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

    夏崇礼双眼猩红,嘴唇爆皮,下巴新长出胡乱的胡子茬,身形消瘦很多,他踉踉跄跄走进家门,眼睛直愣愣的对准灵堂中央停放的棺椁,他往前迈了一步,却还是摇摇晃晃跪在了地上。一旁的清涟一瘸一拐的上前来扶父亲,却在这一瞬间被父亲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夏清涟呆愣住,半卧在地上,左侧脸火辣辣的疼,刚才跪久的双腿传来麻麻的刺痛感,母亲的哭泣声和父亲的悔恨声明明就在她的耳边,却如同被捂住了耳朵听得不真切,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不清,然后便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楚奕媛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她几乎是爬到了女儿的身边,她不用费力便扶起了抱着面无血色的女儿,将她的头搂入怀中,楚奕媛心痛万分:“涟儿,涟儿。”见怀中的女儿气若悬丝,楚奕媛急着命人去叫大夫,她心中悲痛不已:“老爷,漪儿已经走了,难道你要把我们另一个女儿也逼死吗?”

    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女儿,夏崇礼此刻也后悔不已,打清涟的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他声音嘶哑:“对不起。”

    楚奕媛握着清涟的冰凉的小手,不断给她摩擦,想让她温暖一些:“漪儿走后,涟儿一直不吃也不睡,她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了,你又...”她抬手拭泪又继续说道:“漪儿的情况是什么样,你我心里都明白,你今日真不该...”楚奕媛说不下去了,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是痛的,喉咙更是痛的无法发出声音了。

    夏崇礼背过身,肩膀微耸,楚奕媛依旧守着昏迷不醒的大女儿,为大女儿暖手。

    夏清涟感到眼睛热热的,像是被盖上了一块温热的棉布,鸟鸣声、风声、甚至鱼跃出湖水再掉入之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感觉好像一直有人在她的身边,她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南山,她坐起身,一时间有些蒙住,这是她过去时常去的湖边,然后她便听到有人叫她姐姐,熟悉的声音让她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扭过头时,她看见清漪正坐在她的身旁望着她,她撑着身子伸手去拉清漪,却一下子拉空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再次尝试,却再一次握空。

    清漪嘴角咧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姐姐,我已经死了。”

    清涟愣住,想到躺在床上的清漪逐渐冰冷的身体,想到几乎哭昏过去的娘亲,想到父亲那决绝的一巴掌......

    清漪开口:“姐姐,对不起。”

    清涟摇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是我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帮你偷偷跑出去,是我害得你......”

    清涟哽咽到说不出话,清漪苦笑:“姐姐,你不要自责,我并不后悔,我本就身患顽疾,时日无多,能送刘文亭最后一程我已经很满足了。遗憾也有,以后就无法陪伴你们了,也不能亲眼看到刘文亭金榜题名。”清漪继续说:“姐姐,爹和娘就要由你来照顾了。爹是个脾气急的,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他有什么事发过脾气就好了,母亲和姐姐一样心思细,却也心重,我走之后,大概只有你才能给她一些慰藉,我知道,姐姐一定能照顾好爹娘,以后家里就靠你了。”清涟连连点头,清漪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想求姐姐。”

    清涟摇摇头:“什么求不求的,你说。”

    清漪:“姐姐,若有一天刘文亭回来上门提亲,我希望你能代替我陪伴他走完后半生。”

    清涟泪眼朦胧呆愣住:“清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清漪恍惚,苦笑着说:“姐姐,我如何不知这事有多荒唐,我只是不忍,刘文亭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人,你们才是...”清漪后半句话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

    清涟并没在意,她摇摇头:“清漪,我不能...”

    清漪对清涟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但她多希望姐姐和刘文亭能够幸福,她多希望在自己走了之后也能弥补那个真相,以后她不在了,以后的事又岂是她能安排明白的,她苦笑:“姐姐,如果有机会见到刘文亭,还请你不要告诉他我的事,不要让他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他本来应该是能幸福的吧。”忽的,清漪笑了:“姐姐,娘在叫你呢,快回去吧,再见了。”

    清漪的身影变得透明,清涟急忙去抓她,却感觉身体仿佛猛地坠落,然后便睁开了眼睛,醒来时,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头。看到熟悉的房间,还有面容憔悴的娘亲,清涟把悲痛藏进了内心深处。

    逝去的人已经不在,活着的人却还要寻找活着的理由,清漪走后半年,京城里来了消息,刘文亭高中探花,不日将归乡。

    清涟在清漪的坟墓前跪坐:“清漪,你听到了吗?刘文亭果然没有让你失望,他现在是探花郎,马上要回来了。可惜,却与你天人永隔。”清涟从竹篮里拿出一只荷包:“本来这只荷包与刘文亭的那只是一对的,我想着是绣好之后要给你一个惊喜,送给你,没想到我刚画完花样,你就撒手人寰了,对不起,现在才绣好,先让它陪着你吧,就当做刘文亭陪在你的身边。”

    碧云也在旁边跪坐着,她擦干眼泪,哽咽的说:“小姐,你都不知道,大小姐没有举办及笄礼,只是让夫人给她重新梳了头发,你看看,都没人能管得了她了。不过你放心吧,大小姐将家里照顾的很好,这段时间大小姐将老爷和夫人也都照顾的很好,老爷都长肉了。你自己在那边也要好好地,希望你早日投胎转世,下一世身体康健,再也不要生病了。”

    清涟轻声说:“清漪,碧云这丫头想你想的紧,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

    碧云哼哼两声:“小姐你不知道,大小姐也不似刚回来那般闷了,她现在也会捉弄我了。”

    清涟闷声道:“是不是同清漪越来越像了?”

    碧云沉默下来,清涟继续说道:“你们就当死去的那个人是我,陪在你们身边的人还是那个活泼的女孩子吧。”

    碧云惊讶的看着清涟:“大小姐,您怎么会这么想?”

    清涟看她,然后笑了笑:“我只是随口说说。”清涟又看向墓碑:“清漪,我想回南山看看,抚养我长大的奶娘葬在了那里,我很想她,我想去同她说说话。她早就不在了,我想着,若是她在那边能见到你,我们两个人长得这么像,她一定能认出你,她也一定会像照顾我那样照顾你。”

    已近初冬,春夏的余温被秋风带走,金黄的树叶打着旋跌落在树根旁,留下光秃的树枝。院门打开时,空中开始飘起雪花,夏崇礼携着夫人和女儿一起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众仆人,阿满和阿诚恭敬地站在一旁。

    清涟开心的上前来到阿满和阿诚的身旁:“阿满姑姑,阿诚叔。”她扭过头笑着对父亲和母亲说:“爹、娘,你们还记得他们吗?在这里的那些年,他们将我照顾的很好。”

    阿满和阿诚相望一眼,随即对着夏崇礼和楚奕媛行礼:“老爷、夫人万安。”

    夏崇礼点点头,楚奕媛将二人扶起:“这些年辛苦你们二人了。”

    阿满和阿诚相视而笑,阿满说:“夫人,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阿诚嘴笨,让我帮忙替他转达谢意,多亏了老爷和夫人,当年收留他,也没有因为他腿脚受伤而赶走他,这些年能在这里生活,已经很知足了。”

    清涟一手挽住楚奕媛,一手挽住阿满说道:“快进屋吧,雪下的大了,一会冻到我娘,我爹会心疼的。”说完还冲着夏崇礼眨了眨眼睛。

    看着三人的背影,夏崇礼有些恍惚,仿佛面前的这个女儿是清漪。听到女儿的叫声,他才回过神来,抬脚走了进去。

    清涟带着父亲和母亲看了这里有关于她的一切,说完话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清涟笑着说:“这么快。天都已经要黑了。爹、娘,闻到香味了吗?阿满姑姑一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我们去吃饭。”于是,楚奕媛和夏崇礼被清涟挽着离开。

    楚奕媛和夏崇礼对望一眼,又笑着扭过头来跟着清涟一起往前走。忽然,夏崇礼出声:“涟儿,爹......”

    清涟挽着二人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爹?您有什么事情吗?”

    夏崇礼犹豫了一下,佯装咳嗽:“爹想先去恭房。”

    楚奕媛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快去快回,你不在谁敢动筷子。”

    清涟也连忙松开了夏崇礼,她有些愧疚:“是我考虑不周。”随后她又笑着说:“爹你快去,我先去给你倒酒。”

    夏崇礼咳了两声,转身大步离开,清涟又挽起母亲的胳膊:“娘,那我们先去吧。”

    清涟脸颊微红,走路也磕磕绊绊,阿满和碧云将她扶回房间,碧云眼眶红红的,她嘟囔:“大小姐也是个逞能的,明明不能喝酒,还要逞强。”

    阿满帮清涟脱了鞋,欣慰的说:“以前,大小姐从未喝过酒,现在回到家还能同老爷一起喝酒,看得出来,她很努力了。”

    阿满的脸上带着笑意,碧云却快要哭出来了:“阿满姑姑,你劝劝大小姐吧。”说罢,她擦了一把眼睛:“自从小姐走后,大小姐总是有意的模仿小姐的一切,她逼着自己变得活泼,逼着自己做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我真怕她会出事。”

    阿满脸上的笑容凝滞,看着已经沉沉入睡的清涟,阿满也沉默了下来:“没想到二小姐的离开对她的打击这么大。”

    碧云又抹了一把眼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外面的雪愈发的大了,在这静谧的夜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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