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大抵是顾着衙门好不容易召开一次的招兵买马,相较于先前冻到人发颤的天气,招工那日,并没有那么冷。

    晨起,裴瑾便站在了少女的闺房外。

    他容貌出众,身姿挺拔,纵使觉出寒冷,也并未畏畏缩缩。光是站在那儿,便叫两个路过的丫鬟多看了几眼。

    夏枝先一步进去,帮洛伞梳妆。

    她小心翼翼地挽着发髻,将簪子插在洛伞如云的乌发中,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

    微微阖着眼,说不上不悦,只是到底有些不一样。

    往常这个时候,小姐早就起来了。

    可今日她带着裴瑾过来,一推门,却发现小姐仍旧还在休息。她平日,绝不是这般懒惰的人。

    所以,夏枝知道,她是故意的。

    “小姐,裴瑾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要不要将他带进来。”梳妆好后,夏枝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洛伞垂着眼,轻“嗯”了一声。

    本也只是打算小小报复一下,不会真的让他一直等在外面。

    她还记得,前世时,她偶然经过东宫,却被东宫的人说她身上携带什么污秽,怀疑她诅咒太子。

    那样寒冷的冬日,她竟就被罚跪于东宫门前,跪了许久。

    回去后,淮南王知道她受辱,大发雷霆,却不是因为心疼她,而是觉得她让他丢了面子。

    谁都知道,太子裴瑾,与淮南王裴陵水火不容。

    于是,她再次被罚跪幽禁。

    …

    裴瑾被夏枝叫进了房中时,便看见洛伞站在衣架前,专注打理着那身青衣的侧脸。

    若非知道她对他的憎恶,只是看着眼前这场景,倒真像女儿家为心上人备衣的模样。

    “小姐。”少年颔首。

    洛伞并没有看他,声音不轻不重地:“你来了。”

    她将那新衣从架子上取下来,将衣裳递给他:“成衣铺子做好了衣裳,送到我这里来了,你且换上,再去衙门。”

    裴瑾低声:“多谢小姐,只是此处是您的闺房,我拿回衙门换便好。”

    “无碍。”她道:“我刚好要去厨房看看早膳的,你放心换就是,我这儿除了夏枝,没什么人进。”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裴瑾一顿,含笑道:“小姐不拘小节,是阿瑾狭隘了。”

    “……”

    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

    她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少年无辜地微怔,唇角蔓延出天真的弧度来:“自然在夸小姐。”

    “……”

    洛伞懒得再和他唱大戏,拂了拂袖,转身就出了房门。

    夏枝跟着她快步出了院子的门,眼神还在不断瞟着她,憋不住地问了句:“小姐似乎并不喜欢阿瑾?”

    洛伞的脚步顿了顿,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和他素昧平生,何来喜不喜欢。”

    说罢,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夏枝,“不许再揣测我的心思。”

    “…是。”夏枝匆忙低头。

    房间中的少年,长指摩挲着手中的青衣,目光复杂。

    这房间内,四处萦绕着独属于少女的清香,仿佛衣裳上都染上了几分。

    …

    从厨房中回到房间时,洛伞迈着轻快的步伐。

    推门而入后,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如预想一般的青衣,于是微微讶异着往别处看去时,便从那屏风边看到了裴瑾专注的身影。

    少年侧脸英挺,脊背正挺得笔直,目光投入地摆弄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而他手中所执,正是她所做的那根木簪暗器。

    洛伞一顿,到了嘴边的喊声,便在此时咽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她看着裴瑾的长指灵活的摆弄着木簪,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在帮她完善这个暗器。

    裴瑾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做完了最后一个步骤后,唇角泛起满意的微笑,起了身。

    “小姐。”少年目光灼灼,将木簪献宝一般递给她:“我见这簪子似乎有些缺陷,便动手帮小姐修理了一下。小姐看看,可还满意?”

    洛伞接过去,打量了几眼,轻笑:“光是看可看不出来效果。”

    说罢,忽地将木簪对准了他。

    “不妨让我用你一试?”

    裴瑾没有动,还是如方才一般的神情。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那么,恭候小姐。”

    而落在洛伞眼中,便是颇具挑衅的一句话。

    难道他真以为,她不敢杀他吗?

    她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地按下木簪那头的开关。

    而后,便只感到手中一下颤动,八根银针自木簪中如箭飞出,皆数投向了少年。

    就在银针距离裴瑾不过半臂之距时,本巍然不动的少年,忽地双眸一冽,随手扯过衣架上的衫子一卷,便叫那些银针转变了方向,全数扎进了左侧的窗棂之上。

    银针落地之后,洛伞眼底愕然,复杂地盯着他:“你会功夫?”

    裴瑾含笑,反问她道:“这也算功夫?”

    这根本不算个回答。

    洛伞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将那银针从窗棂上拔下,重新装在了木簪中,语气没有半分波澜:“的确比我做的好,那便多谢你了。”

    她手下动作一顿,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今日的衙门招工,我预祝你成功入选。”

    裴瑾只笑:“有小姐的祝福,我一定入选。”

    像是没听出来她话中的敷衍一般。

    洛伞没再说话,转而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青衣上。

    不得不说,裴瑾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宽肩窄腰,清瘦却不孱弱,什么衣裳穿在他身上都一定好看。

    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如此具有欺骗性的脸。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裴瑾便微微展开手臂,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小姐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让我自己来,我必是挑不出这样的料子。”

    洛伞收回眼神,慢条斯理地道:“往后多去去成衣铺子,便能挑出来了。”

    裴瑾神色暗淡了几分,低声:“从前,我是没有资格能去那样好的铺子的,还要感谢大人和小姐。”

    倒是让他抓住卖惨的机会了……

    洛伞在心中腹诽,若是前世,她必然会因此对他心生怜悯,可如今…她没当即对他破口大骂都算是好的。

    曾几何时,就是因为对他这份怜悯,害惨了所有人。

    忍下愠怒后,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罕见的主动靠近了他,将柔荑落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往后,你一定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机会。”

    声音柔柔的,像三月的春雨。

    裴瑾感知到肩上逐渐温热的重量,晦暗的眼底,渐渐点燃希望的光点。

    他微微愕然地抬眸,已是弯了眼睛。

    像个给了一块糖,便满足不已的孩子。

    “小姐。”他望着她,眼底满是真诚,微笑道:“您对我真好。”

    …

    广元府衙。

    裴瑾站在一行人的末尾,低眸安静地注视着大理石地面上的绿意。

    裂缝中钻出了一根草,不知是什么,能在凌寒时穿破土壤。

    既孤独,又违和。

    站在他旁边的两个人,一胖一瘦,像极了油条和包子,话极多,正小声议论着什么,从府衙的一砖一瓦,谈到沈怀书去了哪里。

    说到最后,胖的那个还撞了一下裴瑾。

    “小兄弟,你多大了?”他笑眯眯地问道,一笑起来,眼睛眯到看不见了。

    裴瑾微微一笑,低声道:“十六。”

    “才十六?我可比你大了四岁。”胖子面上闪过惊愕,复而又笑道:“我十六的时候,仗着家底阔,整日遛鸟打鱼,小兄弟都出来做工了,比我当年强多了。”

    那瘦子便接话道:“你拆成两个都比这小兄弟壮,好意思和人家比。”

    “去去去!”胖子作势要打,被那瘦子轻易躲了过去,两个人脸上都没有露出不悦。

    裴瑾侧眸,淡然地笑了笑:“我倒佩服大哥你,如此年轻逢家中巨变,心态却很好。”

    胖子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激动地拍拍裴瑾的肩膀:“小兄弟可真会说话!大哥我今天就交你这个朋友了!不过大哥当年,也是受到打击消沉过一阵子的……”

    他侃侃而谈,大有将这些年的感想都一股脑倒给裴瑾的意思。

    那瘦子站在一边,无奈扶额。

    裴瑾倒也不觉得不耐烦,静静地听着,偶尔还会认同似地点点头。

    过了会儿,便从屋内走出了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

    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默契的闭上了嘴,收回目光。

    上官允站到台阶上,看了一圈几人,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既都是来应聘捕快的,我便也不多做废话了。捕快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还或许面对生命危险。整个广元治安上,大大小小的事儿都需要捕快第一时间处理,因此需要能担事吃苦。若是接受不了,现在走便是,也省的日后被赶走。”

    说罢,审视般地扫了几眼一行人,见没有人动,便满意地点点头。

    “既如此,那便跟我来吧。”他负过手去,将一行人带出府衙,通过后门,走进了府衙后的一处林子中。

    林子中的一块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上官允一指那深坑,清清嗓子:“你们都顺着绳子跳进去。”

    一行人面面相觑,望着深不见底的大坑,面上闪过犹豫。

    还有这种考验法?

    “怎么,怕了?”上官允轻声嗤笑:“往后抓捕犯人,或许遇到的危险比这巨坑更可怕,若是现在怕了,那直接退出便好。”

    裴瑾未语,沉默着走上前,第一个顺着那绳子,跳入了深坑中。

    和他说话的胖子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是瘦子。

    见三人主动跳进,其他几个人也不愿意再当懦夫,纷纷壮着胆子,跳进了坑里。

    等到上面只剩下上官允一个人时,他将那条系在树上的绳子收了上来,对着下面的人大声喊道:“这便是给你们的第一个考验!你们十六人在坑底决出胜负,午膳之前,前五名爬出巨坑的人,便能进入府衙。”

    这声音穿破寒冬的冷空气,传达到坑底众人的耳中时,众人神情便都变了变。

    十六人中,只有五个人能出巨坑,能进府衙。

    这代表,除了自己外,其他人全都是对手,全都要防。

    很快,便有人主动对其他人出了手。

    那身着黑衣的壮汉,干脆利落的打倒了身边的黝黑小子。

    只要有一个人开始,其他人都会跟上,短短时间,坑底已经一片斗殴之声。

    唯有裴瑾,冷眼旁观。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冰冷,他就站在那儿,居然也没有其他人敢主动找他的麻烦。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其他人互相厮打,看着他们红了眼睛,如野兽一般发狂。

    输的人不想认输,追上去继续打,赢的人越战越勇,更加凶猛。

    有人被狠狠甩到地上,吐出一口血,一颗牙掺在那鲜红中,分外夺目,可即使如此,还是癫狂般爬起来继续打。

    裴瑾盯着他们,倏地轻笑一声。

    “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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