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说

    童养媳……

    宋锦舟愣了一下,觉得这说法大差不差,忙点头道:“对对对。”

    “嫂嫂,是她吗?”他看向方氏,加以确认。

    “……啊?”方氏阻拦儿子不及,已在心里骂过无数遍了,这会只能生硬的回道,“……是,是吧,但是……但是……”

    她踌躇着,想说当年那只是一句口头承诺,没有媒人,也没有举行任何仪式,所以这个婚约细说起来并不正式,想不作数也是可以的。

    没容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宋念卿已经站起身来,踱步到君梨面前。

    她的后背一片殷红,再看不出衣衫原有的颜色。如此纤细柔弱的一个女子,被打成这样还不肯认错,不知是什么在支撑着她……

    他蹲下来,细眯着眼睛,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低垂的睫毛,细细的回想当年的模样,少顷说道:“丫头,差不多就行了,一个女孩儿家要懂得顺势而为,你这样犟着有什么意思呢?跟我嫂嫂低个头,这事就过去了。”

    君梨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艰难抬眸,看着眼前这个人。

    鼻挺目深,气宇轩昂,眼角眉梢又自带一种矜贵疏离之气。

    宋家的男子长相都不差,但像他这样五官精致又冷峻硬朗的却是无人能出其右。

    她认得他,八岁那年她入宋门,跟着行舟,亭舟和锦舟三兄弟玩过几次。他时常带他们出门,偷鸡摸狗,“无恶不作”,而她只能躲在自己的小院里,听着他们的欢呼雀跃暗暗羡慕。

    她原是个官家小姐,父亲在世的时候十分宠她,母亲温柔贤淑,任由她天性成长。后来进了宋府,她起初还是野小子的性格,不爱绣工,不爱读书,想要跟府里的孩子玩耍却处处被院里的婆子管束。

    尤其是孩子王宋念卿离了京城之后,锦舟他们都被赶去了书院读书。方氏对她日益冷淡,她为了自保,逼自己静下心来,学女工,勤读书,努力的做好自己,直到现在养成了另一副性子。

    他也许不记得她了,毕竟匆匆数面,但是她还记得。

    他模样大致未改,只是棱角更分明一些,气质更卓然一些,说话的声音,语气,态度还跟原先一样。

    以前她跟着他们叫他小叔叔。

    此刻,这个小叔叔让她妥协。

    在她印象中,他从来都不妥协。

    也是,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人,也不指望他能与她感同身受。

    一念至此,君梨长睫微闪,哑然一笑,“您是高高在上的安北将军,杀伐果断,痛快淋漓,自然不会知道我们小人物的悲苦。我只想问您一句,当年,您还不是宋将军的时候,在那棵槐花树下苦熬三日的时候,可曾想过低头?”

    “……”宋念卿瞳孔收缩,陡然站起,手指收拢,慢慢的攒成了拳。

    其他人听入耳中,看在眼里,一个个屏息凝神,感觉暴风雨即将来临。

    嗬,这丫头是被打傻了吗?居然敢提他年少时候的事?方氏震惊之余心里忽然涌出无限快意:好啊,你是真的找死,与人无尤。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空气都仿佛凝结,凝结到后知后觉的宋锦舟也觉出了不对,“小叔叔,君……君梨不是那个意思,她……她……”

    “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那人冷冷一声,如冰山崩裂,寒意直泄。

    “她是说……是说……”到底说不出什么,急得宋锦舟一跺脚一拍脑门道,“她是被打的说胡话了,对,就是说胡话了!”

    “我看她脑子拎清的很,比你好使!”宋念卿用劲敲了敲他的脑袋,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宋锦舟哎哟叫着追上去,想了想站住,返身去劝另一个人,“君梨,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说那样的话,快跟小叔叔认个错,算了!”

    认错?哪有那么多错要认!

    有时候,破罐子破摔也是一种态度。

    她知道他是好意,在宋家,如果能说的上贴心的也就这位小少爷了。她凄凄的笑了一下,“锦舟,谢……谢你,但是……我累了……”

    这十年,她除了比那些丫鬟多一个特权可以读书之外,纺纱,织布,刺绣都是她的日常,每个月她要定量完成任务,否则月钱克扣,一应用度减半。

    多少个夜里,万籁俱寂,连守夜的下人都在打盹或者偷懒的时候,她的小院里依然传出阵阵机杼的声音,只为熬油点灯的赶工,只为少一些斥骂与责罚。到月底,无一例外会被管事的抱怨多用了灯油,而多出来的那一份,也是要扣钱的。

    偌大的将军府,她和云裳吃的是最差的,用的是最次的,干的活比一般的织妇和绣娘多,依旧要被人苛待,时不时的取笑她母亲的出身,取笑她要用父亲的性命换取日后的前程……

    她累了,真的累了。如果今日就这样被打死了,也好,她以后都不用累了,可以早点跟她的爹娘团聚了。

    宋锦舟见她如此说话,完全没有听懂,脸色呆滞的愣在那里。

    她继续笑,心如死灰,喉咙呕了几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宋锦舟惊叫,急忙拿帕子给她擦拭,“君梨,你还好吗?能不能挺的住?我马上找大夫给你医治!”一边扬脸朝方氏说道,“娘,您不能再罚她了,她会死的!”

    方氏一直在想着收拾残局,见此情形直接拉了个垫背的,对着刘嬷嬷斥道:“你个老货,我不过让你小作惩戒,你怎么下手没个轻重把人打成这样!快,快把她抬回去,找大夫救治!”

    刘嬷嬷瞧着她的主子,很默契的扇了耳光连骂自己不是人,又招呼刚才那几个家丁进来。

    宋锦舟喝止道:“不行,她还没出阁呢,怎能叫那些男人上手,找婆子来!”

    “是是是。”刘嬷嬷又改叫婆子,让她们快些将人弄走。

    一帮人粗手粗脚的,把人当捆柴火一样拖拽不知轻重。君梨吃痛,不断的发出叫声,听着很是凄厉。

    事实上,她背上的衣服跟伤处粘在了一起,动一下就摩擦一下,皮开肉绽,硬生生的来回撕扯着。

    宋念卿叹了声气,“蠢货,用木板!”

    木板?刘嬷嬷愣了愣,有心询问方氏。见方氏不语,又大着胆子禀告正主,“五老爷,咱们这里没有木板,以往下人挨了罚都是自己走回去的。”

    “走回去?你把她打成这样她怎么走!”宋锦舟又是第一个跳起来质问。

    他是和君梨一起长大的,在他心目中她比亲姐姐还要亲。他只恨自己来的迟了,要不怎么也不能让她吃这么多苦。

    刘嬷嬷狡辩道:“小少爷,奴婢没用劲啊,就轻轻的打了几下,谁知道她那么不顶用,就……就……”一双眼睛急切的瞄向堂上,查看主家的反应。

    方氏只求自保,闭口不言。

    宋念卿也不作声,默默的盯着窗下的雕花条案,那里有一把戒尺,木色深沉,血迹斑斑,正是方才的行刑之物。

    刘嬷嬷循着他的目光过去,再说不下去了,嘴里嗫嚅着,慢慢的低下头去。

    织秀见刘嬷嬷没了声音,方氏似乎也被压了一头,有心护主道:“五老爷,其实怪不得夫人和刘嬷嬷,是她们两个太猖狂了,不仅将夫人要的酒菜打翻,还和夫人顶嘴不肯认错,夫人实在是太生气了才动家法的。”

    见他并不说话,又大着胆子进言道:“就像刚才,她还直接顶撞您,把自己跟当年的您相比,实在是不自量力,她以为她是谁啊!”

    所谓言多必失,本想补踩别人一脚的,不料把自己也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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