿花放在眼里。

    气的阿花扬手,就想把那香膏扔出去。

    “哎可别,”

    秦建羽伸手阻止,语气虽说孟浪,但暗含威胁:“我特意从西疆带回来的,小娘可别辜负我的好意啊!明天我要是闻不到小娘身上的玫瑰味,一时心急做出什么事,小娘可别怪我心狠哦~”

    他说完,甩袖背着手,悠哉地离开。

    阿花的指甲狠狠地掐着包着香膏的纸,只觉得一团火涌在心间,让她直喘不过来气。

    春红关上门:“小娘。小娘莫急,婢子先出去看看。”

    等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春红匆匆而归。

    “小娘,婢子打听到其它院里的小娘们也收到了香膏,不过香味不一样。”

    阿花这才明白她的‘出去看看’是什么意思。

    听到其她人也收到了这个礼物,阿花稍稍有些放心。

    不过即便如此,阿花还是觉得以后能尽量避开秦建羽,就避开一些。

    “王爷不顶事,这府里还是靠将军撑着。小娘今晚也看到了,王爷不会生将军的气,小娘,咱们能忍就忍一忍吧,反正将军不会经常待在王府的。”

    阿花点头。

    相安无事过了两天,她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也幸好,平顺王不知在忙什么,这两日也没有再踏足后院。

    直到第三日的时候,阿花正在院子里纳凉,耳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隐约还掺杂着隔壁长乐院内英小娘的哭喊声。

    英小娘比阿花早进府两年,平时也是个柔顺的性子,空闲时候除了钻研舞蹈,就是闷在房间里研究新舞衣。这是阿花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撕心裂肺的呐喊。

    阿花起身向外走,远门开着,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有三个五大三粗的仆人在抬着英小娘向外走。

    英小娘还在挣扎着,身上衣服早就散了,满是狼狈地哭诉:“我没有勾引将军!我真的没有!王爷,王爷你相信我!”

    旁边跟着他们的管事赵姑姑一巴掌打在英小娘的脸上:“贱人!给我把她的嘴堵起来!”

    立刻有人拿棉布塞住了英小娘的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路过会香院。

    英小娘的发髻乱作一团,脸上泪水满面。看到站在会香院门口的阿花,英小娘无声地向她求救。

    阿花向前想为英小娘说话,胳膊被春红拉了一下:“小娘!”

    阿花顿时反应过来。

    她捏着门框的手紧了紧,继而低头转身:“春红,关门。”

    春红立刻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小娘,不必同情英小娘,这是她应得的,谁让她痴心妄想勾引将军呢。”

    “春红,你在府里时间长,应该了解英小娘的为人,她看着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春红不在意地说:“将军说她做,她就肯定做了。”

    随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阿花的心里,投入一枚巨大的石头,激起一波大浪。

    所以这府里,是秦建羽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有人会反抗他的话。

    那如果有一天,这件事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她的下场会不会和英小娘一样。

    阿花的眼神,抖了抖。

    王府里秦建羽一人独大。她的依靠,平顺王爷,在儿子秦建羽面前,也没有说话的分量。不然作为王爷的侍妾,英小娘也不会被如此耻辱地对待。

    阿花佯装无意地问道:“春红,听说王妃去西山寺庙休养,快七年了吧,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作为秦建羽的母亲,王妃应当能制止住秦建羽的所为吧。

    春红摇头:“婢子不知,就连年节上王妃也没有回来过。”

    “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县主也跟着王妃呢,就每次将军回府的时候,县主会回来住上几日。将军带兵离开,她也跟着离开去西山。”

    阿花垂眸。

    她直觉这平顺王府,并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

    念及此,她起身:“走,去茹夫人院里坐坐。”

    府中没有王妃,众位小娘则以茹夫人和梁夫人,这两位侧妃为首。

    和茹夫人相比,梁夫人有些精明。

    阿花此行是为了打探消息,首选就是话多,心思稍浅的茹夫人。

    哪想到了茹夫人处,茹夫人却没时间接待她。

    “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圣寿日了,王爷要送些礼过去,这不,要我和梁姐姐各自选出一些,他再从中挑些好的。”

    太后.....

    阿花心思微动,太后应该能管得住秦建羽吧。

    如果自己在太后面前露了脸,那以后秦建羽想干些什么,也会有些顾忌。

    阿花回到会香院,开始思考该怎么才能见到太后。

    听说太后年轻的时候,曾跟着家人上过战场,是个名副其实的少将军。后来家族联姻,进了宫,又一路晋升,儿子继位之后,被尊为当朝太后。

    宫里骄奢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不知太后是否怀念过,年轻时自己在战场上的风光。

    阿花准备的是自己研究许久的双面绣。

    刺绣正面,是一个身着铠甲的将军骑着战马,眼神坚定,铠甲上还被溅了些鲜血。背景是被炸毁的城墙,烈火烧着的车辕,倒下的敌军旗帜,地上是此起彼伏的敌军尸首。

    背面,则是大京秀丽的风光,国泰民安。

    阿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熬了三天,终于把想象中的画面绣了下来。又请府里的木工把刺绣装成了屏风,忐忑地送到了平顺王府的书房里。

    以期待平顺王能看中自己的双面绣屏风,再送进宫里让太后看到。

    可是结果,终究还是让阿花失望了。

    春红打听道:“王爷说这东西不值什么银子,太后肯定不会喜欢的,就选了些奇珍异宝送过去了。”

    阿花沉默了许久。

    也是,这世间,本就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

    此路不通,她再寻别的路就是了。

    “我在这坐一会,你先下去休息吧。”

    春红听她说完,也没看出阿花情绪不高,转身出去找小姐妹说话。

    对她这等怠懒行为,阿花并无意见。

    阿花当时进府时,是只身一人的。

    本想着带花楼里,伺候自己的婢女进来,那小丫头伺候了她八年,两人之间也算有感情。

    可向妈妈说,王府里有自己这个从青楼里出来的花小娘,已是越矩。再来一个婢女,可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春红,就是当时向妈妈分过来,伺候她的婢女。

    府里下人们的关系错综复杂,阿花还没搞清楚其中利害,也不知道春红背后的人际关系,万事只要不过分,也就随她去了。

    阿花在院中坐了一下午,都没有想好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到了晚间,阿花懒懒的,连晚膳都没怎么用,准备早些休息。

    向妈妈却在这时,来了会香院。

    想到前几日英小娘的悲惨下场,阿花心跳如雷,面上却亲热地笑着:“不知妈妈深夜来到会香院,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向妈妈身宽体胖,脸上神情敦厚,看着是个极好说话的性子。

    “花小娘不必忧心,王爷传过话来,明日是太后的圣寿日,太后下了懿旨,特许你入宫觐见。老奴来此,是和您讲一讲这宫里的规矩。”

    阿花立刻站了起来:“我?进宫?是太后要见我?”

    向妈妈道:“王爷是这么说的。明日卯时就要出门,小娘,咱们的时间不多,接下来老奴说的每一句话,希望小娘都能牢记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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