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明日一早,您与小闻公子同时出发,一向沨城,一向临安。等你们抵达,自会有我的密探接应。”

    汤泉昭展开舆图,纤纤玉指点着图上路线。

    “好,”岑麟幽应下,把手一摆道,“还是不要用尊称了,听得奇怪。”

    “那好,真仙给个称呼吧,如今还是该有变化。”汤泉昭抬眼道。“......幽华上人?”

    “......这有什么变化吗?”岑麟幽面露无奈,转而忽得一转眼珠,狡黠一笑道,“不如,喊我仙人姐姐?或者麟儿姐?”

    汤泉昭微微一歪脑袋:“当真?”

    “......一切照旧,还是叫岑女侠。”

    “好。”

    汤泉昭说着,将舆图卷起,放至一侧。岑麟幽将桌边书简拾起,放回架上,又问道:“对了,此行路费是怎么算?”

    “待女侠此行归来,我自会按约报答。至于此行,因为两仪寨之事烟雨坞不好出面,明早会将现银给女侠。”

    “就这么点?!”

    岑麟幽拎着手上的荷包,满脸难以置信,两眼瞪着,眉毛撇着,又道:“这......这都不用掂,这能有五十两?”

    “商行近日就是再困难,还能把这烟雨坞上百店铺全吞了不成?还是你们用已经困难到金银下饭的地步了?”

    “诶呀不是不是,”那小弟子慌忙摆手,面露苦涩,脚下蹦跳一番甩着袖子拉她过去,四下一顾,附耳言道,“岑女侠,你莫要再说了,这一年能有几日啊!你少则三两天多则三两月但凡路过烟雨坞都要专门清了盘缠,虽然说每次也停不过三日,但每次你要薅多少走啊!我跟你说,坞主这次就整你一下,你还就不要多说了。”

    小弟子说着手上还不住地摆着。“我跟你讲,岑女侠的人我是相信的,你就稍微躲耗上一些时日,晚点,晚点你再回来,跟坞主好声好气说了,朋友对吧!这不就好了?”

    岑麟幽不语,半晌,微微一笑,拍拍那小弟子肩膀,随后衣摆一甩一个转身走向旁边另一边。另一架一模一样的船前闻晚箫正打点着随身之物,知柏面无表情地从后方走来。岑麟幽手指轻轻敲着手肘,对闻晚箫说道:“闻公子,别来无恙。”

    闻晚箫听见岑麟幽喊他,连忙起了身面向她。岑麟幽上下快速扫了他两眼,不错,这一身青黛色属实合适,布料品质尚可,面光处可见竹木样暗纹,加上头发这么一理,面容本就清秀俊朗,双目水灵,更像是哪家出走的清俊小公子。总还是不怎么像染凡尘的,教人觉得,这人就当在空中飞着,来去自如。

    “哪里说得上别来无恙?”闻晚箫笑对道,“我和女侠不过一夜......三四五六个时辰未见罢了。”

    “就是此时便要分别,如岑女侠这般非常之人世间难有。神州宽广,怕是以后难能再见。在下深感惋惜。”

    岑麟幽道:“既然如此,你便当是替了下次说,如你所说,世间宽阔,离人何处不相见呢?当是给你留个念想。来,你过来。”

    说着,岑麟幽就把人拨向另一侧,苦口婆心地就唠起来:“闻公子,我虽不知那皇城中人为何要捉你,但总归这路上还有烟雨坞的人相护。但你还是要小心的。临安经历了战乱,但总归还是临安,人间温柔乡,为那昌盛繁荣之地,你在那寻个差事,就此安稳住下。可记住了!”

    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过后,她便即刻撒了手,抱拳道:“就此别过!”

    未待闻晚箫反应,岑麟幽便已蹿回那船舱中。知柏将包袱端了上去,也不再出来。

    闻晚箫眉一挑,思索片刻,轻笑一声。

    沨城临海,此城虽小,但所幸沾临安的光,来人不少。两仪寨似是特意不靠水,在这水路相通的沨城找起来还真麻烦许多。岑麟幽立于船头,手上抛接着那荷包,甸甸地落在手心上,嘴角撇勾勾着。

    看来杨麒威倒是没有对沨城下手。

    船靠着边上的石板码头停下,两人谢过船夫,待船夫离开视线,方才往街市上漫步而去。岑麟幽向知柏吩咐道:“你且去找,半个时辰后回来。”

    知柏应下,放下包袱,跑入街边阴影中,再看便是一只狸花猫灵巧地混入游人足下。岑麟幽把那包袱挎上肩,悠哉悠哉,寻得一家药铺。店里的抓药师傅方才把药包了,抬眼便把笑意堆,眉飞色舞道:“客官!您且稍等!诶,夫人,您的药——”

    岑麟幽站到一边,药铺里来往的人不少,多为妇孺。

    “客官,您请。”

    “哦,”她转过头来,从包袱里摸出一张纸递过去,问,“小伙计,你这铺子里生意蛮好啊。”

    “诶是得,日子秋里去了,什么老一辈啊小一辈啊,可不都得来备上几方药吗?”抓药师傅愁眉道,“总归百姓健康,我们都乐呵!但毕竟是干这行的......您这是要配什么药啊?”

    “伤寒入骨,还得大补,记得多给二两鹿茸。”

    “鹿茸没有,您看参片要不要?”

    “那还得是采于寅时之前的才作数。”岑麟幽从容道。

    抓药师傅微笑,侧身道:“有请。”

    知柏随着一只黑猫跑过数个屋檐,直到那黑猫在一处屋檐上停下,回身向她喵叫几声。就是这里,到地方了。说罢,不等知柏道谢,一跃而去。

    两仪寨————这寨子虽然混在江南水市之中,却除去外皮,没有半点水乡之姿。园林稀少荒芜,更多的是平铺开的演练场,院中皆是高低不同形态各异的木桩。院落格局却分布极为明确对称,屋寨一路延上后山,其布局阴阳协和,本当是一处不错的地方,却偏偏生出一股萧杀之气。再一看又觉得这布局极为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知柏小心寻了个四下无人之地,跃下墙头化回人形。两仪寨内可做掩护的物体并不多,她只凭着大致的判断向内部探查,又放出一抹灵识,顺着寨内灵力波动一路探寻,方觉着一路往深处去。然而越往内部,越觉着不对劲起来。她皱眉运气稳下脉搏波动,心头燃起一股荒芜之意,叫她心绪不稳,内力难运,只得全身灵力流通,洗清经络。这寨内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威压?

    心下正想着,她又转过一个弯角。

    “再往前走,就要开始往山上去了。”知柏喃喃道。

    灵识在前方晃了晃,又转了一圈,向前指指,又飞速点着脑袋,似乎对山上更有兴趣,随后便一头冲进山中————崩!

    那抹灵识晃悠两圈,软绵绵地垮了下去。

    知柏心道不好!这是撞了结界,入了阵法。若不马上离开,怕是要惹祸上身!她收了灵识,回身就要化形,却听见侧边一阵狂躁有力的犬吠,顿时足下失衡,向前跌去,滚落五级阶梯才扶住地面起身稳下身形。她狠狠咬下后槽牙,触动了阵,惊动了犬,又进到如此内部之处,丢不了命,怕是难逃。

    要给小姐添麻烦了。

    药师领着岑麟幽进了仓库。将门在身后合上,回身恭敬行礼,道:“岑女侠的事坞主已经向我们吩咐过了,还请女侠歇上片刻,我将这两仪寨的事与女侠说清,只待日落我便带女侠前去。”

    ”坐下说,“岑麟幽抬手示意,“先说水怪。”

    “是。”

    药师坐到那木箱上,思虑一番,便娓娓道来:“这水怪第一次出现,是在半月以前。是在沨城往临安的三里的水道,一男子夜里归家,码头停船便骑马而行,谁知那男子根本没有回到家中,直到三天后,那人的尸骨才在河流下游被寻到,可马匹却不见了。那日之后,三天两头但凡夜里有人起码过附近水道,都尽数丢了性命,如今也出了快十起。”

    “马是被那东西吃了,骨在水下。”岑麟幽支着下巴道,“是‘马绊蛇’。找个善阵法之人,将这东西引来,收了便是。接着讲两仪寨。”

    “正要讲到,”药师道,“女侠方才一路过来想必也已经发现,沨城的水道十分复杂,互相联通,但家家户户都有水井。那水怪初次出现的河道却不甚相同,不出半里处有一水道汇入,而这水道————”

    “连入两仪寨内部水井。”

    “女侠神机妙算,正是如此。”

    果然如此,岑麟幽想道,七十年前留下的暗道多与井相关,这里也难逃其右。两仪寨将这马绊蛇招来,又不知如何处理,便将其投入通向外界的水井之中,只是这手段实在不高明,不知这两仪寨此行有何目的。

    “几时了?”她问。

    药师抬眼想看窗外,这才想起仓库并无窗口,估算了一番,道:“约莫,快到申时。”

    话音尚未落下,就听库房外忽得一声巨响。两人即刻转头起身,两双眼睛皆是戒备。岑麟幽果断上前一掌推开库门,入眼帘的便是蒙面人虎拳相逼,知柏节节倒退,当机立断举弓搭箭一触即发。快箭破风,那蒙面人来不及闪躲,直让箭矢堪堪擦面而过,脚下晃动,教知柏趁机拉远了距离。还未调整,药师也已拔剑刺来。这人回身举起手肘,以腕上护肘抵抗剑刃。药师便讨巧偏锋,绕过四肢攻向其腰间。二人打得难舍难分,纠缠不已。

    知柏退到墙边,快速运气内里,转身拔出腰间匕首一蹬墙面借力弹出,直逼蒙面人后颈。蒙面人前抵药师,后防知柏,两面夹击渐占下风,心下道不妙,便内力充于四肢经络,两肘尽全身全神之力振开两人。药师手中的剑当即飞出,内体波动。

    趁着空子,那蒙面人便要转身离开,正当他点地跃起,却听空中一阵回旋之声,未及反应,后颈便被破开血口,鲜血喷涌而出,蒙面人也瞬间卸力坠落。那药师的剑刃沾血,“哐当”掉在岑麟幽脚边。

    “可惜,能活捉就好了。”

    药师上前收剑入鞘,恭敬向她道:“谢过女侠。岑女侠的武艺实属上等,方才那一剑飞去实在是高妙。在下相当佩服。”

    岑麟幽略笑着说:“倒不必如此。大伯还是先去处理伤势,接下来且交于我们。方才那人功法阴毒,全力一击,若是伤了内脉就不好了。大伯可万万要小心。”

    说罢,她便与大伯互行一礼,目送其回了药馆内,当即转向知柏:“查看好了?可有受伤?”

    知柏揭了蒙面人的面巾,蹲在地上描着其骨相面颊,闻言道:“差不多。”

    “没受伤?内伤会很麻烦的,得及时救治。”岑麟幽上前,也蹲下来,伸出二指去探那人筋脉。方才这人的拳法路数奇异,运气方式极为奇异,明暗并发,极为阴毒,自己在人间这么些年,倒还真是没见过几次这般功法。

    只是这样想来,十二年前在扫霞门见到的官兵,似乎也有类似的东西。

    “谢过小姐,知柏没事。”知柏收回手,转头道,“方才我在城中打探了一番,已经确认两仪寨的位置......我化形混进去应该没有问题......”

    “怎么了?”岑麟幽手上比划着,准备把尸体搬走,问,“院里有狗?”

    知柏没说话,站起身去拖蒙面人的腿。

    “丫头怕狗天经地义,不必勉强。”岑麟幽嗤笑一声,“你先将探查到的告诉我。你不必跟来,明天早上我亲自过去,会有人接应。”

    知柏应了一声,半晌,突然说:“......寨内有一个范围很大的法阵。”

    “哦,那就去找个擅长的。”

    “这里没有人会吗?”

    岑麟幽起身,拍了拍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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