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

    宋念卿今年二十有六,尚未婚配。即便是一家人,毕竟是叔嫂,男女有别,多有不便。

    所以方氏说这话是带着点钩子的。

    一面怕他,一面又力所能及的想给自己挽回点主动权。

    宋念卿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当作没听到一样,对着自己的侄儿招了招手。

    “小叔叔!”宋锦舟欢快的跑到他面前,下一瞬便哇哇的叫起来。

    宋念卿揪住他的耳朵,狠狠的往上提着,“我让你去酒窖里取我前些年封存的女儿红,你倒好,半天不见人影,跑这里玩来了是吧?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常年带兵的手跟火钳子一样,自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可受不了。

    “小叔叔,您……您轻点,耳朵……耳朵要掉了!”

    原来是为了几坛子酒寻到此处,方氏顾不得心疼儿子,自己先暗暗的松了口气。

    毕竟云裳晕倒在地,君梨又狼狈的趴在那里,身上血迹一目了然,怎么看也是暗设公堂,滥用私刑之类的污糟事。小叔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然不怕见血,可这里是后院,她这个将军夫人素来以温良谦恭示人,此刻闹这么大阵仗,怎么也说不过去……

    想到这,方氏忙道:“叔叔,锦舟还小不会喝酒,自然不清楚酒窖的布局,我让李总管帮你去取。前厅无人,还请叔叔多多照应。”

    言下之意让他赶紧去招待客人,别在这里闲坐了。

    “前厅怎会无人?”宋念卿歪了歪头,诧异道,“行舟,亭舟他们不是人吗?”

    “……”这话说的。方氏愣了愣,刚要张口,宋念卿又道:“倒是兰舟,明明是他的谢师宴,才喝了两杯就不见了人影,要我们几个帮他应酬,该打!”

    方氏育有三子,分别是兰舟,行舟和锦舟。而方才提到的亭舟是老爷的妾室孙姨娘所生,目前都在鸿蒙书院读书,三年后也要参加乡试。

    见小叔子这样说,方氏忙不迭的接话,“兰舟酒量甚浅,估计是醒酒去了。”

    “不好说,还不知道去哪……”话说了半句,戛然而止。

    方氏感觉后半句不是什么好话,又不能发作,只能装傻充愣的笑了一下。

    宋念卿松开侄儿,目光随意的看向前方。

    那里有零星的碎瓷,稀烂的茶叶,还有三个丫头跪的跪,躺的躺,伤的伤,昏的昏,很是……热闹。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宋锦舟耳朵赤红,站在一旁自顾自的揉着。

    方氏只觉头皮发麻,心里想着必须说点什么打破僵局才好,“……宅院里的一点小事,让叔叔见笑了。”顿了顿,又道,“已经处理完了,我正准备散了她们去厅上继续陪那些夫人小姐呢。”

    这话再明白不过,这里要清场了,你可以走了。

    宋念卿依旧听不见似的,不仅没走,反而有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胳膊搭着扶手,手指轻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什么人?犯了何事?”

    淡淡的一句,声音很低,却透着几分威严。

    刘嬷嬷是方氏的心腹,此刻看自己主人有些为难,自告奋勇为其解围道:“回五老爷的话,几个婢女争风吃醋打了起来,夫人已经惩治过了。”

    老太爷有五个孩子,三子二女,宋念卿排行最末,府里都称他为五老爷。

    “哦?谁打了谁啊?说说看。” 他从小最擅长的就是打架,一听这事顿时来了兴致,两手挑起袍襟先翘上二郎腿,然后用手撑住下巴斜倚在太师椅上,一副看热闹的纨绔之姿。

    织秀是认得他的,也知道他名声不太好,闻言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刘嬷嬷指着君梨道:“回五老爷,是她伙同另一个小婢女将人打伤的,您看都把人打破相了。还有这手,不知道日后影不影响洗衣做饭呢,所以夫人才让奴婢用戒尺打了她几下,小惩大诫。”

    说罢轻咳几声。

    织秀赶紧附和道:“是的 ,奴婢就是受害者,是她们两个合伙欺负奴婢,奴婢才会伤的这么重,呜呜……”

    “织秀姑娘,别哭了,夫人已经给你做主了,以后只管安生的伺候大少爷,没事的。”

    “谢谢刘嬷嬷……谢谢夫人给奴婢主持公道……”织秀抹着眼泪,和着血水,再加上眼睛一圈原先被晕染开的脂粉,看着有些滑稽。

    而一直趴在地上的君梨,原本哀痛的心又被扯动,波涛汹涌。

    原来,她的身份已经沦为奴婢……

    她咬着牙,用手臂努力的撑起身子,狠狠的盯着刘嬷嬷,“请问……刘嬷嬷,我……我是哪个院的婢女,主子……是谁?”

    “闭嘴!你昏头了不成!”刘嬷嬷慌乱不已,快速的瞥了眼主子所在的方向,对君梨低声斥道,“你给我老实一点,夫人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了,你见好就收吧,别再闹了!”

    是谁在闹?日日循规蹈矩,像野草一样在夹缝中求生存,还不够吗?

    她惨然发笑,身子忽然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一刻,心里的屈辱盖过了身上的疼痛,想到这十年来的冷遇,所有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她捶着地,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嘴里坚决的道:“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是你们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我没有错!”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在嘶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血又迸发出来,在衣衫上迅速蔓延。

    她原本穿着一袭月白素纱襦裙,颜色清浅到了极致,此刻被那鲜血一染,刺目的很,再加上这凄惨凌厉的哭诉,让方氏感觉到了危机,眼睛快速一瞥,看小叔子尚无反应,先下手为强,拿帕子掩面带着哭腔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平日治家不严,太骄纵你们了,才会有今日这般……这般不堪的事……”

    “娘,君梨肯定不是要故意顶撞您的,她既这样说,或许事出有因,正好小叔叔也在,我们不妨听她细细道来。”其实从进门到现在,宋锦舟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就顾着阻拦了。但他相信君梨的秉性,一向娇柔的她若是与人动粗,必然有些故事。

    “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下站!”

    “娘!您若不听我的,别说爹爹会恼,回头我大哥也会找您算账的!”

    臭小子!方氏绞着手帕,暗暗发狠,恨不得撕了小儿子这张嘴。本想着把君梨说成小婢女糊弄过去,反正小叔子常年不在家,认不得几个女眷,没想到臭小子越说越多,扯到了她的夫君和大儿子,麻烦了,估计要露馅了,得赶紧找话补救……

    嘴巴刚张开,宋念卿已经开口,“嚯,一个小婢女也值得我哥和你哥这么上心啊?什么来头?都瞧上她了?不会打起来吧?”他好奇又好玩似的看向自己侄儿,带着几分八卦。

    呸!还是做叔叔的呢,有这么说话的吗?没个正形!方氏又急又气,侧过脸去,撇了撇嘴。

    宋锦舟还是个孩童心性,哈哈笑道:“不是,她是君梨,是我爹当年亲口承诺要许给我大哥的君梨!”见小叔叔脸色不动,他再次提醒道,“您忘啦?小时候我爹领了一个小姑娘回来,安排住进沁香院的,阿绾以为有人要跟她争宠,又吵又闹的,当天晚上就差点把沁香院掀了,还记得吗?”

    这两叔侄相差十岁,当年宋念卿十六岁离家之时宋锦舟六岁,君梨八岁。在君梨入宋府的半年后,宋念卿就被他爹发配到了军营。在这之前,他天天招猫逗狗,带着小一辈的行舟,亭舟和锦舟处处厮混,急得方氏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唯有大儿子兰舟,自小是个谦谦君子,无论严寒还是酷暑,都能静静的坐在屋里读书。

    而阿绾则是宋留春的另一个妾室季姨娘所生的女儿,名唤宋诗绾,自小被娇惯着长大,性情有些跋扈。

    宋念卿经小侄儿这么一提,挠了挠头,英气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哦,原来是你哥的童养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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