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姜撑着下巴，坐在行李袋上，歪着脑袋看着吃饭的张小蛇。他吃得很认真，好像馒头是什么稀世珍馐。这小伙的皮肤深色，不知道是因为长期被太阳照射还是什么，但一旦看到他有别于汉人的面容，就知道必然还带有一些民族特点。

    他垂下眼打出的小片阴影衬得他的脸很有故事感，然而去掉这些气质上的问题，单纯打量他的外表，才会发现他是个年轻人，比廖文姜要小很多，小太多，至少六岁，有点类似街边走过的学生的青涩。

    廖文姜忽然很想知道他的年龄，她还是没有放弃要和他搞好关系的想法。大概也是之前蛇祖道谢的样子让她想得寸进尺一些——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她特地扬起脸，把眼睛瞪大一点，好歹显得比较清澈，然后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蛇祖，你几岁啦？”

    蛇祖不带情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但廖文姜注意到他一个细微的皱眉动作，可以是困惑，可以是烦躁，没关系，计划还不算失败。

    廖文姜接着说：“感觉你比我小很多，很像我的弟弟……”大打感情牌，她没弟弟。又是对他一笑，蛇祖眯了眯眼。

    见他还是没给反应，廖文姜温柔又认真地注视着他，略带感叹地说：“你真厉害啊，这么早就来混江湖。”这点是发自真心的。

    这次蛇祖给了点反应——他略带讽意的抿了抿嘴角，廖文姜第一次准确读出他的想法，这让她心中暗暗雀跃，面上却摆出一副有些伤神和犹豫的样子，垂下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抬眼看向蛇祖，简单道：“不耽搁你的时间了，走吧。”

    这让蛇祖有些意外。他心思一转，倒也能明白她因什么才会这样郁郁不乐。不过遇到她的这一切都是一种麻烦，她能就这样闭嘴，才是真的省了事。

    他挑起扁担，不知为什么，心中因莫名的感触，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这样还真不习惯。

    一路无话。

    这是蛇祖认为的。

    路上只能听到她细碎的呼吸声，偶尔停下来休憩，发现她的脸庞都变得苍白了很多，非常无精打采，一副恹恹的样子。他抿了抿嘴唇，皱起眉头，默默让停留时间变长了一些，还主动匀给她半个大馒头。她居然想直接拿过就吃。这让蛇祖再次固定了她单纯极了的印象。

    不过，分吃同一只馒头……

    蛇祖微微低头，撇过脸，这个角度她无法观察到他脸上的表情。

    而廖文姜则继续警惕了一路，饿到不行，得了蛇祖的馒头如久旱逢甘霖，她当然不是没心眼，只是装出想直接吃的样子。

    看上去蛇祖好像信了。

    她暗暗嘀咕。这男的是演的吧？这么好骗？尽管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的确是有些单纯的，可她还是提高了警惕，在他吃了一口馒头后才继续吃。

    哎哟妈呀，虽然有点硬，但嘎嘎香。

    她边吃边想，如果她摸清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又真的没害她的心思，确实可以在他这待一会。总比她一个孤身女性住在外面好多了，这个年代什么都有，她从不低估人性。而且重点其实是她骤然穿越，根本无处可去，有这么个人在，她好歹也可以多出一些谋划的时间。

    不知不觉的，她一路望着他攀山的背影，从微微汗湿到汗流浃背，再到后背湿透，忽然他停了下来，站定，她这才恍然发觉前方有一处小木屋。

    不，说小木屋其实并不准确。

    这座房屋样的建筑有着斜坡式顶盖，由茅草铺就，房檐压得极低，以及类似苗族傣族的双层楼，底下是空的，整座房屋围着一圈荆棘杨的矮丛灌木植物，看起来颇为原始。

    她在他背后挑眉，果然有少民经历啊，在云南这个地方倒也不奇怪。又在他看向她时立刻变化表情，作出一副第一次见被惊艳到的样子：“这是你造的吗？”

    没等他回答，她面露钦佩：“你真厉害……”随之警惕性达到最高峰。

    蛇祖移开眼睛，没有应答，而是快步将扁担挑到院中。他淡淡道：“别去那底下。”他遥遥指了指本该是一楼的空间，那里一片漆黑。

    廖文姜小心地点了点头，坠在他身后进了外间。迎面而来就是一处占地极大的火塘，屋顶的老虎窗投下大块的光斑，正好打在吊着的大瓦锅上。空气中的灰尘在光下飞舞着。在左边还有着一个巨大的药材柜，很古旧，约莫是清朝时的那种样式，黄铜把手已有些剥落，看得出经常使用。而在药材柜旁堆着三个大肚瓦罐，上面绘着三角形的图案，非汉人的风格。

    看了一圈，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蛇祖。

    这哪儿是暂时的落脚点啊，整这么好，你说不是家我才不信！

    她虽说要去上海，但买这个火车票和时间也不是随时都能有的，是要等的。作为未来的居所，这里还挺有体验民居的感觉，就像摩梭族的房子。

    女人站在门边，没有进去，只怔怔的跟随着蛇祖移动的身影，这让他感到奇怪，给她投去询问的一眼。没想到她竟然读懂了他的表情，回答道：“进屋……不用换鞋子吗？”

    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脸颊生出两团红晕，因为作为主人的蛇祖就直接踩进了外间。她慌忙走近了火塘，找了一个蒲团似的老垫子并腿侧坐了下来，仰着脸巴巴地看着他。

    蛇祖心中有些无奈，没等他说什么，她就噼里啪啦像落雨那样说了一堆：“谢谢你，蛇祖。如果要买火车票的话，是不是还有些时间？我可能要在你这儿暂住，需不需要我再付一点钱？”

    蛇祖更无奈了，而且心思颇为细腻的女人提到了一个问题：买火车票需要时间。他头疼起来。有了女人给他的这枚镯子，未来一段时间的进项算是有了，可以暂缓接任务干活，倒也能抽出时间来帮她照看。

    早知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他的眼前浮现起那双美丽的眼睛。

    略带恳求的，有些悲伤的。

    ……又那么信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