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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这时,差役们也已卸完了货,他们关上库门,呵斥道,“要入戌时了,你们快出山庄,莫要停留!”

    老马夫和山尽连声答应,牵着马车离开库房。

    “翡翠山庄入戌时便不能有外人在内了,咱们要快些。”老马夫牵着马车走在前面,回头又见山尽仍肚子痛的厉害,连脚步都险些迈不开来,他急得跺了跺脚——照着山尽这般样子,明明一刻便能出山庄,非得磨蹭到亥时不可!老马夫停了车,对山尽道,“你看到那边那个小道没?我去过那解过一次手,那儿是一处荒地,紧挨着河边,你快去快回,千万别乱看!”

    山尽连连点头道谢,捂着肚子,猫着腰,往老马夫所指的地方跑去。

    “哎!快起雨了,我在这儿等你,可快些!”老马夫对着山尽的背影小声喊道。

    可是看着山尽头也不回的模样,显然是没有听到的。

    待到老马夫看不到的拐角处,山尽便直起了身子,左右环顾起来。

    这片荒园并不大,只是年代久了,加上未打理,显得与外面的山庄格格不入,仿佛这是一片被忘记的世界。

    山尽算着方位,这里是东南苑,东南苑的东南角可不正是这里吗?他又穿过一道圆形洞门,一间破旧的废弃柴房赫然出现在面前,一株枯了的银杏树伫立在一旁,如鬼魅般的枝丫张牙舞爪伸向天际。柴房后一条河水汤汤,屋檐下一盏暖黄灯笼,照映着周围的萧条与地上一摊未干透的血水。

    直觉告诉山尽该尽早离开,但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柴房,仍是走上前。他取下灯笼,小心的推开半掩着的柴扉,只听“吱呀”一声,还未看清柴房内的情况,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儿先涌了出来,山尽捂鼻,将灯笼往前探了探,果真见一个瘦弱的少年浑身是血的蜷缩在地上。

    这便是慕容玉要救的朋友?

    他走上前,探了那人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证明他至少还活着。山尽正想将他架起来,这时少年悠悠转醒,瞳孔涣散,口齿含糊着说了什么。

    “什么?”山尽问道。

    “快……走……”那男孩用尽全身力气从牙齿里蹦出这两个字。

    话音将落,山尽便听到外面“咻”得一声,然后透过破烂的窗户便看到漆黑的天空中绽放出一朵诡异的血色曼陀罗,接着,便是隆隆雷声,骤雨忽至。

    一道闪电划破夜幕,照亮了晦暗的柴屋,也照亮了站在门外的如霜。

    原本别在腰后的伞,现下被如霜撑在手里,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伞上,像是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叮咚好听的脆响,雨珠顺着伞骨滑到锋利如刀的伞尖,坠落。

    二十八根伞骨,二十八根尖刃,在雨夜里发出点点寒光。

    这是一把玲珑伞。

    在它的伞柄里,藏着另一把凶器——一把名叫细雨的剑,只是极少有人能看到细雨出鞘。因为,玲珑伞足够送他们一程了。

    如霜右手撑伞,左手上不知拎着什么,他冷冷的看着山尽和那个叫蒲英的小乞丐,右手纤长的食指轻轻划着伞柄上金色花纹——这是他杀人前一个习惯动作。指甲与花纹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微声响,这声音虽然细小,但对大多数的将死之人来说,却是放大了数百倍的催命调,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反观这两人,却面如常色,更有趣的是那个小乞丐,满是血丝的眼中竟多了几分恨意。

    难道他真的是左立遗子?

    又是一道闪电,山尽这才看清如霜的左手拎着的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血水从被斩断的脖颈处流出,混着雨水,在地上形成一滩浅浅的水洼。

    山尽的心沉了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霜将那颗人头扔了过来,淡淡的问了一句,“是慕容家派你来的?”

    那人头直滚到山尽脚边,在灯笼的照映下,他看到老马夫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老马夫大张的嘴巴像是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沉静在了这样的雨夜。

    他的娘子还等着他回家吃咸肉粥啊!

    若不是为了等自己,何以至此?

    山尽狠狠的攥紧拳头,声音哑然,“他是无辜的。”

    如霜道,“那你的意思,你不无辜,慕容家也不无辜。”

    山尽将蒲英搀扶到墙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拿起地上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直指如霜,“杀人,偿命。”

    如霜轻笑,“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可惜先死的,总是他们。”

    山尽回头给蒲英递了个眼色,然后用铁棍挑起灯笼扔向如霜。如霜只用玲珑伞向前轻轻一挡,伞顶一根半尺长的精钢尖刺便将那那灯笼便被劈做两半!下一刻,如霜收伞,二十八根伞骨反向收拢,二十八根尖刃与伞顶的尖刺聚成半尺长的枪头,又像是一把嵌在伞柄上的匕首。

    如霜执伞刺来,山尽用铁棍一拨他便刺了个空。山尽正欲用铁棍反击,却见如霜嘴角诡异一扬,那原本收拢的伞骨忽的又伸展开!山尽一边脚尖点地连忙后退,一边用铁棍格挡着,熟知那伞面一转,尖刃还是立马在山尽的肩膀处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这一切还不算完。

    玲珑伞还在转着,二十八根伞尖全部脱离伞骨,刺向山尽!

    饶是山尽身手矫健,可他拿的只是一根锈了的铁棍。铁棍与精钢伞尖碰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只见还未支撑几下,那铁棍便“咔嚓”一声,应声断裂。

    数根伞刃瞬间没入山尽体内。

    碎裂成两半的灯笼在地上浸了雨水,渐渐熄灭,柴房内又恢复了黑暗。

    如霜缓缓逆向转动伞柄,伞面如花儿般优雅旋转,银线带着尖刃慢慢从山尽体内抽离,如霜能感受到刀刃与骨头在摩擦,这样的痛常人早该痛喊起来,而他只听到黑暗中山尽闷哼了一声。

    而他也觉得自己胸前一凉。他摸了摸胸膛,竟是方才铁棍碎裂擦破了自己的衣衫,藏在怀中的左家印章也不知滚落去哪儿了。

    如霜想,也罢,待解决了这两人再去找印章也不迟。

    一道闪电划过,如霜看着滴着血的伞尖,道,“二十八根,只中了八根,你身手不错,看来慕容家是花了功夫培养你的。只可惜,他们没有给你一把趁手的好剑。”

    山尽轻擦了下嘴角的鲜血。他方才虽规避了大部分致命的伞尖,但方才的八根伞尖尽数没入自己的血肉里,有一根还伤到了自己左臂的筋脉。他将左手背在身后,不让如霜看到自己颤抖的左手。

    “上有天子之剑挥于四国九州,后有臣工之剑忠义不移,下有奸佞杀者之剑,血债累累。”山尽道,“剑乃死物,因着用它的人不同,作用也不同。你手里那把暗藏玄机的玲珑伞,可以救人,我脚下的这根破铁棍,也可杀人。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工具罢了,有没有一把好剑又有什么区别?”

    “嘴皮子挺能说的。”如霜冷笑,“区别倒是大了。若是慕容家能再慷慨些,说不定你还能与我再过几招,多挣扎几刻,但是现在,你们都要死。”

    “咳咳……”黑暗中蒲英虚弱的咳嗽了几声。

    “在死之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正钧司少使,如霜。”如霜一步步走向山尽,像是屠夫走向待宰的羔羊。

    “正钧司,好的很。”山尽喃喃道。“不知道少使听没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如霜顿步。

    黑暗中,屋外唰唰的暴雨声湮灭了一切细小的声音。这时,只听山尽说道,“在屋里撑伞,屋顶会漏雨哦。”

    下一刻,便听得“咔嚓”一声,柴房一侧土墙被推倒,屋顶轰然倒塌!

    此时再去追人已然来不及,如霜只得撑着伞撤开。

    在又一道闪电下,他看到山尽那双冷冽的墨瞳里满是杀意,嘴巴一张一合,和他说了什么,然后便与蒲英纵身跳下河中,旋即两人便被湍急的河水淹没,消失在雨夜里。

    蒲英和山尽抱着一根快烂了的横梁从冰凉的河水中探出头来,两人大难过后相视一笑。

    山尽从一开始便没有想与如霜打斗,他借着将蒲英扶在墙边之机,在他耳边叮嘱让他用尽力气将潮湿的墙壁推松。黑暗中如霜并不能兼顾两面,待到蒲英发出信号,加上自己的力气足以将一面快烂掉的墙推倒。

    蒲英正想说些感谢的话,一张嘴却蓦地吐了口鲜血,山尽连忙扶住他,不让他沉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蒲英的肩头竟中了一只拇指细的飞刀。

    山尽回头向柴房那边看去,只见一人立在银杏树尖上,风雨不动,仿佛他一直就在那儿。眨眼间两人已经漂出很远,若不是那人在树顶上撑着伞,凭着骤雨夜色,山尽根本无法分辨出,但隔着雨帘,仍能感受到那人鬼魅的目光。

    “人……终有一死,”蒲英大口的吐着鲜血,雨水冲得他睁不开眼,意识也开始恍惚,但他嘴上仍说着,“但……玄虎长在……”

    “为大魏而战,为大魏而死!”山尽抱着蒲英,替他说完这句话。

    蒲英笑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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