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

    楚朝就在不远处看着。

    看着他们对彼此许下相守一生的承诺,看着他们互相交换了戒指,看着时渊将郑重的吻温柔地印在秦晚的额间。

    是和美春天的上午,阳光却照不到他。

    对于楚朝的到来,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除了秦晚和时渊。

    秦晚就不用说了。至于时渊,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他对楚朝有很深的了解,预判他的行为并不难。

    倒是秦挚和宋岚,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担忧。

    他们也算是看着楚朝长大的,他的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了,说他是来婚礼现场抢亲的他们甚至都不会有丝毫怀疑。

    楚倩眉头紧锁,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提醒他:“晚晚已经嫁给时渊了,你不许再胡闹!”

    楚朝的视线越过众人,对上了秦晚的。

    她的目光很平静,没有因为他的到来感到喜悦或是不安。

    楚朝忽然就笑了,很灿烂地笑,他推着楚倩回到座位坐下,语气轻松地说:“晚晚出嫁,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可能不出席呢,事情忙完我就赶过来了。”

    他说着,看向秦挚和宋岚:“抱歉,干爸干妈,我来晚了。”

    “恭喜。”他仍然笑着,只是眸光黯淡得很。

    宋岚握住他的手拍了拍,并没说什么。

    看楚朝这个强颜欢笑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大家都要往前看,生活才能得以继续。

    和其他相熟的长辈简单打了声招呼,楚朝便走到另外一边和郗家兄妹坐在一起。

    郗森眉心微沉,语气有些不赞同地说:“为什么非要过来?”亲眼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折磨了自己,尴尬了别人,何必呢。

    楚朝目视前方,视线紧紧锁着秦晚的身影,回道:“我想看她穿婚纱的样子。”

    聚光灯下,钻石婚纱熠熠生辉,她像是将月光穿在了身上。

    婚礼的仪式已经结束,秦晚由时渊牵着下台,她需要回化妆间去改妆、换礼服,然后去宴会厅给宾客敬酒。

    秦晚的敬酒服是一条酒红色的一字肩长裙,露出了锁骨上方的颈间痣。

    时渊穿的虽然还是黑色的西装,但领带却换成了和她裙子同色系的格纹款,衬衫上的袖扣也换成了石榴石的。

    她挽着他的手臂款款走出化妆间,身后的化妆师和造型师满眼惊艳。

    她们平时都是在娱乐圈工作的,见过长得好看的艺人一筐一筐的,但“长得好看”和“长得好看又有气质”,却有很大的不同。

    前者见过即忘,后者余韵悠长。

    所以那些能够跻身一线的顶流艺人,除了颜值抗打之外,重要的是自带氛围感。

    像时渊和秦晚这种,一个清贵优雅,一个落落大方,很难不让人上头。

    可有人见了觉得惊艳,有人见了却觉得刺眼。

    比如楚朝。

    从秦晚和时渊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他们先从主桌那边开始敬酒,除了秦挚和宋岚以外,还有楚倩和其他关系亲近的长辈。

    让秦晚有些意外的是,徐震也在。

    她和时渊向他敬酒时,他一直笑呵呵地打量着她,倒不像平时看起来的那么严肃。

    将杯中充作白酒的水一饮而尽,秦晚在他笑眯眯的注视下继续下一桌,内心有些莫名。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问问时渊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是最后去的郗森和楚朝在的那一桌。

    那边坐的大多是秦晚的朋友。

    靳炎也在。

    他还带了一个最近刚交的女朋友,丰乳翘臀,烈焰红唇,一看就是他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秦晚和她打招呼,对方礼貌地应对,末了忽然说了句:“我常听阿炎提到你,他说你和你的男朋友……哦,现在应该是先生了,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好让人羡慕哦。”

    可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桌子的人脸色都变了。

    她自己也发觉了气氛不对劲,想要往回找补,却又不知道错在了哪里。

    秦晚知道她没有恶意,是想寒暄,但没搞清楚状况而已。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

    “他……”

    她刚开口,不想这时时渊的声音也一起响起:“我和晚晚的确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虽然不能常常见面,但我们一直有互相通信的习惯。”

    “你们写信啊?!”

    “嗯。”

    “好浪漫啊。”

    时渊垂眸浅笑,然后转头看了秦晚一眼。

    她却在出神。

    只要在她面前提到“青梅竹马”这个词,身边的人似乎就默认那个人一定是楚朝,可刚刚她才忽然意识到,其实她和时渊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呢。

    而且真要深究起来,她和时渊认识得比楚朝还要早。

    时渊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眸光暗了暗,便伸手环住她的细腰,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她配合地靠近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侵入他的鼻间,是玫瑰的味道。

    秦晚笑意温婉地对靳炎的女朋友说:“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浪漫的。”

    当然她指的不是靳炎。

    这位先生换女朋友就跟换跑车似的,新鲜劲儿过了就会丢到脑后的。

    酒敬了一圈儿,最后轮到楚朝。

    他瘦了很多,脸颊都凹进去了,人看起来比从前更加凌厉。

    他看着时渊酒杯里装着的石榴汁,眉头轻挑了一下:“不喝酒?”

    “我……”

    “他不能喝酒。”这次,是秦晚的话在先。

    时渊从不喝酒。

    有次她问起原因,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喝酒之后会过敏。

    今天婚礼宾客很多,就算他可以喝酒,他们一桌一桌敬过去,真要喝下来也醉了,所以一开始他们就准备了替代品。

    长辈那边是用水代替的白酒,朋友这边是用石榴汁代替的红酒,不是没人看出来,只是没有人会去拆穿而已。

    除了楚朝。

    他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对秦晚说:“怎么说我也算是半个娘家人,让他敬杯酒,不过分吧?”

    “过分。”秦晚丝毫没有犹豫地选择维护时渊:“我说过了,他不能喝酒,你一定要喝的话,我敬你。”

    她拿过一只空的高脚杯,一旁的侍应生帮她倒上红酒。

    她举起酒杯要喝,可杯沿才贴在唇瓣上,她端着酒杯的手就被人握住。

    秦晚转头看过去,撞进了时渊黑沉沉的眸中。

    他说:“我来。”

    “可是……”他不是酒精过敏吗?

    时渊低头靠近她的耳侧,小声和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趁着她愣神的工夫,他就着她的手,喝尽了杯中的红酒。

    楚朝看着,面沉如水。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时渊和秦晚的婚姻已成事实,他根本改变不了,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是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弃而已。

    他想让时渊难堪,想让秦晚发现时渊配不上她,可是到头来后来,难堪的似乎是他自己。

    靳炎冷眼旁观这一幕,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一段话。

    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只要沉着冷静,精心图谋,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

    而如果过于使劲,闹得太凶、太幼稚,哭啊、抓啊、拉啊,像一个小孩扯桌布,结果只会是一无所获,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到地上而已,永远也得不到了。

    时渊是不是那个“沉着镇静,精心图谋”的人他不确定,但是楚朝,他一定是那个又哭又闹,却永远也得不到心爱东西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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