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

    被薛竹隐注视着,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油毡掀开,金黄的茅草上,赫然躺着一枚莹润洁白的玉佩。

    “你耍我……”顾修远没想到这玉佩就藏在油毡之下,一时间说不出来。

    薛竹隐扬了扬眉,看向顾修远的眼里不无得意:“兔子皮毛?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薛竹隐是想借这枚玉钩带告知她已知晓他上房揭瓦之事。

    “夫人英明,我这点小把戏哪能逃得过竹隐的眼睛,”顾修远装模作样地拱拱手,拍个马屁想糊弄过去。

    薛竹隐不跟他计较,笑盈盈地说:“你昨夜耍了我,我今日让你在屋子里都找一圈玉佩,算是对你的惩罚,现在扯平了。”

    “你不生我的气?”顾修远低头看她,眼睛里像盛了一泓清水。

    “我岂是这般小气之人?”薛竹隐隐约察觉他话里的小心翼翼,却不知道他情绪的来由,本能地转身回避,“快收拾好回去吧,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天气晴柔,山路回环蜿蜒,沿道古树苍翠,日光从树枝缝隙中细碎地散下,山泉从谷中流出,泠泠作响。

    顾修远悠哉悠哉地控着缰绳,打了个哈欠说道:“你那骡子也忒慢了些,我都要睡着了。”

    在他身后奋力扬鞭赶路的薛竹隐一赧:“你可以先走啊!”

    顾修远才不会不等她,他转过头来:“看着竹隐以前也让我乘你马车的份上,要不你也上来。”

    他拍了拍马头,笑道:“它不嫌你重。”

    薛竹隐恨不得把鞭子挥到他脸上:“收起你那些心思!上次乘车你已用玫瑰酥还清,此事已经扯平。再说,你若真想报恩,何不把这马让给我骑?”

    顾修远仰头大笑,忽地勒住缰绳在路边停住了,马蹄在路边回旋轻踩土地,逡巡不前。

    薛竹隐反应不及,猛地拽住缰绳,她皱了皱眉:“顾修远你作……”

    她声音越说越小,及时住嘴,顾修远的马前,一位矮小的农女正背着一位妇人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原来顾修远不是在戏弄她。

    农女听到身后的动静,忙转过身来,见两人衣着不凡,一时恐惧,她身上还背着一位妇人,行动不便,只好一直弯腰:“俺冲撞贵人哩,请贵人饶了俺。”

    她实在是太过羸弱,面黄肌瘦,脸颊凹陷,显得一双眼睛大得惊人。

    她背上的那位农妇也连声告饶:“俺孩子还小,不懂事,请两位老爷绕过俺俩。”

    尽管妇人双手攀着农女的肩,但妇人还是止不住往下滑,她双手托住妇人的腿,弓腰使劲想把妇人托上去。

    眼看妇人的双腿就要挨到地上,顾修远连忙下马,帮着农女把妇人放下来,他们这才发现,妇人的双腿不能动弹,薛竹隐和顾修远一左一右搀着她,把她扶到树下靠着树干坐着。

    那妇人捶打着自己的腿做按摩,农女乘这个间隙擦了擦脸上、颈上的汗水,又掏出水囊猛灌一大口。

    薛竹隐问妇人道:“你的腿怎么了?”

    妇人接过农女递过来的水囊也喝了一口:“俺上山的时候把腿摔坏了,听说临平城里有大夫,俺女背俺进城去治。”

    顾修远接话道:“临平离这还有三十里地,莫说是你女儿,就是骡子一天时间走过去也累死了。”

    农女看着约莫十来岁,一脸稚气,声音清亮:“俺不累,俺要背俺娘到临平去,治好她的腿!”

    薛竹隐摸摸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你爹没来呢?”

    农女见她和蔼可亲,胆子也打起来,仰头看她:“俺叫王三娘,俺爹带着哥哥们在家种地呢!”

    “身上的盘缠够不够?”薛竹隐又问,“可会骑骡子?”

    “俺爹说财不外露,俺才不告诉恁。”王三娘双手叉腰,偏过头去,腮帮子气鼓鼓的。

    薛竹隐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顾修远头一次看她对一个小孩这么温柔,然而还吃了小孩子的闭门羹,忍不住噗嗤一笑。

    “三娘倒是聪明,”薛竹隐无奈地笑笑,又问一遍,“可会驾车?”

    “那是自然!俺在家常给地主家放牛,俺偷偷告诉恁,恁不许告诉别人。”三娘要薛竹隐弯下腰,贴近她的耳朵,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俺经常骑他们家的牛,那些牛都可听俺的话了!”

    “死孩子,和恁说过多少次了不准骑牛,要是被发现了恁要遭打!”妇人突然一下坐直,训斥道。

    三娘吐了吐舌,冲妇人做了个嘴脸,跑到薛竹隐身后藏了起来。

    “这样说来,你也会骑骡子了?”薛竹隐指了指身后的骡子,“坐上去骑给我看看。”

    三娘跑到骡子的身边,对着骡子耳朵耳语几句,又拍拍它的头,随后费力地爬上骡鞍,挥了挥鞭子,“吁”一声,骡子随即欢快地跑起来。

    三娘走出一丈远,停下骡子,又走回来,面上满是自豪:“俺就说俺可以吧!”

    顾修远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头骡子:“原来它可以跑这么快。”

    薛竹隐给他一记眼刀,含笑对三娘说道:“这骡子既然那么听你的话,那你就和你娘骑着它到京都去吧。”

    三娘疑惑:“这驴子给了俺,恁骑啥?”

    顾修远回答道:“她既然是我娘……家的兄弟,自然和我一同骑马回去咯。”

    薛竹隐瞪顾修远一眼,含笑对三娘点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五锭银子递给妇人:“我看这孩子聪颖,治腿剩下的钱可送她上学堂。”

    妇人抹抹眼泪,指着三娘说道:“恁死孩子还不快给贵人磕几个响头!”

    三娘当即便跪下来,规规矩矩地对着薛竹隐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认真地说:“恁真好,恁叫什么名儿?俺要记住,以后报答恁!”

    薛竹隐蹲下来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不必记住我叫什么名字,若你以后有志向学,勤务农事,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三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顾修远将那妇人抱上骡子,嘱咐三娘:“你若要扶你娘下来,就喊别人帮忙,切莫要强,伤了自己也伤你娘。”

    她点点头,规规矩矩地又朝顾修远磕三个响头,背道:“祝两位老爷大富大贵,财源广进。”

    说完,挥鞭子便走了,留薛竹隐和顾修远在原地。

    顾修远翻身上马,将自己的掌心递给薛竹隐,促狭地笑着说:“竹隐是不是因为有我在,所以才放心地把骡子赠给三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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