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

    南暖浅巷/文

    路尧野&程之陌

    晋江文学城首发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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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已有数月未下雨,空气燥的像是要冒火。

    几缕苔藓从发烫的青石板缝隙中央顽强冒出尖,经烈阳暴晒之后又一头垂下去,无半点生机可言,入眼所及只有巷子两侧成排的榕树还在堪堪死守,遮了一点阴。

    知了声盘在头顶,不经厌烦,穿过浓郁的树荫,最终融入巷尾的喧嚣。

    混杂于幽深喧嚣哗中的,是劈里啪啦几声撞击声,始终不停。

    “什么声音?”电话那边问。

    “家暴。”程之陌眯着眼,将视线从一扇破旧的深红色单开门挪开,她捂着一边耳朵,试图让自己在嘈杂的喧哗声中听清对方的话,“真的是家暴,哥,需不需要报警?”

    “家暴是什么好词吗你信手拈来?”杨施话音很恹,猜测应该是刚睡醒,配合着打了两个重重的哈欠——

    “把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赶紧改改,要是实在手痒,这样,听我的——原地向后转三百米有一个小商店,顺路带两根绿豆冰,这鬼天气你哥我需要续命。”

    程之陌执拗,将手机往旁一推,冲着对方喊:“真的,不信你听!”

    兵荒马乱的嘈杂声始终未断,男人刺耳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铁了心今天不想做人,说话专挑难听的讲——

    “拿着刀干什么,要老子的命?”

    “来来来,这块好砍,往我这砍!”

    “不敢?你他妈不是挺有能耐么?”

    “看我今天弄不死你!”

    “……”

    随之而来的,是桌椅板凳撞门的声音。

    听那声音,力道大的应该是直接散了架,一时间盖过了那扰人的知了声。

    那扇深红色的单开门,房门始终闭着,邻里邻居也都默契的选择了哑声,没有哪家露个头看看情况,似乎对这种现象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听清了吗?”程之陌问。

    “……”半晌都没回音。

    “杨施!”

    “你喊魂呢!吵吵什么?”杨施睡眼惺忪,穿着睡衣正拎着半根火腿肠蹲在角落喂一只流浪猫,“赶紧的,两根绿豆冰,外加一盒火腿,火腿肠喂猫的,挑个打折专区买,买贵了不报销。”

    电话挂断,嘟嘟一阵忙音。

    这人,还是没改掉随便挂人电话的臭毛病!

    程之陌在原地顿足几秒,最终还是忍辱负重的转身,往杨施所说的那个小商店走去,几米之外,男人的怒声迟迟没有停止。

    “艹你妈的,翅膀硬了是吧?”

    “你这小杂种,谁把你养这么大的!”

    “敢打老子?!”

    “装,你给我再装……”

    几声吞咽下去的闷哼散在巷尾深处,听不真切。

    而后断断续续的,先是一个女人闷在喉间的抽泣声,紧接着,几秒之后一个小女孩的哇哇大哭声骤然响起,听的让人莫名心慌。

    江城近些年发展很快,久而久之,基本形成了一条马路定贫富的局势。

    这一片又是老城区,人口鱼龙混杂,外来人占了大多数,治安也不好管理,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窄巷,被淹没在一整片低矮的楼房里,沉压压的,像是能把所有见不得人的坏事尽数藏起,是派出所民警跑的最勤的一块地。

    程之陌还小的时候,对这块地几乎都有心理阴影,每次去舅舅家,都要杨施在这巷子口领她进去。

    杨施是程之陌表哥,长得一副尖嘴长脸典型刻薄脸,更是从小打架斗殴没消停过,还鬼混了个什么片儿大哥的头衔。

    在程之陌的印象里,这人好像没干过几件正常事。

    虽然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今时已不同往日,她早已不是什么小孩了,但程之陌向来脸皮厚,买完绿豆冰,便开始琢磨怎么忽悠人——

    “哥,你之前都是到巷子口来接我的。”

    “你都多大了?”杨施反问,“这青天白日的,怕被鬼咬啊?”

    “不是……”

    “不是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杨施吊儿郎当的曲着腿,懒洋洋的问:“我猫都喂撑了,那么几步路你还没爬过来,你属乌龟的?怕什么,要是遇到长的不像好人的,就报你哥大名,这一带我熟,护个你绰绰有余。”

    程之陌才不信:“你忘了上次那伙人堵我,就是冲你来的?”

    “这孩子你会不会聊天?”杨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再度开口道:“这样,再教你一条社会生存法则,若是哪天你哥我名不管用了,你就报阿野的大名,这一带绝对没人敢招惹他。”

    “谁?”程之陌拉高了调子,“什么野?喂?”

    毫不意外,杨施再一次不经对方允许擅自挂了电话。

    程之陌站在风中凌乱,算了,靠人不如靠己。

    她将肩上的书包往上提了提,怀里抱着两根绿豆冰脚步放的很快,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青苔斑驳,小巷幽暗,这条青砖路还没走到尽头,警报声就在这时候骤然拉响。

    警笛由远及近四起,扑朔的星点光亮从前方直至逼近。

    寂静的夜似是突然一下子被点燃,短短数秒,彻底沸腾。

    紧接着,一连串尖锐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啊啊啊!”

    “杀人了!杀人了!”

    被这一嗓子一喊,临近几栋楼纷纷做出回应,短短几分钟,就那条窄小的青砖路挤了个水泄不通,警车疯狂鸣笛开路,救护车紧跟其后,人推人,勉强让出了一条道。

    程之陌个子矮,夹在乌泱泱大人中间,有些缺氧。

    周遭全是低声谈论声,从四面八方一个劲的往她耳朵里钻——

    “还救什么,医生看了一眼当场就用白布盖着了。”

    “娘三俩都在,不知道哪个动的手。”

    “唉,也是可怜人,大的那个才十几岁,小的还不到十岁……”

    程之陌被推着往反方向走,她夹在人群之中,尽量忽视着风里夹杂的血腥味。

    一阵一阵袭来。

    忽然很想吐。

    不知道过了多久,先走的是救护车,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

    后面才是警车,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频频回头,嘴唇似乎动了一下,却没人听清她在那一刻究竟说了些什么。

    程之陌顺着女人频频回头的那个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男孩。

    年纪不大,跟她相仿,个头却很高,也很瘦。

    光着脚站在门框的时候头顶几乎顶着门。

    棱角分明的下颚处斜着划了一道血迹,一路伸到了眼尾。

    乍一看,让人毛骨悚然。

    简直邪到了底。

    男孩左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女孩,被他从半个身子严实的挡着,看不清正脸,只能看到一双小脚丫,跟她哥哥一样,没有穿鞋,脚面上鲜红一片,不知染上的是谁的血。

    挤到水泄不通的人群渐渐一个个散去,视线一下子敞亮,程之陌才第一次看清那个男孩的眼睛。

    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抬着眼这么闷闷看着,漆黑碎发凌乱的遮住了大部分眉眼,露出的那半张脸是病态的白,在灯光下几乎白的晃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转头,猝不及防,与程之陌撞上。

    他的脸型轮廓跟那个女人很像,眸色之中是形容不出来的怪,像深海,又像沙滩,眼尾锐利,凉的彻底。

    程之陌怔怔的,一时忘记抽回目光,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唇角轻轻扯了扯,扬了个吓死人的笑,对着程之陌说了他今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说:“死了。”

    看过来的时候一双黑眸淡漠凌冽,像一滩死水,麻木且厌恶。

    可那唇角往上扬着,分明又是在笑。

    一阵热风刮来,强烈的血腥味渐渐分明。

    程之陌只坚持了两秒,两秒之后,她跌撞着冲向一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

    直到苦胆差点都吐出来才于恍然之中听到杨施由远及近的喊叫声——

    “之陌!”

    杨施大步冲过来,一手攥着她一只胳膊,力气大的差点将她人整个都腾空拎起来,他眉目皱的极深,劈头盖脸的问:“你怎么样,我看看有没有事?受伤没?你吓哑巴了?程之陌,说话!”

    程之陌强行压下心中阵阵反胃,抬眼再次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深红色的单开门已经重新被关上了,看客散的也差不多了,入眼所及,再也找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一切尘埃落下,除了多了一点明日谈资之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哥。”程之陌惊吓过度,手都有点抖,她嘶哑着嗓子,好半晌才开口,说:“死人了。”

    “我知道。”杨施莫名松了一口气,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动作鲜有的露了几分温柔来,话音却依旧很冲——

    “你怎么不接电话,聋了?手机装兜里当摆设用的?自己看看有多少个未接!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奶奶不得卸我一条腿?你说你这是要……”

    话说一半,杨施扭头的动作忽然一顿,问:“哪家?”

    “什么?”程之陌没听明白,“什么哪家?”

    “问你死人的是哪家?!”

    程之陌抬手指着那扇紧闭的深红色大门:“就那……”

    她站在杨施身后,被挡了大部分的视线。

    虽然此时并看不清杨施的面容,但还是很明显的能感觉到,某一瞬间,杨施整个人脊背下意识的绷紧,他一声不吭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勉强出声喊了两个字——

    “阿野。”

    -

    老城区发生一起命案的消息传的很快,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几乎满城风雨。

    据附近邻居口述,那俩夫妻是外地人,几年前才来的江城,房子也是租的。丈夫不仅是个赌徒,还喜欢酗酒,一喝酒就动手打人,闹过很多次,附近派出所也调解过很多次,久而久之,大家都见怪不怪。

    只是谁都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据亲眼目睹惨案者说,救护车还没到的时候人就已经死透了,凶器堂而皇之的扔在门框上。是一把崭新剁肉刀,一刀下去差点连皮带骨剁成两半,连个全尸都不留。

    有人说,那把剁肉刀刀锋甚至砍出了齿口。

    也有人说,这种作案手法,不像是一个瘦弱的女人所为。

    “她那个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们是没见着,不过才十来岁,哎呦,瘆人的,我都不敢拿正眼往他脸上瞧。”

    大人说话不喜欢说透,总要自以为是的留点余地。

    明明是信口雌黄,却又好似大发慈悲的帮谁遮掩了一点秘密。

    “那种家庭氛围长大的,多半不太正常。”

    “可不嘛,爸爸死的那么惨,妈妈连夜又被带走,那孩子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

    何止。

    不仅没哭,他还笑了。

    程之陌始终记得那个笑,一度到了让她做噩梦的程度。

    他先是吊儿郎当的抬手用大拇指擦去了唇角的血迹,舌尖舔舐了一下拇指,一双黑眸淡漠凌冽,麻木的看着簇拥围上来的人群,眼神之中皆是厌恶。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不远处程之陌在看他的缘故,抬头望过来的时候,忽然就勾了下唇,仿佛这一切变故跟自己无关。

    他说:“死了。”

    某一刹那那表情仿佛是在跟人炫耀——

    看,死了。

    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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