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张其云散漫侧身往门框上一靠，表情和他说的话一样，满是讥讽与不屑。

    楚念安抬头看着男人那张称得上仪表堂堂的脸，没有犹豫，抬手给了他一拳，又一拳。

    到第三拳时，对方反应过来，抬腿猛然一踢，楚念安力量不够，当即摔到身后桌子上。

    碗盘酒碟顿时砸了一地，桌椅板凳也被撞得一阵咯吱乱响。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真觉得自己是根葱了！”张其云抹了把嘴角的血，上前两步盯着扶着桌子艰难起身的年轻男人，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到还有一颗牙，张嘴想说什么，忽然，耳边传来啤酒瓶碎裂的声音。他出于本能作出应激反应，盯着刺向自己喉咙的碎裂瓶身，语气终于缓和下来说：“冷静！你要是杀了人，肖楚楚就会变成杀人犯的老婆。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你跑不掉的！”

    ……

    次日，深秋的朝阳慢悠悠点亮小城的天，金色的阳光顺着蓝格子窗帘洒进来。

    粉色，带小猫图案的床单被套，细眉高鼻深邃五官的明艳长相，穿着真丝睡裙的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又往他颈脖蹭了蹭。

    这是，睡醒了？

    楚念安抬起手臂支着头，看着她笑了笑，一呼一吸都是女孩身上清甜好闻的栀子花香。

    半分钟后，肖楚楚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转头躺回枕头上，嗓音略哑道：“几点了？怎么不喊我。”

    照到脸上浓烈的阳光、楼下没有传来的学生嬉笑、应该早已备好的豆浆小笼包，无不显示着上班已然迟到。

    “姐姐昨晚喝的太多，今天别去上班了。”楚念安扯开被子下了床，背对着她，拿起床头柜上两人唯一的合照，思绪忽然有些飘：“我煮了红豆八宝粥在锅里，应该快好了，我去看看。”

    肖楚楚虽然抽烟喝酒样样精通，但比起市面上贵得要死还很廉价的劣质化妆品，她还是更喜欢软糯爽口的红豆八宝粥。

    他记得上次做，她吃的很开心。

    肖楚楚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攥拳捶了捶脑袋：“不用，我很快就出门。”

    言外之意就是他越界了，他不应该替她做主。

    楚念安的喉结咕噜咕噜滚了几下，放下手里相框，侧头看着她，说：“我把张其云揍了一顿，他应该不会再让我们回去上班了。”

    肖楚楚从他的语气里竟然听出了一丝得意。

    女孩攥成小拳头的手缓缓放下，因睡眠充足显得格外炯炯有神的眼眸抬起看着他，轻轻扫过那些青红交错的新鲜伤痕，最后定在那双如水似玉的清澈瞳仁上，毫无预兆地，忽然大笑起来。

    微卷的长发散在脖颈，妩媚性感的狐狸眼角微微上扬，娇艳欲滴，红唇齿白，白瓷般嫩滑的肩颈锁骨在丝丝涟漪的真丝睡裙下若隐若现。

    下秒，忽然伸手抓起他的枕头，朝着那该死的男人狠狠丢过去：“哈哈哈哈楚念安！我说你神经病么？你把工作弄没了咱俩吃什么？喝什么？房租怎么办？还有医院的各种开支这些事情你有想过吗，到底怎么办？！”

    “说话呀，问你话呢，说话！”肖楚楚笑得肩膀都有些颤，眼角也泛起浅浅水雾，说着，抬起手臂盖住眼睛，仰身往后一倒，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人也还是笑的不行。

    楚念安眼疾手快接住枕头，小心翼翼放出眼睛眨了眨：“可……可是他太气人了嘛，又不是我故意挑事的——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话没说完，人就跟个弹簧似的忽然弹过来，手脚并用粘在她身上，把脑袋当作武器一个劲儿在那香软的脖颈蹭来蹭去，闷声闷气撒娇说：“姐姐，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姐姐不要哭，不要不开心，不要难过啦！安安宝贝会出去挣钱，挣好多好多钱，给姐姐买大房子，让姐姐过好日子！再也不让姐姐担心这些破事儿啦！”

    肖楚楚闻言终于不笑了，女孩放下盖着眼睛的手，揪着耳朵把他拎起来往旁边一丢，清清嗓子冷声道：“不想死就三秒内消失。”

    哎，就知道肖大小姐在装哭。

    楚念安暗自偷笑，面上表情倒严肃，他仰面朝天安静三秒，忽地凑过去在她嘴角落下重重一吻：“不！头可断，血可流，离开姐姐不可能！”

    肖楚楚：“……”

    她嫌弃的抬手擦嘴，又竖起一根指头指着他：“我再问最后一遍，你走不走？”

    楚念安瑶头如拨浪鼓，又大着胆子捏起她的手指亲了亲。

    肖楚楚忍无可忍扯起被子往他身上一裹，头也不回出去了。

    小小的客厅被清晨的金色覆盖，身后小茶几的玻璃瓶里盛开着一只粉玫瑰，厨房里煮着粥的砂锅咕噜噜冒着香气，肖楚楚站在挂着吊篮和小摇椅的窗边伸了个懒腰，转身还没走出一步，脑袋就撞上了硬邦邦带着凛冽玫瑰味的胸膛。

    明明是几乎时刻都能闻到的味道，却还是带着蛊惑般让人忍不住想猛吸几口。

    肖楚楚暗自闭眼调整情绪，抬头时眼里除了冰冷便找不出任何，“你又干什么？”

    楚念安笑着没说话，他缓缓扯起她的两只小手捧住自己的脸，摸着那些又红又肿像是会烫人的伤痕，红着眼睛轻轻地说：“我不想要他们说姐姐的坏话，他们谁说我就揍谁。我可以去跟张其云道歉，可以去求他，只要他不开除我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如果他再说姐姐的坏话，我还是会揍他，绝不手软。”

    他们？难道昨晚跟楚念安打架的不止张其云一个，难道他被打的也不止是脸？

    肖楚楚微皱的细眉锁得更紧，她低头，直接抽回自己的手，不顾他多次遮挡的反抗，一把掀开白毛衣。果然，楚念安身上除了好几个又红又肿的大印儿，腰侧和小腹也都有裹着纱布的伤口，隐隐地还在往外渗血。

    肖楚楚抬头盯着他，眼神如凛冽寒风般冰冷幽深，对视许久，她平静问：“你不知道你不能受伤？”

    “就擦破点儿皮，不算受伤。”

    楚念安转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扯住胳膊，拽回来与自己对看着。

    嬉皮笑脸求了好几次，他心里也觉得委屈：“我就擦破点皮，姐姐要打要骂都可以，能不能别这么直勾勾盯着人看了？”

    肖楚楚气到直乐，一把甩开他的手，偏头看着茶几上的粉玫瑰，与气像讨论天气般平静：“楚念安，你又不是小学生，为什么总干一些让人没法理解的事儿。”

    “你每次都那么冲动，每次都不考虑后果，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就纯爱，你这样就无敌了。”

    “我没有……！”楚念安越听越委屈，没忍住打断她，说：“我没有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没有想给你添麻烦，我会解决好的。”

    “解决，你怎么解决？”肖楚楚句句如刀，眼神更是像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小动物。

    是啊，他能怎么办呢。

    这么多年，那么多事，哪一件不是肖楚楚出面摆平的。

    他就像压在她身上的拖油瓶，这么久以来，除了添麻烦什么都做不了。

    “姐姐，你是不是又不喜欢我了？”楚念安看着她那张美得像是毫无情绪的脸，自嘲一笑，把头低下了。

    肖楚楚忽地抬手捧住他的脸，很搓几把调皮道：“我不喜欢你，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也对。

    话落，她勾住他的脖子，转身把人往墙上一推，轻轻浅浅的气息烤着他，抬眸一笑间。

    春花满园，四季骤停。

    楚念安抿唇，情不自禁缓缓靠近。

    肖楚楚侧身一躲，回头时，眼里已经蓄满热泪：“楚念安，我和你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永远都是。”

    楚念安没有说话，静静闭上眼睛。

    回忆在脑海里骤然浮现，破旧不堪的屋子，满身是伤的男人。

    倾盆大雨之下，闪电划破天际，瑟瑟发抖的女孩，哭到无法喘息。

    他睁开了眼睛，一双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浮起浅浅水气：“姐姐，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年一定要嫁给我？”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许是少年的眼睛太过美丽，令人实在难以抗拒。肖楚楚忽然低下头，拒绝回答。

    楚念安笑了笑，扯下她的小手捏在手里：“姐姐为什么这么果断的拒绝回答，是不是太喜欢我又不好意思说，所以害羞了？”

    肖楚楚皮笑肉不笑，忽地抬起膝盖给他一下，解放出自己的双手张牙舞爪跳孔雀舞，心情大好：“小朋友，你才多大呀就敢撩波姐姐了？”

    “要是这么容易被你拿下，那我那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谁去爱？”

    女孩一蹦一跳跑进厨房拿碗吃饭，情绪半点儿没受影响，“喂，你红糖放少了，下次多放点儿。”

    “……”

    也不知道她的眼泪是不是花钱租来的，想用就用，毫无感情。

    看到他青春疼痛文学女主似的表情，肖楚楚迅速跑过来往他脸上印了个嘴唇印：“安安宝贝不要不开心，姐姐我从小到大最爱你了！”

    话落，又是一阵狂笑。

    随即，下巴被人抬手捏住，身高原因，男人目光居高临下：“姐姐再这样肆无忌惮，你会后悔的。”

    肖楚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竖起指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拦腰一扣将人锁在怀里，低头贴着她的耳捶，凛冽的玫瑰气息铺天盖地：“肖楚楚，任何时候都别拿男人的本性做赌，因为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说完，他转身挥手，走了。

    门外，正午的阳光浓烈刺眼，开电瓶车的小贩和开奔驰的大款同走在一个巷口。

    楚念安抬手挡住刺目的光，蹲下捡了一片梧桐叶，耳边忽然一道奇怪的声音响起：距离通道建成还有倒计时五十八天，请确认，是否按原计划继续。

    他看着手里的叶子沉默良久，落默的眼神如浩瀚星河般沉静幽深，“是的，请继续。”

    ……

    那夜，肖楚楚忙到很晚才回来，开灯、扔包、换鞋，脱下被雨淋湿的衣服一气呵成。

    裹着被子在床上拳打脚踢好一阵，忽然眸光一闪，发现家里少了个人。

    房间收拾的很整齐，床头柜上也有提前备好的饭菜等待。

    枕头边新添了两只玩偶熊，他换下的衣服却已不在。

    一切都像在提醒她，最坏的事情已然发生。

    肖楚楚伸手摸过手机，揉着宿醉的脑袋晕晕乎乎往床上一倒，同时手机那头盲音结束，一道陌生的男声从听筒传来：“家属是吧？请您务必半小时内赶到市中心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