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铃声一直在响,秦晚始终没有接,对方也始终没有挂。
这似乎是一场持久战,端看谁先坚持不住。
早在电话响起的那一刻,工作人员便适时保持沉默,避免打扰到秦晚通话。可现在见她迟迟没有接,脸色也不大好,他们便十分有眼色地暂时离开了接待室。
时渊:“需要帮忙吗?”
秦晚转头看向他,眸中带着某种疑惑。
时渊径自拿过她的手机,拇指放在了接通键的位置上,却迟迟没有落下:“我来接?”
领会到他的意图,秦晚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沉沉地点了下头。
指尖划过屏幕,电话接通。
时渊开了扬声器。
郗森冷沉的声音夹带着怒气从听筒里清晰地传来:“你现在在哪儿?”
“郗先生。”时渊淡声开口:“我是时渊。”
“时渊?”郗森顿了一下,追问道:“晚晚呢?”
时渊抬眸,目光落到秦晚脸上,看着她微沉的眉心,他回答:“她有事在忙,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让她来慕心酒吧!”
时渊看向秦晚,四目相对,他看到她坚定地摇头。
时渊会意,说:“她恐怕去不了。”
“为什么?!”
“不太方便。”
“什么意思?”郗森的语调冷了几分。
眸光微动,时渊轻抬的指尖“哒”的一下落下,说:“她在洗澡。”
然后,电话就被切断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容易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
时渊最后说的那句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是秦晚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慕心酒吧,至于是她自己不想去还是时渊不愿意让她去,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接过时渊递回来的手机,秦晚轻声道谢。
“……是楚朝,这几天他都在那间酒吧喝到不省人事。”她想,她应该向时渊解释一下的:“刚刚郗森有发消息给我。”
她没有回,他就打了电话过来。
秦晚低垂着头,就连声调都是往下走的。
她不开心了。
时渊搭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起,尽量语气平静地问她:“晚上还有工作要忙吗?”
她摇头。
他接着问:“那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哪里?”问完之后,秦晚想到时渊鲜少主动让她帮什么忙,于是不等他回答便说:“好。”
时渊起身,帮她拿好背包。
秦晚却忽然想起什么:“那戒指……”
“他设计好图样发给你确定,之后的事情我跟进就好了。”
她浅浅地勾了下唇:“谢谢。”
“貌似我也是戒指的持有者之一。”所以,不用道谢。
“好叭。”
她穿好大衣,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时渊拿着她买给他的糖画,走一路吃一路,把路过的小朋友都“馋哭了”,快上车了还没吃完。
秦晚帮他拿着,有些懊恼地说:“我要是也会开车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她开车,时渊坐在副驾驶上吃他的糖了。
时渊:“我记得你拿过驾照。”
“证件是有的,但打从驾校毕业之后我就没再碰过车了。”
楚朝不放心她开车,家里又有司机,那点本就浅陋的技术就彻底荒废了。
“手动挡的车很好开,你如果感兴趣的话,等你有时间我带你跑两趟,很容易就上手的。”
“好啊!”坦白讲,她还挺想试试的。
车外的灯光照射进来,映着她微微发亮的一双眸子。
见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时渊眉头微展,拢在心间的那抹阴云散去了几分。
***
秦晚怎么都没有想到,时渊要她陪他去的地方居然是海洋馆。
他们买了夜场的票,进到园区后时渊拉着她直奔企鹅馆。
那时她才恍然,原来不是他需要她陪,而是他在陪她。
秦晚从小就喜欢企鹅。
秦爸爸为了自家女儿,差点一掷千金直接建个海洋馆,不过被秦晚拒绝了。
那时候她已经长大了一些,懂得的也多了些,总觉得喜欢也不一定就要据为己有,能够偶尔看看就已经很开心了。
因为是工作日,场馆里的游客并不是特别多。
秦晚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排排走的企鹅,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对她来讲,没有什么坏心情是通过看企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看一会儿。
“妈妈、妈妈,那个是盆盆!”忽然,旁边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指着角落里的两只企鹅中的一只说道。
秦晚怔了一下。
盆盆?!
她不确定地转头看向时渊:“你有听到吗?”
“什么?”
“刚刚那个小朋友说,里面有只企鹅叫盆盆。”她一脸惊奇:“如果是和我一样的那两个字,就真的太巧了!”
说起她这个绰号,还是靳炎给她起的。
秦晚读大学的时候曾兼职画过漫画,笔名叫“碗碗”。
后来认识了靳炎,他知道了这事儿,就打趣她说:“叫‘碗’多小啊,不如叫‘盆’,听起来就大。”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叫她“盆盆”,也只有他一个人会那样叫她。
时渊看向那只叫盆盆的企鹅,眸光渐软,他轻声叹道:“说不定就是一样的呢……”
盆盆旁边还跟着一只企鹅,盆盆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黏人精似的。
秦晚也注意到了。
脑回路忽然大开,她笑着问时渊:“你猜它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时渊听完居然还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也许还处在追求阶段。”
“你知道吗?我之前看过一部有关企鹅的纪录片,里面说,有一些品种的企鹅会送一颗鹅卵石向伴侣求婚,但那些鹅卵石并不是随便捡的很普通的那种,而是它们精挑细选的,认为最完美的鹅卵石。”秦晚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时渊定定地望着她的侧脸,清冷的嗓音徐徐响起:“也许它早就找到了那颗最完美的鹅卵石,只是还没有找到最完美的时机送出去。”
“那它一定会成功的!”
“为什么?”
“因为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她顿了一下,想了想,改口道:“有准备的企鹅的。”
时渊垂下眼睫,意味深长地回了句:“但愿如此。”
但愿,她会接受他的“鹅卵石”。
***
那天之后,郗森再没联系过秦晚。
她是从郗双口中得知的,楚朝又住院了。不过这次不是假的,是真的病了,喝了太多的酒伤到胃了。
秦挚和宋岚听说后,赶去医院探望。
秦晚没有去,从始至终,她一面都没露。
她和楚朝心里都清楚他“病”的根源是什么,如果她的出现不是同意和他复合,那还不如不出现。
她强迫自己沉浸在工作当中,尽量不去想和楚朝有关的事情,闲暇时间要么时渊陪她练车,要么她陪时渊种花,生活是少有的宁静。
不知不觉,婚期将至。
他们是在婚礼前一个星期登记领证的。
没有拍那种特定的婚纱照,秦晚想在婚礼现场抓拍一些就好。
她从来都不喜欢那种在镜头前刻意摆拍出来的照片,问过时渊的意见后,他也觉得没有必要,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婚礼那天,差不多榕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席了。
就连和秦家有竞争关系的徐家都来人了,来的还是那家的掌权人,徐震。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穿着一身得体的中山装,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秦晚在台上无意间看到他的时候,不禁愣住。
她估摸着,这位徐老爷子也许是和时渊有些交情,否则以他们两家的关系,他断然没有出席她婚礼的可能性。
“秦小姐?”司仪疑惑的声音忽然传进耳朵里。
秦晚恍然回过神来,入目便是时渊瞳孔地震的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台下鸦雀无声,针落可闻,都瞪大眼睛等着看她如何反应。
她和楚朝的恋爱并不是秘密,圈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现在她忽然转头嫁给了时渊,不是没有人怀疑她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现在看她不回答司仪的问题,都在好奇她是不是突然反悔不想嫁了。
时渊也这样想。
所以慌了。
秦晚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再淡定的时渊。
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想告诉他,她没有临场反悔,却不想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手背,就被他反手用力握住。
他的掌心满是手汗,却一片冰寒。
秦晚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
于是,在司仪又一次问起“她是否愿意嫁给她面前的男人为妻”时,她嗓音柔和地缓缓说道:“抱歉,我刚刚是在想,究竟要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才足够郑重,一句‘我愿意’似乎太轻,所以我想说,当然愿意!”
当然,这是一个没有疑问的词,它代表着除了她给出的这个,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答案。
时渊敛起眸子,拉着她的手收紧,再收紧,似乎在苦苦对抗着什么。
最终还是败了。
他忽然倾身将她拥进怀里,湿润的眼睫轻轻颤动。
春天的风刺穿了他的孤独,鲜艳的玫瑰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发了芽,使那片荒野也有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