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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可洛视角-下篇

    从那天以后,我把店里的人全都拉黑了,不再过问他们的死活。我像往常一样上课、吃饭、打球,日子轻松了很多,作业也能好好写了,有一次甚至得了A。可不知道是我太贱还是怎么的,我感受不到快乐。失去了那些压力,日子平淡冰冷得像是一汪湖水,我却感到我的心在渐渐麻木。

    不过,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种平静也很快被打破了。

    那天我上完课正准备去校门口的小吃街改善一下伙食,顺便蹲一两只欲怪,一个女的突然在教室门口喊住了我。

    我不认识她,却莫名地觉得她有种熟悉感,结果这女的一开口,我顿时头大,她居然是山北的女儿。我之前听非凡提起过,山北的女儿好像跟我们在同一所学校,还来骚扰过她,不过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没想到如今她竟然也来骚扰我了,很难说这不是托非凡的福。她张口就让我救救她爸,我就知道我的麻烦事又来了。她说她去找山北发现山北不认他了以后大概知道我们这类人是怎么回事,不想再打扰我们云云,但是看不下去他爸处境艰难半死不活,还说他爸昏迷的时候嘟囔的都是我的名字,简直是折我的寿。我跟她说,你爸怎么样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想再管你们这些破事。可她居然冒出来一句,那我只能去找非凡了。

    真是有病,找非凡?不如去找一头猪。你找了非凡,她不还是会来找我吗?真是他妈的烦死了!

    我多捕了两个肉结,装到塑料袋里扔给那个女的,让她交给山北。但我知道这事儿没完,过了一个星期,这女的又给我打电话。我垂头丧气,正准备出门捕点欲怪,非凡的一条微信又冒出来:“我师兄好像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破洞,你要不要来看看?”

    事情太过于凑巧,多少有点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了,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出门的时候还心想,这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吗?那天我心情的难得欢欣雀跃一次,多久没这么顺了?这么好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不会是老天爷又想摆我一道吧?

    果不其然,第一眼我就发现,这件事并不是捕个欲怪这么简单。她师兄消沉得半死不活,身上却没有破洞的痕迹,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是个培养体了。

    说实话这时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之前费了那么大劲找培养体都没找着,我怎么就没想着要在学校里面找找呢?可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山北,我可能不会再去碰这个培养体,因为我不想再跟方泽这帮人扯上关系。但是我心里其实清楚,虽然我现在看上去是在独善其身,但晨星的问题不解决,我永远也过不上消停的日子。我让非凡帮我创造破洞,引出她师兄背后的晨星。而我只需要确认一件事就行了:这个晨星是不是方泽。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问她师兄。非凡走后,我返回化学系,找到这个叫阿江的人,把他堵在墙角问:“兄弟,我就问个问题,最近你看的那个心理医生,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

    这个衰仔老实得像个有问必答的机器人,他结结巴巴地说:“林医生……女的。”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欲走,忽然想到保险起见还是要多问一句:“多大年纪?”

    “四十多岁……是个中年妇女。”阿江回答。

    这下我彻底放心了,不是方泽也不是珊珊,不至于这两个人会易容术吧?于是我暂且把这件事交给非凡盯着了,没想到这家伙效率还挺高,第二天就告诉我大功告成。我想让她盯到阿江出门就打住,后面的事情就不必她参与了。但是这个时候,又有麻烦找上了我。山北腐化得快死了,趴在他的出租屋里不能动弹,但这次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他女儿,而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小伊。

    “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你去一下不行吗?”我一边说一边后悔,为什么要接他的电话呢?

    “他又不是我的朋友。”这个傻叉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真想顺着网线爬过去卸掉他一条胳膊。

    但这个时候,我多少还抱有一些侥幸心理。我心想就去看一眼,给山北扔两个肉结,应该来得及吧。可到了现场我才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山北已经快要腐化成一滩肉泥了,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动弹。他的出租屋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邻居没报警也真是心大。我察觉到事情不对,一周前我才给他女儿两个肉结,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除非那两个肉结并没有交到他手上。可现在来不及细想了,山北随时可能会死,我得帮他去换重生水。珠玛那里不能去,我现在每次都要坐40分钟公交车到另一个点,一来一回,就要到下午了。我火急火燎地去等车,可老天爷真是跟我作对,等了15分钟车才到,刷卡上车的时候我盯着那个悠闲哼着小曲的司机,都忍不住想骂娘。

    公交车上我仔细地想了想,山北虽然笨得像个冬瓜,但作为有着十年经验的老脱魂者,在有腐化迹象时一定会立刻求助,怎么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有突然给我打电话的小伊,这家伙在前段时间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又是怎么知道山北的事情的?我意识到事情可能比我想象得更加复杂,我正在被人牵着一步步走向一个未知的坑。果不其然,就在我还坐在公交车上晃悠的时候,非凡告诉我,阿江出发了。虽然这时我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但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让非凡先跟着他,并且时刻跟我共享定位。定位越来越接近十口巷,但所幸不是那间网咖,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事情也不过都是巧合而已。

    经历了西天取经一样漫长的路程之后,我终于带着重生水回到了山北的出租屋。重生水浇到山北身上升起了一层血雾,像是在屠宰车间里一样。我一边挥舞手臂驱赶这些血雾,一边问:“他们那几个,就没一个人管你吗?”

    血肉和皮肤恢复正常之后,山北还是有些神智不清,他喃喃地说道:“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变得更蠢了吗?”我讽刺道。但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出门立马打车前往十口巷。

    出租车上,我的心突然平静了。满天的晚霞还挺好看的,晚霞总是很绚丽,因为再往后就没有光了。一切终将归于黑暗,归于沉寂。那也不错,不是吗?万物归宗,我也在奔向某种既定的结局。我已经有了预感,所以当我找到非凡,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方泽时,我不再惊讶。我把非凡护在身后,我知道莫西来的时候,非凡绝不能在场,如果真的让莫西看见非凡在我身边,事情就会变得非常被动。我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恐惧。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不会再怕了。可是我用余光瞟了一眼非凡,这个蠢货还在揪我的袖子,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终究还是害怕自己会失去一切。

    方泽说:“可洛,你的招数我很清楚,看来你是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打算搞偷袭吧?既然要谈,双方手里都得有牌,不是吗?你的这个小姑娘走了,我那边那位怎么样,可就不能保证了。”一边说,他一边斜眼瞟了一下酒吧门口的阿江,那个衰仔还在呆呆地往这边看。

    我倒不是担心他会对那个培养体做什么,但他这句话,其实是在暗示我,这条街上已经全是他们的人了。他想对谁做什么就做什么,事情全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我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走进他的陷阱。在进门的时候,我轻声在非凡耳边说了一句“不要签字”。这可能是我能为她提供的最后一次保护了。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变成脱魂者,可我终究是做不到了。

    方泽把我们领进一间屋子,在我们面前摆上了三杯重生水。但我知道,这三杯重生水没有一杯是给他的培养体阿江喝的。阿江只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方泽三言两语再次激怒了我,他在催促我做出选择。要么跟非凡一起喝下重生水,订立契约;要么,他会摇起铃铛。“铃铛摇起,幻境成真,莫西降临,必然要有人加入脱魂者的阵营”。这是莫西的规训。如果莫西真的来了,他会发现这里有两个足以让他大发雷霆的人。我看着这个手舞足蹈的家伙,难道他敢召唤莫西?我咬牙,若是他敢,我就敢玉石俱焚。

    “小子,你以为你做的事莫西不知道吗?你以为你自己比莫西更加高明吗?莫西是来清洗世界的神,你以为你能逃脱他的奴役吗?你不能,你永远不能。这世界只有顺应他的东西才能生存,而你,只不过是他留在世上的一块垃圾罢了。”

    他举起一杯重生水一饮而尽,疯子一样喊道:“把铃铛摇起来吧!明亮之星,早晨之子,你何竟从天坠落!我们必须打赢这场战斗,为世界启明!敬伟大的莫西!”

    我只觉得可笑,无论他说什么,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被莫西洗脑的傻子。而我比谁都更清楚什么叫做觉醒。我知道当一个人处在所有人都让你看到的价值观里,你很难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很多时候,你连自己的意愿是什么都不会知道。需要有一个契机,让你知道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活法。而你还要有勇气去打破原来的世界才行。于我而言,打破这世界更是一件充满了痛苦和艰难的过程。我好不容易熬过来了。难道我会回头么?

    永远都不会。

    所以我狞笑道:“那你呢?你就不是一块垃圾吗?读博士的时候因为被导师抢了一作而想自杀,被莫西救下变成脱魂者,直到现在,你还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做着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你就是个傻逼。”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痛快,可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当一个脱魂者被揭开伤疤的时候,他大概率会疯掉,方泽也不例外。他瞪着猩红的双眼摇起铃铛,房间里升起重重迷雾,一切都坠入了深不可测的地狱。

    我独自一人坐在家里。

    这是我真正的家,我还没变成脱魂者的时候的那个家。我的家又小又破,很多细节我原本应该记不住了,可多亏莫西这些年经常让我在幻境中回来,所以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家里全都是一些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物件,电视还拖着个大屁股,地板砖裂了也没修,沙发上有很多吃饭时候溅上的油。我就坐在沙发上洗我的袜子,肥皂是这个空间里唯一好闻的东西。

    一个男人推开门进来。是我爸。

    其实那不是我爸。我爸早就死了,被我亲手杀死。因为他老是打我,有一次喝醉了酒之后不停地打我,我就用一个花盆砸他的头。我那时刚刚上小学,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没日没夜地发疯、出现幻觉,觉得那个头上淌血的男人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已经能坦然地讲出这一切了。那个进来的人是莫西,他伪装成我爸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想干什么。

    “你想重复那天发生的事吗?”我冷冷地说,“这个对我来说早就没用了。”

    “我不想折磨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实。”

    莫西走到我身边坐下,他的脸上露出悲悯的表情。我的记忆动了一下。见鬼,我曾经在我爸脸上见过这个表情。仿佛在对我说,你真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你的那些朋友,已经全都变成了晨星。被男朋友抛弃的那个,被领导穿小鞋的那个,还有被合伙人坑的那个。啊,女儿离家出走的那个还没有成为晨星,因为他太笨了找不到培养体,不过也快了。所有人都背叛你了。这个世界已经快要被晨星控制了,你必须面对现实。”

    我一遍一遍搓着手上的袜子,突然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接着我感觉到眼眶开始充水。这种感觉很陌生,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可我还是本能地深呼吸,让眼泪不掉下来。眼泪回去以后我的心口开始发凉。我什么话也不想说。

    “孩子,其实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并不相信世界上有爱,更不赞同欲望的存在,你只是想反对我而已。今天我想恳求你放弃这个幼稚的行为,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

    我闭上眼,摇了摇头。

    “好。那我走了。”他站起来,我什么都没做,但我隐约看到他头上有血。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我有一种预感,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等等!”我喊道,声音有点颤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

    我从未这样探寻过。

    他并未回头,只是用充斥着整个空间的神明之音说道:

    “我就是人类的爱和欲望本身。”

    我从幻境中醒来。

    屋子里不冷,但我整个人如坠冰窟。莫西的话回响在我耳边,整个世界以全非的面目和颠倒的姿态呈现在我眼前。

    剥夺人的爱与欲望的,竟然是人的爱与欲望本身。

    多么荒谬。而这居然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非凡并没有变成脱魂者,我才明白莫西对她完全不感兴趣。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一败涂地。整个世界都把我孤立了,可我不愿融入。

    我来到胡涂涂生活馆。

    “哎呦,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你怎么不听话呢?”老胡穿着睡衣拖鞋,还是四年前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他时候的老样子。

    “我跟珠玛已经没有来往了,莫西不会再监视我了。”我看着他那张胡子拉碴的无辜的脸,“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兄弟,你的一切都在莫西的掌控之下,就算不是珠玛也会有别人,你明白吗。”老胡呵呵哈哈地给我倒了杯茶水。

    “掌握莫西的行踪,了解莫西的真实目的,还偷学了莫西的秘术,你应该早就知道莫西是什么。”

    “你这样说可真是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神通。嗨,毕竟跟他相处了那么久,总会比你们多知道点。”

    “为什么?”

    “莫西是爱与欲望之神。清理欲望之网是他必须完成的事情,在你还没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完成过很多次了。我说这话你别揍我,他真的不是有意折磨你。他对你的爱和欲望,都是真的。因为他本身就是爱和欲望,他拥有过不计其数的情人和孩子,他需要有人来承担他汹涌的爱和欲望。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爱和欲望是美好,也是原罪。大部分人都只有被爱和欲望支配的份。”

    “也就是说,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徒劳是吗?”

    “可以这么说。但是罗曼罗兰说过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深得我心。”

    老胡举起他的茶杯,碰了一下我的,发出叮当的脆响。

    我笑了。

    “还有一种英雄主义,叫不信邪。哪怕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坚持下去。”我说。

    老胡叹了一口气,继续喝他的茶。“莫西把他的肉结都储存在了他最信任的女人那里,你知道的。”他最后说。

    我知道的。我终究是残存爱和希望的人类,有一些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舍弃的东西。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么?当生存已经走向糜烂,我只能选择毁灭。

    从那天以后,吃饭、睡觉、上课,所有事都不能提起我的兴趣了。我没日没夜地打篮球,用过量的肾上腺素填补无穷无尽的空虚。但无论我怎么奔跑、扣篮,我现在只是一副躯壳。我好像只是在等。我在等待终点。我知道时日无多。

    非凡在找我,但我一直躲着她。我已经没有再跟她接触的必要了。既然事实证明我不过是在莫西的手掌里打转,实验已经失败,那我跟她还有什么关系?课堂上,食堂里,要甩掉这个笨蛋很容易。可是有一天,在我专心致志打球的时候,还是被她抓住了。“为什么要躲着我?”她一上来就问,咄咄逼人的样子,好像全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能不能不要再躲着我了,我们谈一谈,好吗?”她接着说,皱着眉头,脸上笨拙地挤出关怀的神情,但事实上那更像是便秘。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想。很多年前,在我穷途末路之时,我成为了莫西的奴隶,为他打工。我把非凡以同样的方式留在我身边,但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奴隶看待。如今,在我又穷途末路的时候,她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关心我的人。那么她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我想应该称得上一声,朋友。但我听见自己说:

    “朋友?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朋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要救你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救你,就是为了惹怒莫西。他想让你成为脱魂者,我就偏要让他干不成。我要让他知道,就算不成为脱魂者,也一样能捕欲怪。可是你太垃圾了,你不仅又蠢又胆小,还不听话。很多次我想抛弃你,可是你偏偏凑巧又有了一点利用价值。这就是我一直让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明白了吗?”

    “那我算是什么?”她颤抖着说。

    “仆人,傀儡,奴隶,随便哪个都行。”

    “……你这样,跟莫西有什么区别?” 她最后说。

    呵,我跟莫西没区别。这是我听过的最伤人的话了吧。我不置可否,转身离开,留她一个人站在夜色里。每个人终究都是一座孤岛。

    接下来,我就开始收到晴雪短信的狂轰滥炸了。水成出事了,可我只觉得他们是自作自受。毁掉一切的念头每天都如潮水般袭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那就让我再打完一场球吧。2017年10月10日的傍晚,和数学系的排位赛,赢了第七,输了第八。那天我们赢了。之前老是骂我傻逼的傻逼哥们,今天主动来跟我击掌。整个队抱在一团,像疯子一样呐喊,挤得我喘不上来气,知道的是这帮人校篮球赛得了第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赢了总统大选。

    这就是人类最简单的快乐。

    但是,比赛过后,之前一直在场内疯跑、让人踩了好几脚的雪碧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着。这不是它的风格,一般当我开心或者生气,它都会颠颠地跑过来看看我。当我终于意识到它是消失了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它了,那心里的潮水终于把我淹没。

    那个挂着悲伤蛙的房间,就是我的终点。

    非凡再一次找到了我。我知道这件事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应该再参与了。但人在最后的时刻总是想要任性一次。我说:“你愿意跟我去珠玛那里找可洛吗?”

    我是在说:“你愿意跟我一起,终结这一切吗?”

    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当我再次踏进珠玛的店,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此刻全部都是血腥味带来的陌生气息。

    是水成。这个家伙把自己摔成了一滩肉泥,比我当时还要严重。但我丝毫感觉不到同情,只有愤怒。这个房间里明明有一个可以召唤莫西的人,这个房间里明明都是莫西的拥趸,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救他。这就是他妈的七年的交情!

    我把珠玛推开,进入了这个挂着悲伤蛙的房间。盛放肉结的祭坛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丽,所有肉结散发着柔软的光辉,高高耸立着,像是一棵开在天堂的树,而树的枝叶是囚禁肉结的牢笼。只要释放这些肉结,一切破洞都会被弥补,莫西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破产。与此同时,重生水会消失,世界上将不会再有脱魂者。但我早就做出了选择。

    “我要把这牢笼打破。”我说。

    刹那间,我陷入了无边的幻境。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些遥远的记忆。清新的绿色草地,上面停着一颗充满气的足球。时不时爆出黑白雪花、却还是把我逗得咯咯大笑的电视。搂着我、轻柔地为我擦拭胸前的饭渍的手。在夜晚的操场上拉琴唱歌的女孩。图书馆里书页翻过的声音。围在广场上跳舞的胖阿姨。地铁里拥挤着向前流动的人群。放学时一涌而出的学生。闷热夏夜里一支凉飕飕的冰棍。出手时曲线很好、我知道一定能中的篮球。

    最后出现的,是拖着一个巨大的破洞的非凡。

    她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但她坚定的眼神告诉我,她会站在我这边,永远永远。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挥挥手,召唤出了她破洞里的欲怪。那是个大家伙,顶着一个像月亮那么大的肉结。我顿时感到很欣慰,她竟然已经能够控制她的欲怪了。她终究明白了人的欲望是由自己控制的吗?在她的指挥下,那个庞然大物一跃而起,撞碎了囚禁肉结的牢笼。刹那间,所有肉结四散而去,它们的光芒笼罩人间。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那个我亲自挑中的女孩,她最终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我努力地睁着眼睛,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世界。这世界对我不好,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但是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愿意再来这世间走一遭。

    因为我不是在浑浑噩噩地过。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很努力、很热烈地体验生命。我不后悔。从不后悔。

    众神之地。

    “就是这个孩子粉碎了莫西的阴谋么?”

    “严格来说,不是。但他起到了身先士卒的作用。”

    “的确。他的身上还有人类最耀眼的品质——自由的精神和反抗的觉悟。我挺喜欢他。”

    “那你打算让他留在这里么?”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把他的灵魂从莫西的牢笼里挑出来,下辈子,让他成为一个普通家庭里的孩子。这是我能为他做到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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