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莫宁被第一次上门过年的小青年早早带回了家，中午一同吃了饺子，下午四点刚过，林巧又在忙晚上的团圆饭。
万家灯火。
顾奈在布置节日气氛上的兴趣仿似得了林巧真传，就看家里这120平方的老房子，到处都是红通通。
客厅的电视开着，倒也不拘是什么节目，莫儒清摆了一个篮子在茶几上，戴着老花镜理芦蒿。
顾奈毛脚女婿上门似的，紧紧跟着林巧在厨房，让干嘛就干嘛，十分乖巧。
莫宁从客厅长桌上拈了块牛肉，迅速塞进嘴巴。顾奈正好往餐桌上端炸好的香芋冰淇淋，瞥她一眼。
莫宁瞪他，顾奈迅速收回目光，两只手垂下在围裙上擦了擦，翘翘手继续去厨房帮忙。
真.惹不了一点。
围裙是新的，之前社区搞活动发的妇女节礼品。青花瓷蓝色格纹，胸口还印着XX社区，看起来跟他此刻的乖巧十分登对。
林巧在厨房煎着蛋饺，一个大铜勺挖进去蛋液，顺着小火慢慢转一圈，圆圆蛋皮就煎好了，迅速挖肉沫进去，筷子将蛋皮一掀，半圆的蛋饺便成型了，再煎一会儿翻面固定。
她手里事情不停，抱怨的碎碎念一刻不停：“...老莫你是真金贵啊，厨房怎么就不能待了？理个芦蒿还去客厅，也不嫌脏...老莫？老莫你听到没？”
过了两三秒。
莫儒清仿佛刚听到，慢悠悠回一句：“...啊？说什么？”
林巧懒得理他，继续念：“...年年这样，以前推说学校有事，窝书房里磨磨蹭蹭，退休了是做点事情了，臭毛病一大堆...你说是不是？小顾？”
小顾是哪头都得罪不了，抿抿唇，他提醒：“阿姨，这个蛋饺差不多了。”
不能煎过头，这些蛋饺成型即可，后面冻起来，吃的时候加进娃娃菜、粉丝，或者其他蔬菜，还得再煮，这会子煎太老后面就不好吃。
林巧短促惊呼一声，立刻忘了这茬。
莫宁很快把牛肉嚼吧完，走过去在莫儒清旁边坐下，看他理菜，问：“爸爸，看什么电视呢？”
莫儒清抽空正色看了眼屏幕，道：“新闻。”
莫宁随着他目光也看了眼屏幕，低头从他手边摸走手机，笑的见牙不见眼：“呀，女主播。”
莫儒清被这个说辞弄得老羞成怒：“是直播购物。”
底气很足。
单看莫宁就知道父母长相也是不俗的，尤其莫儒清，跟他的姓名很是相配，又是教师这么个职业，斯文儒雅，年轻时候也是做过芳心纵火犯的。
莫宁定定神看手机，果然是。
“嗯？想买什么？跟我说不就行了？”莫宁没细看，把手机又放回了茶几让它自己搁那播着，问莫儒清。
莫儒清手里还抓着一把芦蒿，闻言本能的朝厨房看了眼，确定林巧没往这边在心，才道：“不用你买。”
莫宁叨叨咕咕：“您跟我还客气？”
莫儒清：“不是，你妈上次去你那儿，说你那吹风机不错，吹得快。”他顿了顿，才道：“后来回来在网上看了眼，说贵的很，又不肯买了。”
莫宁：“行，我现在下单。”
她刚拿起手机，莫儒清手上还拿着芦蒿，用手肘碰她，摇头道：“不用，你妈下个月生日。我正看着呢，马上给她买一个。”
莫宁也不犟，成全老夫老妻的爱情，道：“那妈生日我给她买别的。”
莫儒清乐：“好。”
及至晚上6点半左右，林巧才将将把长条桌摆满。
莫儒清开了一瓶珍藏的白酒，同顾奈和莫宁道：“都喝点？”
除夕夜，林巧也不拘着孩子，只摆摆手警告莫儒清：“你别怼着他们喝，随孩子心意。”
顾奈立刻端起酒：“本来我就想喝的，只是酒量肯定不如叔叔。”
莫儒清：“你们少喝点，意思一下就行，今天开心。”
“嗯嗯。”顾奈给莫儒清先倒了酒，又给自己满杯，到了莫宁他有点犹豫，眼神询问得到肯定后，给莫宁也斟了满杯。
林巧不喝酒，开了一罐热好的椰汁。
四人举杯，与窗外烟火一起，同庆节日。
饭后。
林巧把顾奈和莫宁都赶出了厨房：“...不用你们，出去把电视调好台，我跟你爸收拾的快，一会儿就出来。”
厨房不大，4个人也确实活动不开。莫宁扯着顾奈的衣袖往外走，边走边道：“那我们出去摆点儿吃的。”
又支使顾奈：“把车厘子和葡萄拿出来洗洗，我去倒坚果。”带回家的节礼放进了书房，这些吃的都搁客厅还没拆盒。
顾奈说好，立刻就去餐厅拿了果盘洗水果去。
林巧刚刚还撵他们，现在顾奈一个人进来，又是洗水果，他们老俩口还在收拾菜没用水池，也就让开地方给他洗。
顾奈手脚挺快，一颗一颗很快洗好两盘水果，迅速给二老腾空间，端着盘儿往出走。
林巧目露满意之色，同莫儒清感慨：“小聂那孩子一次厨房没进来过。”
莫儒清不赞同：“每个人的定位都不同，各人有各人的长处。”聂晨阳稳重，工作和性情也比较稳定，跟顾奈这种小年轻又不一样。
林巧叹口气：“也是，闺女喜欢就行。”
人生真就是短短一瞬，仿佛前一刻还是那个经常被带到学校、医院，处处都好奇的小女孩。
下一刻，就已经是个大人。
......
恋爱的第五年，顾奈考上了南城法院。
催人上进的发条一直在努力启动，法本刚拿到手，第一年过了司考，毕竟从大学期间就一直在为这个做准备。
公务员倒是考了两年才上，第一年笔试第三，面试虽然稳定发挥，是当天的全场第一，总分还是没能翻盘。
第二年痛定思痛，积极从笔试上下功夫，甚至报了个线下的培训班，每天两点一线的来回上课。
这个目标其实在决定专业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在南城，顾家的人想要拥有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权。
唯有这一条路。
虽然说基层普通办事员没有叫板的立场，但起码独立自主，闹崩也不影响他为人民服务。
顾奈穿着红色网眼小背心，头上一顶小红帽，左手一个钳子，右手一个黑色垃圾袋，被来往车辆带起的灰尘呛一脸。
天气太热，口罩也不大能戴的住。
入职后的顾奈，比起当初如同小白杨一样的清越，更多了些所在单位带出来的稳重感。
时逢创城，单位里把40周岁以下的年轻人都编了排班表，每天出2个配合街道工作。
考虑到人员对接和轮换问题，只给他们单位安排了捡垃圾这一重要任务。
今天排到顾奈。
他把垃圾袋跟钳子都统一在左手拿着，右手拿起手机接了起来，一声喂字还没说出口，先被尘土呛的咳了咳。
莫宁在办公室差点笑弯了腰：“又去捡垃圾呢？”
顾奈清清嗓子，找了个公交站台背后站着，隐蔽且稍微安静点，道：“也是为人民服务。”
莫宁：“行行行，晚上一起吃个饭？我今天下班早。”
顾奈提着垃圾袋的手紧了紧，只有呼吸声代表了他的沉默。
莫宁：“不是吧？捡垃圾也要加班啊？晚上看得见捡吗？”
顾奈：“路灯六点开。”
莫宁：“...”
饭虽然没吃成，但顾奈八点过到家，立刻拽着莫宁出去吃夜宵，社区提供的那份盒饭吃得早，吃完才五点，又捡了仨小时垃圾。
现在胃口超好。
夏天的晚风里，都是熏人的热浪和涌上鼻尖的辛辣。莫宁长卷发扎了个低马尾，露出的白皙耳朵上，精致的耳圈在路灯下熠熠发着光。
顾奈点好了夜宵，又去对面奶茶店买喝的，重新走进来的时候携裹着热浪，让坐在桌前等待的莫宁心神一恍。
他今日穿着深灰色短袖，头发理得干净清爽，手里拎着两杯柠檬水，奇妙的跟几年前两人初见的那一面重叠。
他于夏日深夜出现，她带了点坏心逗逗他。脑子里不是没有过春风一度的废料文学，却还是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
此后，他一步步逐渐登堂入室。
曾经放弃他的那些身份背景想要再拽他回去，他在征得她的意愿后，将那些过往置若罔闻。
顾奈求过两次婚，一次是司法考试通过，一次是公务员上岸。年轻的男孩儿想不到什么更有意义的时间节点。
又想把她的生日、他俩初遇日、确定关系日...这些，凡是与她有关的都避开，这样就可以多与她庆祝。
但他们如今还没有结婚。
大概是...现在的状态很惬意吧？他们分别经济独立，他有自己的目标一步步在实现，她也有自己的事业追求。
人都是懒的。
既然现下的各种状态都很令她满意，那改变的意义就不大。
至于以后？
谁说的准呢？
她招招手，同顾奈道：“是冰的吧？”
顾奈：“常温，你这几天不能喝冰的。”
莫宁：...毛病。
所以说吧，还是不能结婚，今晚就分开住吧，她回去就开上两罐冰可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