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广袤无垠的水域中央,浪花簇拥着一座地大物博的岛屿。

    海岛奇峰罗列、水木清华、一碧万顷,是处宜居的世外桃源,岛屿中心有一个规模可观的寨子。

    一号猫寨已和各个邻寨相安无事的度过了百余年,寨□□有一百多名猫族成员,是远近闻名的大寨子。

    时值冬春交替,山重青,水复绿,万物峥嵘。

    烟雨朦胧的清晨,大猫们结队去捕猎,寨子只留有老猫看家,以及一批刚断奶的小猫。

    小猫们学会走路后,通常会聚在一起玩耍,爬树比谁爬得高啦,在草地扑花蝶啦,偷割寨口的光树树汁喝啦等等。

    总之,小猫淘气得令老猫们头疼不已,后来,只要小猫们不去霍霍节假日才能割来喝的光树,老猫干脆懒得管了。

    有这么一只瘦弱的小白猫,她总是不合群,无论小猫们怎样调皮捣蛋,她只在一边安静旁观,不参与,不走远。

    小猫们有时闲着无聊,便会小声说她闲话。

    “白伊今天又不理我们呢。”

    “管她呢,我们自己玩吧,多开心啊。”

    “她那种高高在上,把我们当小屁孩的姿态,你们不觉得讨厌吗?”

    小猫群里,另一只稍大点的小白猫认真反驳:“伊伊没有这么想,她没有看低你们,她只是身体不好,不爱动。”

    小黑猫斜睨:“她是你妹妹,你当然会为她说好话啊。”

    小银猫点头:“黑禾说得对,白理你这个叛徒,我鄙视你。”

    五颜六色的小猫们纷纷附和,草地笑声一片。

    小白猫没有生气,他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在拿他开玩笑而已,他不会跟他们计较。

    有小橘猫岔开话题,打趣道:“银羽你怎么天天鄙视这鄙视那,还有谁没被你鄙视过啊?”

    于是小猫们七嘴八舌,话题彻底歪到小银猫身上。

    他们过于吵闹,猫妹耳朵嗡嗡响,神色越发不耐。

    年幼的猫猫钻出猫群,和猫妹一起远离小猫群。

    他总能第一个发现妹妹的不耐烦,及时带妹妹离开,这是常有的事了,小猫们只扫了他们的背影一眼,不以为意,继续声讨小银猫去了。

    路上,猫妹气呼呼地说:“你不用为我说好话,我确实把他们当笨蛋。”

    嘴上说得不客气,其实她骗不了自己。

    她自幼体弱,走两步就四肢虚浮,气喘无力。她的同胞哥哥体质却非常好,身子骨结实健壮,在同龄猫中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有只老猫说,这是他俩在娘胎里的时候,哥哥把她的那份营养给吸走了,她身体这么虚,能不能活到成年是未知数。

    所有猫都知道,她随时会死,包括猫妹自己。

    她羡慕哥哥有健康的身体,羡慕同龄猫的无忧无虑,她将羡慕小心藏好,不敢表露分毫。

    因为有一次他们兄妹吵架,她对哥哥脱口而出“你把我的健康还给我再来欺负我”。

    哥哥当时愣了很久,小心翼翼跟她道歉。

    那天晚上,猫妹发现哥哥躲起来偷偷哭,他默默哭到半夜,她知道,她的无心之言伤害到了哥哥。

    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的嫉妒和迁怒有多么丑陋。

    打那以后,本就温柔的哥哥言行举止变得更加温润有礼,他再也没跟她吵过架,而她也变了,变得擅长隐藏真心话。

    山静日长,猫妹不知不觉养成了口不对心的性子。

    猫猫跟她朝夕相对,自然很清楚她的脾性,并且常常揣摩出她在想什么。

    猫猫温声回道:“伊伊很聪明,我们确实笨一些,你会这么想是正常的。”

    “……哼。”猫妹不说话了。

    他总会顺着她说好话,耐心地哄着她,猫妹没想跟他吵架,自会领情闭嘴。

    两只小雪团往家里走呀走,过了一会儿,猫妹不甘心,主动搭话。

    “你分明也不喜欢玩那些所谓的游戏。”

    猫妹不觉得扑花蝶好玩,摔跤弄得毛发脏兮兮的,好难看啊。

    她更不理解爬树比谁爬得高有什么意义,失足摔断腿的事屡见不鲜,干嘛要去冒这种险呢。

    “的确不好玩。”猫猫点头赞同。

    猫妹得意甩尾,就是嘛,跟他们有什么好混的,和她一起在家门口晒太阳不就挺好的嘛?

    等走到小伙伴们的视野盲区,猫猫舒展一直卷成球的尾巴,把偷偷藏的两颗大红果亮给猫妹看,分给她大的那颗。

    猫猫温柔地说:“游戏不好玩,但是跟朋友在一起也会有开心的事。”

    小伙伴们虽然爱调皮捣蛋,不过他们很讲义气,有好吃的绝不会吃独食。

    猫猫经常能分到朋友们送的礼物,尽管那些东西对于其他小猫来说可有可无,可是对于他们兄妹而言却不是如此……

    他们家在族群里比较特殊,猫妈天生哑巴,有孕不久,猫爸就失踪了。

    猫妈辛苦怀胎,临盆之际,隐约听说猫爸跑到别的寨子去做赘婿了。

    猫族奉行一夫一妻的伴侣制度,抛妻弃子这种事,在寨子里相当罕见,花心的猫爸遭到了整个猫寨的唾弃。

    大家纵然谴责猫爸不负责任的行为,但猫妈被伴侣始乱终弃的境遇已成事实。

    猫妈刚生完兄妹俩就肩负起养家重担,即使有族员帮扶,猫妈的身体还是落下了病根,体力和耐力大大降低,平日捕捉小型猎物为食。

    他们家生活困苦,像这种皮薄多汁的大红果,其他小猫经常在自家餐桌上见到,但对于他们兄妹俩来说,那是很奢侈的东西。

    采摘大红果需要走很远的路,猫妈的身体不能支撑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只是大红果,别的水果他们家也吃不上。

    多亏邻居的叔叔和姨姨们心善,偶尔会分点吃食给他们兄妹解馋。

    猫猫人缘也好,他常常收到朋友们送的水果和零食,然后带回来给猫妹,有时候他自己不舍得吃,还骗妹妹吃过了,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妹妹。

    猫妹不是不知情,她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才觉得心情复杂。

    她怀疑哥哥是为了给她攒零食,才去跟那些爱说闲话的家伙们社交的,她不喜欢这样,她不希望哥哥为了她而勉强自己。

    猫猫见妹妹久久没吭声,把果子往她跟前推近,奇怪地说:“这是你最爱吃的果,你怎么不拿呀?”

    猫妹从往事中回过神,不想惹他难过,迟疑地拿走大红果。

    猫猫没想那么多,摇头晃脑,高高兴兴地啃自己的那份水果,尾巴弯成S状。

    猫妹小口小口吃着,忽然问:“理理,你跟那些家伙混在一起,真的开心吗?”

    “开心,”猫猫咔嚓咔嚓吞下果肉,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过跟妈妈和伊伊在一起最开心。”

    猫妹吸了吸鼻子,“我也是”三个字在舌尖来回滚几遍,最终咽回肚子里。

    她别开头,不肯让他发现自己眼里的泪花。

    两小只走一会歇一会,回到家,妈妈还没回来,两小只躺在门口的草垫上望眼欲穿。

    猫猫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猫妹也被传染打了个哈欠。

    两只小猫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地蹭了蹭彼此,紧紧挨在一块补觉。

    睡梦中,兄妹俩感觉到天旋地转,惊醒后,猫猫只来得及把妹妹护在身下,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让一号猫寨损失惨重,族员锐减过半。

    猫猫再次醒来时,世界翻天覆地,美丽的家园成了一片狼藉,昔日玩伴不知所踪,而自己的左后肢传来一阵阵痛楚。

    地上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液,说不清是谁流的,或许都有。

    猫妈浑身是血,见他醒来,蓝眸含泪,脏兮兮的脑袋虚弱地顶顶儿子。

    向来面无表情的猫妹,哭哇哇地扑进他怀中,抱着他泣不成声。

    事发之时,猫妹被猫猫牢牢护在怀中,只有轻微的擦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猫猫被倒塌的石块压了几个小时,内脏隐隐作痛,他望着自己断掉的腿,失魂落魄,难掩悲凉。

    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腿,可能好不了了。

    如果是皮肉伤,只要时间充足,无论伤势多重都会慢慢痊愈。可若是骨头断了,他们种族强大的自愈力也无能为力。

    他们一家的命运,真苦啊,猫妈和猫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家家户户都遭遇了难,大家都在哭自己的不幸,他们家的哭声只是其中一缕,并不突出。

    猫猫擦干眼泪,明明他此刻是最需要安慰的那方,他却故作平静地安慰妈妈和妹妹。

    “没事的,起码我还活着。”他抖着声音说。

    数十只同族在这场天灾中命丧黄泉,比起死掉的族员,他捡回一条小命实属上天眷顾。

    虽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活下来了,前路却黯淡无光。

    猫妈在逃难时已是一身伤,为了救出被埋的两小只,她前爪的肉垫被尖锐的石头裂缝磨烂了,受了内伤的缘故,她时不时咳血,彻底丧失捕猎能力。

    假如族群还好好的,族长会组织族员帮衬弱小,起码会帮到猫妈有行动能力。

    今时不同往日,族长一家埋在废墟里,族员忙着照顾自家的伤员和老幼,自身都难保。

    猫猫和猫妹饿得眼冒金星,猫妈无助地抱着兄妹俩,一天天虚弱下去。

    饿死之前,唯一完好无损的猫妹勇敢地站了出来。

    她小小的一只,昆虫都踩不死,当然没办法靠自身的力量捕食,好在她脑筋好使。

    天灾下,遭难的不只是他们猫族。

    小小的一只白猫跨过废墟,寻找被压死的小动物,手脚并用拖行食物,累了就停,休息好了接着走,一点点把捡到的猎物拖回去。

    死掉的小动物不在他们食谱内,味道超级难吃,而且它们不新鲜了,有股难闻的腐味。

    但这个节骨眼,有一口吃的就谢天谢地了,猫妈和猫猫珍惜地分吃干净。

    猫妹大受鼓舞,一天到晚都在翻找能吃的东西,她日夜操劳,累晕了几次。

    有好几回,她都以为自己一口气撅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然而她终归还是醒了,睁开眼咬咬牙继续找吃的。

    一来二去,奇迹般的,猫妹娇弱的体制居然在缓慢改善,她一口气能跑出好远,不再像以前那样弱不禁风。

    话虽如此,她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不过,靠着猫妹惊人的毅力,猫妈和猫猫的生命得以延续。

    这只是暂时的。

    她猫小力微,就算一天只睡两个小时,搬回来的那点食物仍是杯水车薪,更别提还有其他肉食动物跟她抢着捡尸。

    随着时间的推移,猫妹带回来的食物越来越少,白猫一家瘦骨嶙峋,勉强维持住生命体征。

    与之相反,族员们的生活回归正轨,他们搬到了新挖的洞穴居住,忙着建设新家。

    有些大猫看猫妹可怜,指缝故意漏一星半点的肉屑给她捡来吃,但发现猫妹偷偷带回去给她妈妈和哥哥后,大猫们收起了同情心。

    他们愿意分点吃的给健全的猫妹,却不想把食物浪费在猫妈和猫猫身上,在他们眼中,猫妈和猫猫已经废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猫妈和猫猫很清楚,他们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再留在这里,恐怕猫妹也会被连累饿死。

    母子俩意见达成一致,决定离开一号猫寨,找个僻静的地方等死。

    猫妹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的意图,泪眼婆娑,抱着猫妈的腿,想爬到猫妈背上,哭着闹着要一起走。

    向来溺爱两小只的猫妈,头一次对孩子发狠,一口咬住女儿的前肢,她是哑巴,不能说话,只能用喉咙发出威慑的咕噜声示意猫妹放手。

    猫妹泪流满面,被妈妈咬得血迹斑斑都不肯放手,猫妈走多远,她就被拖行出多远,整个山谷回荡她凄厉的哭声。

    猫猫坐在猫妈背上,默默哭肿双眼。

    族员沉默地观望,有于心不忍的,有面无表情的,也有漠不关心的,不管是谁,他们都没有挽留。

    他们这段时间对白猫一家的漠视,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驱逐。

    猫妹跟着走出了一大段距离,猫妈被缠人的小家伙折腾掉了余力,停在寨口休息。

    猫妹抽抽噎噎,紧紧抱住猫妈,对风吹草动格外警惕,生怕一个不留神,妈妈和哥哥就消失不见了。

    双方熬了半日,猫妹的精力最终不敌,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猫妈回头扫了一眼寨子,不用她多言,一只黑猫朝这边走来。

    族群会轮流照顾年幼的孤儿,这是惯例,毕竟寨子需要年轻的战力。

    猫妹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猫妈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蓝眸满是眷恋,泪珠一颗接一颗。

    她被伴侣抛弃没哭,积劳成疾没哭,被族群放弃也没哭,唯有儿子受伤和离开女儿的时候,一生要强的她终于哭了。

    接手猫妹的黑猫即将走近,是时候放手了。

    猫妈毅然起身,趁着女儿睡着的时候,载着儿子,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生活了六年的族群,在一个风雨欲来的阴天,坦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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