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有那么几秒钟,秦晚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一直回荡着时渊求婚的话。

    惊愕和疑惑铺满了她的心。

    直到时渊进一步给出解释:“协议结婚。”

    “为、为什么?”

    “我想帮你,也帮我自己。”

    他们结婚,或许能够让楚朝死心。即便不能,道德感也会约束他不再纠缠秦晚。

    而对于时渊而言,“秦家女婿”的这个身份会让他在公司更快地站稳脚跟,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也更为方便。

    简单来说,这是对他们两个人都有利的做法。

    车厢内一时无话。

    是极冷的天气,云从枯败的枝桠间穿过,其余的一切都仿佛凝固住了。

    最终,时渊打破沉默:“这只是一个提议。”

    她可以选择不接受。

    下车时秦晚在想,时渊提出的是一个十分大胆的方法,可自己一贯是个怯懦的人。

    她不敢拿楚朝的生命去赌。

    但秦晚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改变主意。

    *

    傍晚的时候,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郗双打来的。

    “晚晚。”她一贯说话没有起伏,语气平静得像在背书,这次却难得有了情绪:“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她立在黄昏的窗前,玻璃里映出她的身影,眉睫乌浓,几缕碎发散在颊边,天生有些自来卷的发丝打着弯垂直颈间,勾勒出一张漂亮的鹅蛋脸。

    电话里静默一瞬。

    郗双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鼓足了勇气才再次开口:“我无意间听到了楚朝和郗森通电话……”

    他的自杀是假的。

    或者说,自杀的行为是真的,但背后的目的是假的。

    他并不是心灰意冷的放弃了一切,恰恰相反,他是满怀期待的、等着秦晚心软后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随着郗双的声音落下,房间里似乎有什么轰然一下,沉默地爆发开来。

    洁净的玻璃窗射进落日的红光,眯了她的眼睛。

    秦晚感觉自己握着电话的手在抖。

    她听到自己异常冷静地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又又。”

    她和郗双,楚朝还有郗森,他们四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匪浅。

    就像楚朝会把自己假装自杀的事告诉郗森,郗双也会在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不会怀疑从郗双口中说出的事情的真实性,郗双也不会担心会被她误解刻意挑拨她和楚朝之间的关系。

    太阳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像黑白电影的结尾,总是透出些许悲凉的意味。

    站得久了,腿有些麻,难受得她想哭。

    佣人来叫她下去吃饭,她推说待会儿有约不在家里吃了。

    秦挚和宋岚巴不得她出去散散心。

    楚朝出事后,她整天闷闷不乐,他们看着都要心疼死了。

    送她出门的时候,秦挚随口问了句:“晚晚,准备去哪儿玩啊?”

    “……和又又去酒吧。”

    她喜欢喝酒。

    开心的时候喝酒庆祝,不开心的时候喝酒消愁。

    秦晚这一点随了秦挚,因此秦爸爸表示:“去吧去吧,好好玩,晚了让司机过去接你。”

    “嗯,好。”

    秦晚是在出门后才联系了郗双。

    她们去了之前常去的一家酒吧,后来。

    郗双到的时候,秦晚已经喝了一杯了。

    有别于秦晚的明艳,郗双的美是内敛的,清秀的脸蛋,齐刘海、黑长直,灰蓝色的连衣裙,乖巧地与酒吧里的灯火酒绿格格不入。

    “你好。”她抬手示意酒保:“一杯Earthquake,谢谢。”

    是最乖的长相,点最烈的酒。

    秦晚转头看了她一眼:“来啦。”

    “嗯。”

    然后两个人就没再说过话。

    郗双为人寡言少语,不善言辞,打小就这样。

    她不懂得安慰人,即使面对的是她最好的朋友也依旧如此。但她在这,于秦晚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叮”的一声,水晶杯相碰,发出悦耳的声响,隐隐淹没在了舒缓的歌声中。

    这个时间,酒吧才刚刚开始营业,客人是稀少的,音乐是温柔的。

    来这里的人通常分两种,一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喝酒的人,另一种则是为了消除什么而饮酒的人。

    秦晚属于第二种。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喝这么多酒了。

    楚朝不让她喝酒。

    迷迷糊糊的,她听到郗双问她:“打算怎么办?”

    秦晚知道她指的是楚朝。

    莫名的,她的耳边响起了白天时渊对她说过的话。他问她,要不要和他协议结婚。

    觉得头有点沉,秦晚索性将脸枕在手臂上,她望向郗双,抬眸时懒懒的,像极了电影里的慢动作。

    “又又,你说……如果我结婚了,楚朝他会不会就死心了?”她痴痴地笑着,眼中却晶晶亮亮的有什么在闪动。

    郗双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但却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郗双就是郗双,连撒谎都不会。

    秦晚笑眯了一双眼,眼泪从眼角流下,没入发间。

    是啊,还没发生的事情,没人能够一言断定结局。

    做了,还有一半的几率会成功,但不做,就注定是死局。

    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秦晚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近乎是孤注一掷。

    她拿出手机,视线模糊地看着屏幕,酒气上头,她的手有些不稳,按了几次才成功拨通了时渊的电话。

    才一接通,时渊就听到对面传来了嘈杂的音乐声,原本要说的话就变了样:“秦晚?你在哪儿?”

    “……酒吧。”她顿了一瞬才回答,反应变得有些迟缓,字与字之间生出不均一的空白。

    时渊:“你一个人?”

    “还有又又。”

    时渊知道她说的是郗双。

    他和郗家那兄妹俩并不相熟,但以前常听秦晚在信里提到。

    “哪家酒吧?”

    “后来。”秦晚有问必答,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打电话给他的目的。

    “好,我现在过去。”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秦晚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陷入了茫然,时渊要过来?他过来做什么?

    想不懂,索性就不想了。

    接着听歌,接着喝。

    时渊到的时候,是十五分钟以后了。

    他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吧台那边的秦晚,看她和郗双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就没有过去打扰,而是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卡座默默等待。

    期间几次有陌生的姑娘来找他喝酒,他都礼貌地拒绝了。

    他坐在那,安静得像一座孤岛,将自己与周围的喧闹全然隔绝开,只一心守护他的灯塔。

    *

    秦晚有些酒量,但不多。

    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身子晃了一下,手下意识扶向旁边,不想会被人稳稳地托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时渊清冷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小心。”

    她抬头,眼中难掩惊讶:“时渊?!”

    眉心沉了沉,她望向他的目光认真且专注,像是想要确定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他扶着她站稳,便绅士地收回了手:“要回去了吗?”

    “嗯。”

    “我送你们。”

    “不麻烦时先生了。”忽然,一道冷沉的男性声音响起:“我来送就好。”

    那人穿着一套墨蓝色的西装,白衬衫的领口那里还佩戴着领结,不是日常的穿戴,似乎是从某个晚宴上赶过来的。

    “你好,我是郗森。”顿了下,他才又补充:“又又的哥哥。”

    时渊握了下他的手:“你好。”

    郗森转向秦晚:“晚晚,走吧。”

    可秦晚却没动。

    她垂着眸,没有看向郗森:“……我让时渊送我就好。”

    她这会儿不太想见到和楚朝关系密切的人。

    时渊拿过她的手提包和围巾,朝郗森和郗双略点了下头,然后便虚环着秦晚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时渊的脚步忽然停下,将手里的围巾递给了她。

    她接过,却只是拿在手里,茫然地看着时渊,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慢吞吞的,像只树懒。

    时渊温声道:“外面冷,把围巾系好。”

    她仰头看着他,身体小幅度地晃,却反过来说他:“时渊,你别晃。”

    他哑然失笑。

    秦晚属实是喝得有点多了,不止脸蛋红扑扑的,就连眼尾都晕出一抹胭脂色,望向他的眼神稍显迷离。

    时渊拿回她手里的围巾帮她系上,她就乖乖站在那任他摆弄,末了还知道要向他说“谢谢”。

    郗森抱着郗双走出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楚朝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恐怕还是要发生了……

    *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追逐着漂浮在不远处的那弯月。

    夜里车不是很多,时渊时不时转头看向秦晚,担心她喝了酒会不舒服。

    她倒还好,安静地坐在副驾上,头微微偏着望向窗外的街景。

    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没一会儿她就嘟囔着“好安静啊”,然后自顾自地点开了车载音乐。

    不过什么也没有听到。

    时渊开车时没有听歌的习惯,所以曲库是空的。

    秦晚不满地蹙眉,退而求其次地开了广播,调了几个频道之后,才如愿听到了音乐,桑尼·罗林斯的《两个人的小月亮》。

    节奏不太快的蓝调,让人忍不住想要翩翩起舞。

    秦晚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晃着头,望着始终追赶不及的月亮,她忽然说:“时渊,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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