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随着距离丛林越来越近,空气中的湿度骤然增加,身体对温度的感受也有所变化,隐隐约约从黑暗中传来一两声野兽的短吼,令人毛骨悚然。

    澄月的外功算不得厉害,但好歹辛辛苦苦修习了十年,打只野兽豺狼之类的还是绰绰有余。再说,野兽和妖王哪个更可怕?总不至于在妖王手中能够死里逃生,却惧怕一只小小的野兽吧。

    如此想来,她便豁然开朗地走进了丛林。

    这里的灌木生的茂盛,与高矮不齐的野草杂糅在一起,将前进的道路遮蔽得七七八八。而大多数灌木都高耸入云,在顶端连成一片遮天蔽月的伞盖,导致树下的视线极为恶劣,加上地面苔藓群生异常湿滑,澄月好几次差点栽了跟头。

    她拾了根趁手的树枝做拐,一步一步探索着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听见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像是一条溪流。

    无论动物还是人,都离不开水,而水边总有路,有路便有方向。

    她循着声响走去,来到一处两米来宽的山涧溪流,水面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伴着虫鸣哗啦哗啦往下游流去。她淌过溪水走到对岸,一条毗邻溪流的小道便赫然出现。

    ‘沿着溪流往下走能到达开阔的地方,那里或许有人家。’一株长满尖刺的藤蔓好心提醒。

    澄月稍微放心了些。

    然而有一事十分古怪。方才她进入丛林之时便听见野兽的吼叫,如今少说也走了三四里路,可那吼叫却始终不远不近,就像跟着她一起移动似的。

    莫不是被盯上了?

    她背后一凉,不由得往方才传来兽吼的方向看去,然而夜色中风平浪静。

    虽说有把握对付野兽,但毕竟四周黑漆漆的,她又形单影只,若是此时遭遇突袭,恐怕很麻烦。于是,她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溪流近乎笔直的往下流淌,而后突然一个急转弯,一堆高过头顶的乱石便拦住了去路。若要继续往前走,必须淌过溪水去对岸。可这毕竟是转弯的地方,水流湍急不说,还深不可测,澄月方才用手中的树枝测量,竟完全无法触底。

    估摸着比她的身高还要深。

    总不至于游过去吧?这冷兮兮的春夜,冰冰凉的溪水,怎么看都算不得友好。若是因此感染上风寒,病恹恹之时又恰巧碰上野兽,那可真是凶多吉少。

    她再次观察面前的石碓,又用手巴拉了一会儿,发现落脚的地方倒是有几处,说不定能够踩在上面翻过去。

    她挽起袖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拍拍打打,找好了下手和下脚的位置,然后一跃而上。如此往复,向上走了几步,眼看就要登顶。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吼,像是野兽的警告。

    她感到大事不妙。

    紧张促使她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便失手从石碓上跌落下来。

    她忍着疼痛,翻过身来,死死盯住黑暗中摇摇摆摆的草丛。那里果然藏着一只蠢蠢欲动的野兽。

    见澄月发现自己,它便瞪着幽幽散发绿光的眼睛走了出来。

    它一吼,原本别有韵律的流水声便乱了阵脚,慌张地撞击水中的石壁,发出一声声刺耳的闷响。

    “你不要过来!我可不好对付,你最好知难而退。”澄月故作镇定。

    野兽并未受到威吓,踏着井然有序的步伐,慢慢靠近。

    它的一身杂色短毛贴于周身,暗暗反射着溪流的光泽,锋利的獠牙在口中隐隐现出,仿佛经历了无数次厮杀之后有了灵气,故而透露着白晃晃的欲望,似要将面前的猎物撕碎。

    澄月打了个冷战,从手边捞起一块石头,朝它砸去。

    野兽一个轻巧的歪头,石块落到了地上。

    遭了!澄月心想。

    果不其然,它被激怒,大吼一声,做出攻击的姿势。

    澄月快速转身,扑向石碓。只要爬到石碓顶上,它便奈自己不何,只要等到天亮,就有办法对付它。

    然而,两只脚还没完全登上乱石,就被那兽咬住衣摆,狠狠拉了下去。

    她四脚朝天摔在地上,吃痛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随即,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出现在视线里,自上而下死死盯着她。

    澄月闭眼,默念“以吾之印,缚尔之身,定!”使出了束缚咒。

    咒术一出,橙色光圈立刻蔓延至野兽全身,将它牢牢捆住,它挣扎着晃动了两下身体,但仍被绑的结结实实。

    澄月大喜。

    “早知道对付你如此轻松,我还爬什么石碓,害我又摔一跤,疼死了。”澄月搓搓手,将伤口上的碎石渣蹭掉。

    眼下,野兽无法摆脱控制,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认怂。为了消磨时间,澄月搬了一块石头坐在一旁,与它说起了话。

    “你说欺负谁不好,偏要欺负我。本姑娘可是紫月之巅的橙巫,会的咒术没有一百个也有九十九个,随便找一个都能让你难受得满地打滚。现在这个束缚咒,只是小以惩戒,舒服得很,下次便不会手下留情了,知道了吗?”

    野兽低吼了两声。

    “知道就好。”

    野兽温顺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时低吼两声,看上去已经放弃挣扎,任凭处置。澄月并不打算处置它,天一亮便启程离开此地,走后咒术自然会解除。只是希望它经过这一次能够长点记性,不要惦记夜里迷路的人。

    夜色渐浓,一阵困意如夜风般袭来,澄月倚靠石碓,打起了盹。

    恍惚中感觉脸上有一股热气,她唰的一下睁开了眼,一双绿幽幽的兽眼近在咫尺。

    它不是被束缚咒困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吗?怎么会到她身边来。

    她本能的往后靠。视线从面前的绿光中散开,落在了不远处另一双绿色的兽眼上。

    又来一只?

    她惊得一跃而起,摸着石碓慌乱往上爬。

    看来刚才那野兽一直低吼是在向同伴求救,现在二对一,自己的束缚咒又不能再使出第二次,看来有她受的。

    澄月在石堆上胡登乱跳的脚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钳制住,一记猛拉,便摔在了地上。她翻过上半身,望向双腿,那被唤来的兽正死死咬住她的左脚不放,力量慢慢增加,不一会儿,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左脚脚踝处传遍了全身。

    这是要下死手啊!

    澄月挥起拳头稳稳砸在兽首之上,然而,它并不松口反倒加大了力道。

    不一会儿,澄月便疼的一动也不能动。

    或许是见猎物毫不动弹,那兽突然松了口,将身子探向她的上半身,鼻头一紧一松地嗅了嗅。

    确认澄月还有呼吸,它的一双前腿突然重重踏在她的胸口,震得五脏六腑都快裂开了。澄月僵硬地躺在地上,闭上双眼。

    想不到堂堂紫月之巅的橙巫,今日竟死在一头无名的野兽口中。

    真正接近死亡的时刻,思绪意外平缓,既不悲也不恨,只是对着满脑子的回忆深陷其中。澄月想起了师傅,想到了峻之喂她喝下的那碗热粥,现在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还有那个百里璃川,究竟为何留下她,也没有机会弄清楚了。

    她静静聆听着耳边的穿林风。

    忽然,一阵冰雪般的寒意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向四周蔓延,她原本麻木的身体变得敏感起来。

    那兽察觉到异常,离开澄月向后方奔去。然而不出两米,便被一束白光拍在地上。

    它不屈服,站起来继续朝黑暗中发起攻击,可刚迈开腿,又被连续发出的两束白光撞在地上,它低吼着,发出不甘的声音。

    澄月望向那兽盯住的地方,倏然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那身形和衣着甚是熟悉。

    难道是妖王?

    澄月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心,但至少不用与野兽作伴了。

    百里璃川三两下便打跑了两只野兽,接着拍拍手上的兽毛,缓缓向澄月走去。

    “你在找死。”他说,眼中挂着一轮冷若冰霜的月亮。

    澄月嘴一撇,眼眶中蓄满的泪便滴落下来。

    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承受了巨大的委屈,亦或者害怕到了极致,能量俨然到达临界点,若不就此发泄出去,便会使得身体的各个部位齐齐罢工。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要哭便哭吧,百里璃川想。

    “起来。”

    澄月抹了一把眼泪,撑着地,艰难地挪动身体。但左脚方才被野兽咬伤,一动便疼,那钻心的疼痛令她一动也不敢动。她抬头望向百里璃川,看见的却是冷漠的背影,无论人还是影子都丝毫没有温度。若面前站着的是峻之,定会尽可能减轻她的痛苦,而不是冷冰冰的叫她自己站起来。想到这里,心里的某根弦彻底断开,她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然而,百里璃川只是敷衍了事的说,“要哭回去再哭。”

    澄月不回应,哭声也不停歇,撕心裂肺的痛哭在夜色中飘飘荡荡,仿佛要惊醒所有沉睡中的动物。

    百里璃川警惕着四周的草丛,若被术气控制的野兽再折回来,必须第一时间发现。但眼下,除了虫鸣和澄月的哭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响动。

    本以为她哭上一阵便会停下来,谁知竟没完没了。

    百里璃川忍无可忍,俯下身子,用手捂住她的嘴。

    嘴被捂得严严实实,澄月便停住了哭闹。然而,她正在气头上,被百里璃川这么一激,便一口咬下去。

    “你……”眼看一团怒火正要从百里璃川体内升起又被强行压制下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问。

    澄月在袖子上擦了擦嘴角,抽抽搭搭说到,“我都受伤了,还要自己站起来,这样狠心,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百里璃川默默无言,摊开手心召唤出一团火光,借着光亮打量澄月的身体。他看见澄月的额头有一块肿包,胸口的衣服上满是野兽踏过留下的泥印,左脚脚踝被鲜血染红一片,不自然地僵直着,想必十分疼痛。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区区一只野兽也能让你如此狼狈,真是愚蠢。”分明在担心,脱口而出的却是令人恼火的话。

    澄月哼了一句,别过头。

    此地杂草丛生极易被埋伏,必须尽快将澄月送到安全的地方。她的伤口看上去很深,若流血过多晕过去倒好,只怕不及时处理感染了术气,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跳过商量,自顾自地抱起澄月。此时的澄月早已精疲力尽,仍凭处置,只是高昂着头,一脸不再搭理他的表情。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