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当晚天一黑,戴忆卿立马跑出去找活干,听说码头最近缺劳动力,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这副男人身躯高大又有力,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包工头见戴忆卿眼生,连连打量还多问了几句,好在戴忆卿机灵都应付了过去。

    工作的内容是卸货,这种累活儿当地人都不屑去做,只有外来的打工者才肯干。

    当戴忆卿发现自己竟能把上百斤的货物轻松地放到托盘上时,她暗自得意了一下。

    把托盘推到卡车车厢前,她站在原地等着车上的工人出来接应。

    不一会儿,里面冒出来了一个人,戴忆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因为那人竟是孟金生!

    他穿着一身肮脏的工作服,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头发被束起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儿,头顶的汗正混合着灰尘顺着脸颊往下滴。

    “孟……”

    “呦!这不表哥嘛!你一好好的城里人不当,来我们这儿做什么苦力?”

    戴忆卿有些懵,堂堂的孟家大少爷被人看到出来做苦力,非但没有觉得丢脸,反倒很坦然,这太不像她印象中的孟金生了。

    “我、我和家里人闹掰了,暂时在我表妹这儿住。”

    “你好好干,这儿的工钱不低,在这儿住也不能白吃白喝她的。”孟金生边说边把货物码放在卡车里。

    戴忆卿没好气地朝孟金生后背白了一眼,当初抢她手机的强盗,现在居然还有脸说这话?

    收工时戴忆卿已精疲力尽,但一拿到工钱心里还是乐开了花,因为她现在一晚上挣的钱都够她去养殖场辛辛苦苦挖几天的蛏子了。

    正准备回家,戴忆卿却被骑着摩托的孟金生拦住了。

    “上车!喝一杯去!”

    孟金生说着,将头盔扔给了戴忆卿。

    戴忆卿手忙脚乱地接住头盔,又把头盔还了回去。

    “我不去!”

    孟金生却不伸手去接:“不去也行,我送你回家,正好看看戴忆卿在干嘛。”

    戴忆卿想孟金生是又要找自己的麻烦,她担心自己会穿帮,只好答应孟金生。

    虽然常坐陈开源的小摩托,可孟金生的重型摩托车却是戴忆卿第一次坐,她上车时笨手笨脚的样子惹得孟金生一脸的不可思议。

    “开车。”戴忆卿挺直了脊背,用手抓着身后的金属杆。

    “你在搞笑吗?”孟金生轻蔑地回过头。

    “我又不是没坐过摩托。”戴忆卿的胸膛依旧与孟金生的后背保持着距离。

    “那你坐稳了。”

    话音刚落,一连串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在寂静的夜里,车身急速向前窜了出去,戴忆卿因惯性向后仰过去,吓得她连忙伸手往前胡乱地抓,不出一秒,她便乖乖地用双臂搂紧了孟金生的腰。

    孟金生被箍得难以呼吸,只好减了些速度。

    “喂喂喂!你挺大的个子怎么这么娘炮!”

    戴忆卿稍稍松了手:“开好你的车!”

    夜深,他们在一家烧烤店门前停了下来,一个男子从屋里跑出来迎接。

    “生哥,好久没来了,”老板看了眼戴忆卿,“带兄弟来吃饭啊?”

    孟金生心情颇好地挑了下眉,“那位置有人吗?”

    “刚好没人,来得巧了!”

    说完,老板带着他们绕过几桌正在喝酒的客人,直接走进了后院里。

    戴忆卿发现这后院原来别有洞天,院子虽不大,却居高临下,站在院子的围栏前便能俯瞰大海,海风一吹,戴忆卿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落座后,孟金生驾轻就熟地点好了菜。

    戴忆卿给自己倒了杯水,心想既然孟金生愿意做冤大头,自己也没什么可客气的。

    咕咚咕咚几口水下肚,戴忆卿这才发现孟金生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正疑惑地盯着她。

    “你就……喝水?”

    “咳咳……我……戒酒了。”戴忆卿解释道。

    孟金生也不强求,自斟自饮起来,只是他喝酒时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

    “你脸上的伤,是你爸打的?”戴忆卿忍不住问。

    孟金生抬手抹了抹嘴角,“呵,还真是坏事传千里啊!”

    “你又闯祸了?”

    “看来戴忆卿没少在你面前讲述我的光辉历史,”孟金生将自己的杯子重新满上酒,“不过是挡了他的财路罢了。”

    “你做了什么?”戴忆卿隐隐地猜测到了什么。

    孟金生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戴忆卿道:“你好奇这事做什么?”

    虽然得到的是一句反问,但戴忆卿几乎瞬间就有了答案。

    “是你把证据给那几个大商贩的?”

    孟金生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不像你表妹。”

    “你为什么要破坏自己家的生意?是因为恨你爸么?”这是戴忆卿唯一想得出来的理由。

    “谁的生意无所谓,鱼市必须要留着。”

    孟金生轻飘飘地回了一句,随即拿起一根肉串吃了起来。

    戴忆卿沉默了一会儿,内心却上下翻腾。

    “这鱼市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那你告诉我,如果戴忆卿跟你去了康城,你能保证她衣食无忧吗?”

    戴忆卿又沉默了,她思考着孟金生这么做的逻辑,似乎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见对方沉默,孟金生不屑道:“我就知道,戴忆卿指望不上任何人。”

    戴忆卿心一紧,拿起肉串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企图掩盖心底突然翻涌出的某种复杂情绪。

    “来,这杯我敬你,不管我和戴忆卿之间有什么瓜葛,但我感谢你之前那晚出手救我。”孟金生郑重地举起酒杯。

    戴忆卿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孟金生对她说一个“谢”字,她慌张地举起杯子,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杯子里的是水。

    孟金生没有丝毫介意,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戴忆卿想起陈开源告诉她那晚酒吧打架的事,突然很想刨根问底。

    “你那晚在酒吧打架了?”

    孟金生放下酒杯,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小意思,打完架就遇到那两个没长眼睛的,他们是刚刚来这儿打工的外乡人,不知道我的名讳,我已经拜托警局好好教育他们两个了,估计以后是不敢再做打劫的事了。”

    戴忆卿撇撇嘴,知道自己是听不到自己想听的答案了,她吃了几口菜,眼睛又控制不住地漂向孟金生。

    好像在记忆中,他身上总是挂着伤,这点和她很像,只不过他是伤在皮肉,她是痛在心里。

    “以后还是不要总跟家里对着干了,那毕竟是你爸。”

    戴忆卿有时候还挺羡慕孟金生的,他毕竟还有父亲和爷爷,可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哈……”孟金生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大笑道:“是啊,毕竟是我老子,下手从来不犹豫。”

    说完,孟金生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下去,然后将酒杯狠狠地砸向桌面。

    “小的时候他三天两头地打我妈,等我大了开始维护我妈,他就打我! ”

    孟金生新开了一瓶酒,眯着眼回忆。

    “我十二岁生日那天发现孟世雄在外面养女人,我骂了他几句就又被他打了一顿,要不是我妈把我拉了出去,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戴忆卿知道孟金生和她同一天生日,突然回想起了她十二岁生日那天的娘娘庙和那场火灾。

    “你爸一直都这么对待你妈吗?”

    戴忆卿当年一直想不明白,那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为何会不顾自己的声誉和家族的脸面和男人私奔,听到孟金生的这番话,她才终于理解。

    孟金生站起身,望向漆黑的大海。

    “我妈就是政商联姻的牺牲品,孟世雄那个王八蛋从来就没对我妈好过,我爷爷告诉我,在我出生之前,我妈曾经怀过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流掉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流掉的么?”

    戴忆卿感到孟金生的整个脊背都在颤抖。

    “是被孟世雄亲手杀掉的!”孟金生咬牙切齿,“他天天出去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的,一回家就打我妈,全然不顾我妈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孟金生……”

    “如果不是我爷爷在我妈怀我的时候严厉管束他,恐怕我也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孟金生垂下眼,突然冷笑一声。

    “其实,我倒希望我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戴忆卿望着孟金生,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是一个从未见过阳光的孩子,他的双眼被黑暗浸润,他的心也被黑暗腐蚀殆尽。

    “快吃吧,我让后厨炒几个菜,你打包带回去给她。”

    戴忆卿沉默地点点头,眼眶有些发酸。

    黑夜会让人忘了自己是谁,可白日来临,属于你的命运却依旧要去面对。

    陈开源的父亲出院后,姐弟俩还有大把大把的费用要去支付。

    思来想去,戴忆卿决定留陈开源一个人在鱼摊卖货,自己再去额外找份工作。

    她跑去查看七星街十字路口那的告示牌,那里是全镇发布招工信息的地方,每天都会有人来贴招聘单。

    可从上看到下,要么工资低得可怜,要么是她不会的技术活,最后她只能将目光停留在了孟家船厂的招聘启事上。

    女,年龄在20岁至50岁之间,招后勤部服务员若干,需吃苦耐劳,手脚麻利。

    戴忆卿咬了咬唇,还是把船厂人事部的电话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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