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盛敏唰的站起身，抬手指着盛鸯，喊道：“你个病秧子，你敢...”
“闭嘴！”柳氏终于开口，命身后的侍女压着盛敏坐下，又转头朝着盛鸯道：“大小姐不是要去喝药吗？可要注意时间啊！”
柳氏一发话，盛鸯更是头也不敢抬，整个人都要缩进乌覃的怀里，怯生生的道：“是，夫人。”
被乌覃搀扶着走了两步之后，盛鸯又转过身，朝着几位夫人福了福，道：“还望几位夫人不要介意，用完药盛鸯马上回来。”
“无妨，你慢些去吧。”开口的是护国将军夫人刘氏。
刘氏嫁给将军之前，就是被庶女压在头上欺负了几年的嫡女，若不是咬死不放，如今这门婚事可能都不是她的，所以对于庶女她有着先天的厌恶，眼下看着又一个被庶女压着抬不了头的，心中自然有气，若非礼数在这儿，她定要好好教教这庶女什么是尊卑。
柳氏心思活络些，见将军夫人此话，便知道盛敏恐会坏了名声，连忙解释道：“大小姐自小是被祖父祖母和老爷宠着长大的，所以性子娇软了些，我学识浅薄，单凭我一人教着，敏儿行为举止是有些不得体，说话稍直了些，竟又伤了大小姐的脸面。”
“娘。”盛敏不愿意听柳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不好，想要撒娇。
柳氏却只是责怪的看了她一眼，她晓得柳氏这是不高兴了，便悄悄的缩在座位上不敢出声。
......
“我听侧夫人话里，说了个又字，那你家大小姐性子过软了。”说话的是刘氏对面的丞相夫人，面上没什么表情。
“被祖父母和老爷如珍似宝宠着的，再加上身子弱，是以性子过软些，本也没什么。”柳氏端庄的笑，像是在给盛鸯解释性子软的原因，想站在正室夫人的地位上摆一些深明大义的谱。
可丞相夫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差点失了端庄。
“是啊，闺阁小姐性子软些又有什么呢？你虽身为侧室，却也应该管好盛二小姐，少于盛大小姐为难。不然，你母女二人明知道盛大小姐身子弱性子软，还故意以性子直来刁难人，这话传出去也不好听。”丞相夫人明面上是善意的提醒，可话里话外都在说柳氏母女欺负嫡女了。
“丞相夫人说得对，我以后一定把二小姐管好。”柳氏捏紧手中的帕子，面色险些坚持不住。
“小姐们，还是要在出阁前把规矩礼数学全一些。”将军夫人刘氏这会儿开了口，道：“年前宫里不是刚放出来一批嬷嬷吗？都是聪慧守礼的人，不如请了来给二小姐。”
刘氏这话说得过于明显，单纯是指责盛敏不通规矩和礼数，而盛鸯的规矩做没做足，她全然不提。
柳氏觉得自己快要把这帕子撕烂了，却仍得端庄着回话：“将军夫人说的是，我本也打算找个嬷嬷来给两位小姐教授下规矩礼数的，与您想到一处去了。”
刘氏没接话，瞟了柳氏一眼便与身侧的夫人说话了，对面的丞相夫人低头捧着茶盏细细端详，简单的样式像是要瞧出个窟窿来，就是不与柳氏对话。
眼下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马上开席，不用再做什么，柳氏只好保持着端庄的微笑...端庄的坐在上首。
......
盛鸯被乌覃搀扶着，转到假山旁绣楼的亭子坐下，等着乌雅端药来。
“小姐这会儿心里可舒坦？”乌覃看了看左右，低声问。
盛鸯托起披风遮了脸，躲在披风里小声笑：“本小姐要是在场看着，才更舒坦呢。”
“小姐舒坦就好，她们母女俩是得吃点教训。”乌覃面色松了松。
乌雅端了一碗药汤和一碟子乌梅快步过来，绕过假山时，却差点撞到人，小丫头吓了一跳，差点咬了舌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时，乌雅连忙跪倒在地，大声道：“奴婢参见指挥使大人！”
亭子里，盛鸯和乌覃循声望去，看不清隐在假山后的面容，只看见有人身穿一袭漆色锦袍正背对此处长身玉立。
乌覃刚扶着盛鸯站起身，那道身影转过来，几步走到两人眼前，背光的面容清晰可见，幽深的眉眼，高鼻薄唇，唇角勾起的笑淡了薄唇生来的凉薄，是百里鸷。
盛鸯记起他的样子，连忙要行礼，却被他出声制止。
“免了，我就是来瞧瞧你。”他把汤药放在桌上，而后又抬手示意她喝。
盛鸯瞧了瞧桌子上的汤药，又去瞧百里鸷的另一只手，瞧了几眼发现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全然没动静，怯懦的问：“大人，还有一个碟子。”
“这个？”百里鸷像是才想起，又像是等着看盛鸯如何做，他把另一碟子乌梅从身后拿出来在盛鸯眼前晃了晃，唇角的笑容放大了些，道：“良药苦口。”
......
盛鸯瞪大了眼眸，没懂百里鸷这话什么意思，她就是知道良药苦口才会吃乌梅淡化苦味啊。
可百里鸷不管她的疑问，自坐在石凳上，捡了颗乌梅放进口中。
很甜，甜的他眯了眯眼，而后他又抬眼瞧她，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
无法，这人是故意要为难她，盛鸯端起汤药，闭口气之后迅速把药灌进嘴里，然后抬了披风去挡脸。
良药苦口，也苦脸，她皱巴巴的脸不能让别人瞧见。
等她终于平复了些苦涩，放下挡脸的披风后，闻到一阵甜香，她睁眼去瞧，面前宽大的手掌上放着个小纸包。
“是糖，你若爱吃，我派人给你送。”百里鸷晃晃手，露出个笑脸。
盛鸯连忙拿起纸包打开，是颗白色的糖，她不待观详连忙转头放进口中，浓郁的甜香霎时间充满口腔，冲散了所有的苦味。
她吃过糖的，每年年节的时候，只是没有这一次的甜。
但一想到给她糖的人...
“是不是在想我既要给你糖，为什么不提前和你说？”百里鸷像是有一双能洞穿人心的眼，正瞧着盛鸯。
“糖是大人的，大人想什么时候给便什么时候给，我没有想为什么。”盛鸯喝完药之后，面色又苍白几分，好在眼下嘴里含着糖，神情不再恹恹的。
“你倒是乖觉。”百里鸷起身迫近一步，俯身瞧她，瞧她瞬间瞪大的桃花眸，瞧那里头他自己的倒影，在那眸子承不住压迫极快的眨了几下后，他撤身后退，勾唇道：“娇气。”
......
盛鸯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她只知道他官大脾气大，却不知道他该如何相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都不是她简简单单就能琢磨透的，要花时间，可眼下没有时间给她思索。
“是娇气，今日席毕，怕是帝京的夫人小姐都知道盛家大小姐盛鸯娇气至极了。”盛鸯顺着宴席说，软软的语气。
“娇气也无事。”百里鸷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走开，他身长脚长几步就快要过了假山。
盛鸯还在原地琢磨他这话的意思，就见他回头问：“不回去？”
这会儿人又是笑着，刚才的压迫少了许多，盛鸯再顾不得琢磨，连忙点点头，踩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大约都已经落座前厅了。
等快到前厅的时候，盛鸯放慢了脚步，小声喘着气，百里鸷步伐大，她许久未走过这么快的路，有些跟不动。
“脸色红一些，到显得更娇气了。”百里鸷侧头深看她一眼，又对着乌覃道：“扶好你家小姐。”
说罢，他转身径直去了前厅，没再停留。
盛鸯终于被乌覃扶着好好喘了口气，唇色更白了，两人才缓缓朝前厅去。
......
再回来，主桌上空了个位置，依然是方才那几个夫人，空着的位置在柳氏与将军夫人刘氏边上，盛鸯走过去，福了福身，道：“盛鸯来迟了，劳长辈们等候。”
“无妨，也还没开席。”刘氏侧了侧身子，让盛鸯落座，道：“说了让你慢些，这么急着过来脸的扑红了，是饿了？”
这是在帮盛鸯解释她确实是着急赶过来不想让大家等着，也是在调笑。
盛鸯愣了愣，露出感激的神色，道：“夫人慧眼，我是饿了。”
“饿了，咱们这就开席。”刘氏笑着，握了握盛鸯的手，低声道：“好孩子，路是自己走下去的，养好身体最重要。”
“是，我记下了，多谢夫人关心。”盛鸯垂下眼眸，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擦拭眼角。
盛敏见她这样，火气又上来了，刚想起身就被柳氏狠狠压住了腿，柳氏低声道：“闭嘴，给我安静吃完这顿饭，否则别怪我给你难堪。”
“娘。”盛敏扯着柳氏袖子摇晃，却没什么用。
柳氏本想借着此次宴席，把贤妻良母的名声打出去，逼着大人把他立为正室，眼下看，外面不传她刻薄嫡女就算好了。
......
盛家宴席办完，街头巷尾又传起谣言，盛家嫡女病弱没了祖父祖母当靠山，父亲又整日朝堂往来，嫡女整日被庶母庶女压着的谣言，不到一天便传到了帝京外。
盛藏下朝回来，到柳芜院摔了不少茶盏，又命柳氏母女禁足，方才回了书房。
而盛鸯这边，从来都是她有需要的时候，盛藏才会过来。
是以柳芜院吵吵嚷嚷的时候，她团在被窝里睡的正香。
五月初，盛鸯病了好好了坏的身子终于消停了，她带着乌覃出门，问门口两个丫头谁要随她一同去街上逛逛。
乌雅是非常想去的，可她看看对面没什么表情的妹妹乌棋，她们一母同胞自是知道乌棋内心也很想出去的。
“这次让乌棋去吧，我下次再去就行。”乌雅后退一步贴着门槛，状似不在意。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乌棋离开的时候同她说，她便扬起了笑容。
......
帝京繁华，远胜江州，每条街道都俨然有序，摊贩齐整的分占两旁，留出过轿子的空间外还有不窄的空余，盛鸯透过乌覃掀起的帘子看着外面，等路过一家书店时，叫了停。
店面极大，二楼有专门的读书室，盛鸯挑了几本话本又挑了几本医医书，让两个侍女拿上楼，寻了间靠窗的光亮的读书室。
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盛鸯趴在窗台看了会，觉得心静了。
方要看书时，有人拉开了这间读书室的门，身姿高大，将门外两个侍女挡个严实。
盛鸯面露惊讶，怯生生的要起来行礼，道：“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你坐着。”百里鸷走进来，身上还带着跑马掠过青草的香气，他将手里拿着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站在桌边俯视她，认真看了她半晌，慢慢笑起来，道：“大人给你送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