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比刚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更黑了，浓得仿佛要滴出墨来，姜楠又困又累，加上夜色掩映，她已经有些看不清李丰民脸上是何种表情，不过用脚也能想到他是什么样的嘴脸。他还在说，还在不停地炫耀他是怎么迫害了一个花季少女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李丰民直起身，在姜楠跟前来回踱步，叙述着他的“光辉事迹”。
“那天晚上她过来上机，她一个人来的，整个机房只有她和谭广伟，这小妮子根本没想过我们会对她做什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本来也是，我一开始确实没打算对她做些什么，但是谁让她穿个超短裤在我跟前走来走去，她这不是存心勾引我吗。那一双大长腿啊，又白又直，看得我心痒难耐。”李丰民搓了搓手，他又想起了当时那白嫩的皮肤摸起来的手感，简直让他的骨头都酥了。
“谭广伟这小子也不老实，眼睛一直往人腿上瞟，我就知道他也起了心思。我们一对视就明白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然后，他就去接了杯水给孟晓夏，还装模作样地说‘晓夏同学，坐这么久口渴了吧。’大家都是男人，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那水里肯定加了东西。你猜怎么着，孟晓夏还跟他说谢谢。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果然，她喝了水之后就不省人事了，平时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脱了衣服还不都一样。”
李丰民停下步子，转过身对着姜楠说：“你还要听吗?你要听听我们是怎么强迫她的吗?哈哈哈。”他笑得向后仰起，不知道这老男人会不会自己闪了腰。
正想着，李丰民的笑声又停了，他一双眼睛在姜楠脸上来回转悠：“姜楠同学，我突然发现你也是个小美人儿啊，你还想听什么，老师很乐意说给你听。”说完又露出他那猥琐的笑，还要伸手去摸姜楠的脸。
姜楠忍不住眉心皱出个“川”字，本来离晚饭时间过去这么久，姜楠已经有些饿了，但现在她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正要开口说“不必了”，旁边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这动静吸引了另外三个人，他们都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原来是一直昏迷的涂秋婷醒过来了。
李丰民一看到醒过来的涂秋婷，立即收回要去摸姜楠脸的手，语气也不似方才那么不正经，变得冷硬：“她出来了，你已经没有用了姜楠。”他下意识认为涂秋婷的身体里就是孟晓夏的灵魂，甚至等不及确认一下，就迫不及待招呼谭广伟想要把姜楠灭口。
李丰民和谭广伟两个人很轻松就把姜楠拖到天台边缘，他们太心急了，再加上黑夜模糊了视线，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涂秋婷只亮了一瞬，就很快又熄灭了。
姜楠虽然不怕死，但她现在还不想死。最该死的人还没死，她怎么能走在他们前面。
“李丰民，谭广伟，你们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就算死了，也要每天晚上都站在你们床头。”
李丰民和谭广伟此时根本不在意她的辱骂，他们只一心想先弄死她，再回去专心对付孟晓夏。
所以他们没有任何停顿，动作一气呵成把姜楠扔出了栏杆。
当身体悬空的时候，姜楠死命扒住天台边缘。很奇怪，李丰民和谭广伟扔下她就不管了，也没有亲眼看着她掉下去。
但是姜楠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究为什么，水泥地面粗造的石子磨破了她的皮肤，血流出来把她的手弄得滑腻腻的，摩擦力变小，手上越来越滑，她快扒不住了。
另一边李丰民刚把姜楠推下楼去，转过身谭广伟的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把他使劲往栏杆外面按。
李丰民猝不及防，后腰装在栏杆上，疼的他龇牙咧嘴，脑子都空白了一下，不用想，指定青了一大片。但他暂时顾不上去担心腰上的伤，因为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悬空在外面了，他斜眼往楼下看了一眼，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我的个乖乖，这也太高了，我这肉体凡胎的摔下去哪还能有命在。
但很快，愤怒就战胜了恐惧，怒火直冲头顶，他对着谭广伟瞪圆了眼睛，同样伸手去掐谭广伟的脖子，“要死啊你小子!想杀我，你回去再练几年吧!”然后猛地一发力，局势瞬息万变，一下子就变成谭广伟被压在栏杆外面了。
谭广伟脸上的表情从恨毒变得茫然，待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局势，又开始感到既惶恐又生气。
他心想，这李丰民也太无耻了，我一大好青年帮他做了那么多事，现在他居然想卸磨杀驴。越想越气，我的头可不是面团捏的。
然后谭广伟也开始反击，两人很快扭打起来，一会是李丰民占上风，一会是谭广伟占上风。
也许是因为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头顶，李丰民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谭广伟的表情变化，一开始掐他脖子的根本不是谭广伟，那是孟晓夏。
这边姜楠听到打斗声，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两个人内讧了，打得还挺热闹，这辈子她都没见过那么多祖宗同时出现的场面。但是她现在一点也没有看戏的心思，她扒住水泥板的手只剩一点指尖了，而且还在不断往外滑。
姜楠只觉自己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牙齿咬的腮帮子都酸痛，手上也快没知觉了，完全是求生的意志再支撑着她。最后她还是没抓住，失重的感觉飞快涌上来。
姜楠觉得有些难过，居然死在这两个人渣手里，只是这么死未免有些太窝囊了，我还欠孟晓夏一个真相。想起孟晓夏死时的模样，姜楠都快哭了。小姑娘总是爱美的，一想到自己会脑浆迸裂，四肢残损，姜楠就害怕得不行。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很快，她落地了，但这里并不是楼下的草坪，她脚下踩着的仍然是天台的水泥地板。
就在她落地的同一时间，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姜楠赶紧跑过去扒着栏杆往下看，虽然天色太暗有些看不清楚，但是看他们的穿着可以辨认出是李丰民和谭广伟，他们掉下去摔死了，这算什么，天道有轮回吗?
“切，活该!”嘲讽意味十足，但是她并不关心那两个人是死是活，她现在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她急急忙忙地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刚才要掉下去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有一双手抓住了她，否则她现在早该掉下去摔成一摊肉泥了，怎么会还好端端地站在天台上。
寻找一圈无果，姜楠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一脸傻笑，嘴角还挂着哈喇子的涂秋婷身上，满脸挣扎。
不会吧不会吧，总不会是这个傻子救了我吧?!
看了一会，最终她还是接受无能地摇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宁愿相信是孟晓夏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显形了。
然后姜楠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真是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
“姜楠。”
是孟晓夏的声音。
姜楠转过身，时隔一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孟晓夏，姜楠的眼眶热热的，即使这只是她的鬼魂。
姜楠把孟晓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她还穿着那件边缘有些发毛的格子衬衫，但她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泥，也没有血。
真好，姜楠心里想。
正当姜楠如一个老母亲一样觉得吾心甚慰的时候，孟晓夏再次开口了。
“姜楠，”她说话还是那么轻声细语的，“谢谢你为我查清真相，现在李丰民和谭广伟都死了，我的仇已经报了，我要走了。”
话音落下，孟晓夏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她的手已经变成星星点点的萤火，在她身周浮动，看上去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等等——”姜楠的声音透着急切，“你要去哪里?刚刚是你救了我吗?”
孟晓夏对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救的她，接着吐出三个字：“轮回渡。”
然后孟晓夏的脸就消失在姜楠眼前，她整个人都散成萤火，在姜楠眼里映出一片星海。
那些萤火缠绕着姜楠的手不肯离去，那是孟晓夏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别。
姜楠抬起手，不自觉放缓声音，像是怕惊动了它们，她说：“你走吧。”
然后这些萤火开始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当最后一粒萤火也失去光芒变淡消失时，孟晓夏就彻底消散了。即使日后她再轮回转世，那也不是孟晓夏了。
......
“轮回渡——”
脑海中又响起孟晓夏的声音，不停重复着“轮回渡”三个字，姜楠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声音就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还没完全从梦境中脱离出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看着天花板熟悉的吊灯，她才想起来，昨天孟晓夏消失之后，他们就回到了现实世界。有人报了警，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
去警局做完笔录出来，发现爸爸妈妈已经等在外面，再然后她就和父母回家了，现在她在自己的床上。
姜楠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今天是周六，她该去医院复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