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最近？”许锐今先开口。

    “挺好的。”

    “挺好就好......”

    坐在许锐今对面的是邹纪语，有些局促不安，毕竟已经很久没和许锐今见面了。前几年暑假的时候约过几场球，从许锐今去美国之后就没什么他的消息了。他万万没想到许锐今回国之后要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前脚刚刷到许锐今发的的朋友圈：“抵达”，配上一张机票的照片，后脚就收到见面邀请。

    他隐隐觉得这场见面不简单。

    “这些年泰客发展迅猛，我在美国都偶尔耳闻你们公司的成就。我一直觉得，泰客能成为新锐科技行业黑马，在人工智能世界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因为有像你们这样年轻的人才，敢闯敢拼，才有出彩的机会。”

    “学长谬赞，我们只是赶上了好的时代。”

    许锐今笑了，“谦逊。”

    “我看过你的简历，科大毕业，排名靠前，大学期间和你那个好朋友阿单就一直研发出了一款单机游戏，创意新颖，操作简单又易上瘾，快速占据小游戏市场，收益不浅。”

    邹纪语知道学长是有备而来的。看我的简历？为了什么？

    许锐今继续说，“我这次回国不打算走了。我目前受聘于EMK公司，按照公司的想法，将教育与游戏结合，寓教于乐，创造出全新的、颠覆性的“教育+游戏”王国是我们未来的研究方向。”

    “学长的意思是？”

    “离开泰客，加入EMK。”

    邹纪语愣住。

    “大学时期我们设计游戏只是为了好玩，并没有认真地把它当成职业的想法。人工智能和游戏设计是很不同的领域，我想我可能没有学长期望中的能力......”离开泰客，邹纪语从没想过。

    “先别急着拒绝，我很清楚你有什么样的能力。不论是软件设计还是人工智能都是我们计划发展的领域。别把自己框死，科技和理论赚不了大钱，但是生意可以。”

    许锐今的一双幽深的双眸玩味地盯着邹纪语。

    他说的没错，泰客是一片理想者的净土，每个人都是为理想而战，为探索未来科技的可能性而战，收入虽然不低，但投入与回报还是远远不成正比。以邹纪语的才华，进入EMK，转变一条赛道，把科技变成一门生意，包装成教育增值产品中的一环，再滑进EMK完美无瑕的产品包装、宣传轨道，爆款一出，一年就可以赚够原先几十年的薪资。

    许锐今将一张聘用合同摆在桌上。

    “这上面种种条款都写得清清楚楚，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

    邹纪语用手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叠好、装进包里。

    许锐今说的话还在自己脑中回荡，每一句话都像他刚刚那个眼神，似乎可以将一切吞噬。

    钱，确实是邹纪语需要的。

    饭菜将尽，在一小会的寂静中。

    许锐今说，“有一件事，我想了好久，应该和你坦白。”

    邹纪语被他的郑重其事吓到了。

    “高中的时候，你喜欢陆衿，对吗？”

    邹纪语愣在原地，陆衿的名字像一个漩涡，一圈一圈地转，让他晕头转向。

    餐厅里不时有金属餐具敲击陶瓷餐盘发出的清脆叮当声，听上去像少年时代的风铃声，载着他回到很久以前。

    就是那一天，邹纪语帮许锐今拍照那一天。

    许锐今从邹纪语包里拿出相机，在最底下发现一张粉色的纸条。皱巴巴地揉成一团，露出一点字迹，像“陆”。

    出于直觉的，出于防御的，出于机警的，许锐今打开了那张纸条。

    “陆衿学姐你好，可以加一个微信吗？我是高二六班邹纪语，实在唐突。”

    望着在远处小卖部买水的邹纪语的背影，许锐今觉得特别不爽。他把纸条再次揉成皱巴巴的一团，扔回原处。

    “这张挺好看的，我要打印下来放在陆衿钱包里。”这是许锐今发出的第一个讯号，近似于一种警告。

    然后再主动借给邹纪语笔记，就是为了让他亲眼撞见陆衿和自己借笔记的画面。

    所以说，生命里有多少故事，就有多少阴差阳错，而有多少阴差阳错，也就有多少故事。

    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软弱，各人有各人的退缩。

    众星捧月、万人艳羡的许锐今也有他的不光明，他的不肯定。

    这件尘封的往事如同一个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许锐今平淡的叙述语气中，邹纪语感受到背叛，感受到愤怒，感觉到悲伤。

    十年前，为什么没有去爱呢？

    邹纪语沉默着喝下一杯水。

    “我当时不够成熟，欺骗了你。我耍了小聪明，很卑劣的一种。很抱歉。”许锐今往邹纪语杯子里加水，水溢出来了。

    邹纪语连忙拿纸巾，按在桌子上擦。

    “但有时候爱是控制不了的，我对陆衿，依旧是这样的感觉。”许锐今盯着溢出来的水，邹纪语明白他的意思。

    汹涌得要溢出来的爱意。

    是单单望着她一个背影就雀跃不止的心情，是遥遥瞥见就小跑着呼唤她的喊声，是漫漫长夜孤灯不息伏在桌前整理数学笔记的用心。

    “我不回美国了。”

    邹纪语望着他。

    “我知道你在追求陆衿，这一次，我们大可以公平竞争。”

    许锐今说公平二字时却不是平等的语气，他把自己摆在更高的优势地位，好像邹纪语的失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邹纪语拿起杯子，把水倒进碗里。

    指着杯中剩余的一般水量，冷静地说。

    “也许你的喜欢并不是那么多。”

    “你什么意思？”

    “学长不是和夏凌在一起了吗？”

    ······

    许锐今呆呆地看着那瓶水，没有再说话。

    夏日的夜晚，无风、无星，许锐今没有开车，他走在街道上，感受着空气的停滞，觉得难以呼吸。

    手机屏幕不断地亮起，夏凌的短信、电话来回轰炸，他干脆关了机，抬起头深呼一口气。

    无风、无星，能听见汽车驶过的声音。

    陆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连赶了几天稿，蓬头垢面，毫无精力。她只想放空自己，对于爱情，她暂时已经没有期待。她不知道，往事已经织成一张大网，在这座城市的一家西餐厅里疯狂叫嚣，它的脚步匆匆，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将她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