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连过几个长廊,出了掖良殿,隐隐约约的窥探感终于淡去。

    燕余不敢放松警惕。

    她刚到神宫时刻苦修炼,再加上她又是天灵根,不过三月便成功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到达练气期,这可触怒了无法修炼的燕朝。

    接踵而至是数不清的欺辱,孤立无援的她只得装作自暴自弃,修为停滞不前,才减弱了来自燕朝的报复。

    燕朝阴狠狡诈,那天她从藏书阁出来被他撞见,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天。

    果不其然,派了秦颂来诈她。她话里七分真三分假,希望能糊弄过他们。

    到了禅院门口,窥探的视线散去。她终于松了口气,这里是祭祀的地点,外有结界,神识不得入。

    小祭,燕余跪坐在祭台上,手捧莲花,四面摆放着长燃不灭的鲛人蜡,带着兽面的祭司们围着祭台击鼓而歌,口中念着神秘奇特的咒音。

    蓦地,音、蜡齐灭,淡雅的香气晕开,燕余伸出手,掌心冰蓝色的六叶莲缓缓升至半空,散发出点点幽光。

    忽见六叶莲外侧花瓣的顶部染上一丝焦黄,燕余神色不动,隐秘的灵力却化成涓涓细流将莲花包裹起来。

    眨眼间,焦黄褪去,六叶莲光芒大盛,在空中急速旋转,“砰——”的一声炸开,化作雾气氤氲,最后归于虚无。

    几位祭司大喜,“大吉之兆!明日大祭定然顺遂!”

    小祭是用来卜问上苍所行之事的吉凶,今日竟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吉兆出现。

    木祭司快意道:“不错,小祭已成!燕余你先回去。”

    燕余离了祭台,目不斜视向院门走去,正巧和一队侍卫擦身而过,须臾间缩在其中一个侍卫刀柄上的微弱灵力被她收回。

    临近大祭,整个神宫枕戈待旦,不容一点疏忽。所有出口全面封锁,任何人不允许离宫。

    唯有一处例外,守卫的兵器刀具每隔一年需至青州环首阁附魔,上个月送去的,今日午时抵达神宫。

    这批兵器自然顺利通过检查,进了大门,分发至各处,而隐匿其中的灵力在被此时她成功收回。

    出了禅院,窥探的视线如附骨之疽,令人厌烦。

    燕余回了房间,梳洗一番,熄了灯上了床榻。一刻钟后,门外树上盯梢之人才转身离去。

    燕余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她根本没睡。前狼后虎,现在她身陷囹圄,周边无可信之人,唯有更加谨慎,小心行事。

    她在脑海中查看灵力带回的消息:谭江月已达朔州,身边亲卫皆已乔装打扮,混迹于殷城内,只待明日神宫大祭,便可......

    燕余松了口气,没想到她亲自来了。这样也好,谭江月武艺高强,明日事变可多几分保障。

    她摩挲着右手手腕处的莲花图腾,心中郁郁。

    云娘待她不薄,一身术法悉数尽传于她,哪怕是有愧疚的成分,但这十年的好造不了假,她能感受到云娘对她的疼爱是发自真心的。

    只可惜她们之间横了个燕朝,云娘爱燕朝更甚于她。

    燕朝......

    燕朝此人,容貌昳丽,面若好女,可偏偏光鲜亮丽之下藏着一肚子坏水。

    她初至神宫时八岁,乍然改了境遇,整日惶惶,缩在房内非必要不出门。燕朝却拽着她去禅院,砸了神龛,在祭司们到时竟谎称是她做的。

    结果不必说,她被狠狠责骂,在祭台上跪了三天。

    送来的餐食也被燕朝趁无人之际,当着她的面倒掉。

    燕朝揪住她的头发,掐住她的脸,和燕云如出一辙的碧色眼眸中却盛满了浓厚的恶意。

    “你叫燕余?听说你是天灵根,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连我一个没灵根的都打不过,呵呵。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吧,哦——我忘了,你出生低贱,来神宫之前也没吃过几顿饱饭,想必早就习惯了吧。”

    燕朝笑得眉眼弯弯,嗓音柔柔的,吐出的字像淬毒的利箭:“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抢母亲?”

    “还有颂哥哥,离他远一点,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收了他的东西......”燕朝一脚将她踹倒,滴水未进的她头晕眼花,自然不是燕朝的对手。

    “主子,主上回来了。”一道鬼魅的身影出现。

    “知道了。”燕朝拍了拍她的脸,冷哼一声:“这次算你走运。”

    她握紧拳头,咬牙怒视燕朝。

    “都安排好了吧?”

    “主子放心,主上他们快到禅院了,我们先从角门离开。”

    接下来的一切,像一场走马观花的大戏。

    燕云来了,心疼地抱住她,绣着金边的红袍染上了地上的脏污。秦岭责问,一个不知名的小侍官跪在地上,接下了所有的罪责......

    她沉默看着,缄口不语。这时的燕朝,也不过五岁而已。

    隔三差五的使坏,越来越高明的陷害。手持利刃的燕朝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最无辜最宽容的受害者......

    她被哄骗着种下诅咒,燕云残留灵力约莫只够封印半年,现下已过两月......明日大祭,一旦解除封印她必死无疑!

    思绪转回,燕余阖眼入睡,明日大祭是她逃离牢笼的唯一机会,须得养精蓄锐。

    燕余睡了,另一边的燕朝却睡不着。

    “你说什么?颂哥居然为了她哭求秦叔!”燕朝穿着寝衣在屋内跳脚。

    他面上青筋迸发,嫉妒得牙都要咬碎了,“这个贱民!这个贱民!”

    “主子息怒,小祭过后我一路跟随燕余,她回屋之后安然入睡,看来她那日去藏书阁只是巧合。”影卫跪在燕朝面前,低声回禀。

    燕朝灌了一口凉水,将茶盏摔碎,高慢道:“哼,这个贱婢从小对我娘言听计从,料她也不敢生出异心,大抵是我多虑了。”

    “退下吧。对了,看住颂哥,不要再让他见燕余。”

    “明日过后,我将是神宫新一任的红衣祭司、燕氏的族长、名副其实的朔州之主!哈哈哈哈哈哈哈——”

    翌日,神宫祭司出巡。

    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两列白衣侍官手持莲旗,簇拥着正中的红衣少女。少女乌发黑眸,玉肌雪肤,眉心坠着一颗熠熠生辉的滴水玉,左手持着一柄玉如意,右手托着一朵六叶莲,端坐在金雕玉镶的辇上。

    行人无不驻足,挨肩擦背争相探看这一盛景。

    “再过一条街,祭巡就结束了。”在前面开道的木祭司叹道:“我看着那孩子长大,心里多少有些不落忍。”

    秦岭哼道:“你这是妇人之仁!她虽冠以燕姓,但终究是外人。燕朝才是你该在意的。”

    “自燕云去了,族长之位空悬,燕朝魂力有近于无难以服众,幸而有老祖留下的阴阳阵。过了亥时,燕朝得了天灵根,再有你我从旁相助,燕氏何愁不兴盛?”

    “禅院如何,可有异动?”

    木祭司摇了摇头,“并无。”

    “还是不可放松警惕,谭氏若要出手,禅院亥时的大祭是最好的时机。”秦岭拍了拍袖袍,叮嘱道。

    “我原以为他们会在出巡时动手,看来是我想错了。”木祭司举目远眺,他已经能隐隐看到神宫的轮廓了。

    “错!他们在哪动手都不会在出巡时,出巡赐福是燕氏的大事,更是朔州百姓的大事。你看这附近的百姓,若他们此时出现,不用我们动手,这些平民就会上前撕了他们。”秦岭想起什么,笑了两声:“二十年前,燕云出巡,谭氏的毛头小子公然出现,意图掳走她。”

    “最后下场怎么呢?百姓群情激奋,侍官还未来得及报信,他们已经蜂拥而上将那小子按倒在地,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哈哈。”

    木祭司当时还不是祭司,没资格听到这些密辛,故此他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谭氏意图用一座城池换回谭迁,可在交换的前一日,谭迁自尽于水牢。谁知道这小子想什么!害燕氏白白损失一座城,还与谭氏交恶。”秦岭摇了摇头,想起这件事还是很惋惜。

    望着前方密切交谈的两人,燕余抓住时机,状似无意般微微偏头,和谭江月对上视线。客栈二楼窗边的谭江月一身布褐,环臂抱剑朝她颔首。

    燕余会意,随后手轻轻一抖,手中莲花滑落。

    变故突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一声:“圣莲掉落,祭司赐福,大家退开些!我家来年的好运全系在这上头了啊!”

    人群静默一瞬,忽而暴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朝那花的方向扑去,侍卫队的阵容一下被冲散。

    “不好!快——”秦岭察觉有异,急声高喝,想让人看住燕余。

    但是已经晚了,人群异动的刹那,燕余早已抛下没用的累赘,一脚踢倒车辇,借着力跃至街道一侧的屋顶,三两下不见了身影。

    “啊——”

    车辇旁东倒西歪的侍官才稳住身形,秦岭已疾行至此,抓住一个侍官厉声吼道:“燕余人呢,往哪边逃了?”

    “不、不知道,太乱了没看见......”侍官被黑脸秦岭吓得半死,哆哆嗦嗦吐出几个字。

    秦岭怒极,将侍官丢到一旁,“废物,都是废物!燕余!尔敢!”

    此时,燕朝正在房中挑选着继任的冕服。

    “燕余,呵呵,这次出巡真是便宜你了,就算你死前最后的奖赏吧。”他冷笑道。

    一阵风过,影卫突然出现,快声禀报:“不好了,主子,燕余逃了!”

    “什么?!”

    “怎会如此——秦叔他们不是都在吗?怎么连个人都看着不住!”燕朝发出困兽般的咆哮,一把推翻了案几,一巴掌抽在影卫脸上。

    “天灵根!我的天灵根!明日我就要继任了!没了灵根,那些老不死的又要横加阻拦!”

    “有人暗中相帮,燕余不知使了什么妖术,切断了与木牌的联系,所有人都找不出她的藏身之处。封城需要时间,秦祭司推测,她可能已经出城,往抚州方向去了。”

    “不、不行,灵根是我的,带上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快去!去把她捉回来!我要让这个贱婢生不如死!”燕朝一口咬住自己的虎口,有血渗出,他露出神经质的笑,阴恻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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