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第一天，岁柠又体验了人生中第一次漂流，并且是在冬季。
结着薄冰的河流，沿岸是冬日颓败等待春日的树木，枯黄的叶子上上也挂着晨日的雾凇，远处是白茫雪山，入目尽是美景。
河流并不湍急，漂到一半甚至还要自己扒拉几下。
幸好景色足够美，新鲜感并未让岁柠觉得体验感不好，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周围还有其他好几个景点，二个人尽心当了三天游客，最后一天甚至早起看了日出观云海。
在金光破出云层，洒在巍峨山脉时，周围此起彼伏尖叫欢呼。
岁柠没忍住跟着人群也喊了几声，江淮峥也跟着做了一样的动作。
两个人相视一笑，皆在山风中肆意大笑。
回程高铁上，岁柠皱眉向江淮峥吐槽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满脸严肃认真，江淮峥听得也仔细。
几天游玩，岁柠渐渐放下平日刻意端着的状态，两个人的相处越发像好朋友，或者说融洽和谐。
出站，周亦驰早早开车来接。
他一把接过岁柠行李箱，左看右看到她都快不好意思，终于开口，不过眼神是看着江淮峥：“可以。”
坐车回小区的路上，周亦驰兴高采烈说着假期的乐事，好几个陌生却又隐约熟悉的人名从他嘴里说出来。
岁柠知道是他们高中同学，也是排行榜位列前茅的名字，她曾多次在公告栏看过的名字。
明明素不相识，只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青春场地，岁柠听着周亦驰讲着他们现在的生活，心中也颇有感触。
因为赶着去舅舅家吃完饭，岁柠到小区后匆匆向他们道别，回家放好行李换了身衣服，拿上买的礼物又打车去。
周亦驰跟江淮峥两个人懒得去饭店，直接回公寓点了外卖。
“看你红润面色，过得不错啊。”周亦驰酸里酸气说，“也是，歪心邪意都满足了，能不开心嘛！”
江淮峥丢给他一个袋子：“给你的礼物。”
“哟，这么有良心？”周亦驰受宠若惊，打开后看见是一份吃的伴手礼，“你是不是想收买我，想求我给你出谋划策。”
“我只想外卖快来来堵住你的嘴。”江淮峥往沙发上一趟，顺手抱着旁边的米粒在身上抚摸，“那是岁柠送你的。”
“校友给的？”周亦驰立马切了声，“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狗东西。”
“不过说真的。”周亦驰突然正色起来，“这是在追她吧？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搞暧昧那一套，但是吧......”
米粒好久不见主人，平日黏糊的小公主此刻更是乖乖躺着，任由江淮峥温柔顺毛。
“你到底有没有给人告白啊。”周亦驰急死了，“我可是给你打听过了，岁柠感情上就是一张白纸，虽然你也算是，但那可不一样！”
周亦驰此刻像极了岁柠娘家人：“女生向来比我们情绪敏感纤细多了，校友性格脾气好，那软性子的人可更需要安全感了。”
周亦驰人缘好，靠得可不是那张还不错的脸，情商高，识人也清，不过就是懒得说罢了。
“我知道。”江淮峥眼底晦暗，“所以我要让她不会因为我的喜欢感到困扰。”
岁柠对他的态度，一直在朋友那条线上还多了几分疏离。
像是从高中那时就带着的几分崇敬，又在她心里自动划分了距离。
是朋友，可不是能分享更多日常情绪的朋友。
江淮峥从来都很明确自己想要的。
未来规划，工作职业，亦或是喜欢。
但岁柠清楚吗？
江淮峥不敢保证，或者是先明确的人反而是最忐忑的。
也许她对自己还是犹如高中时期的学习成绩的崇拜，也许只是因为那短暂有缘的际遇，在多年重逢后因为回忆对他才稍显不同。
江淮峥并没自信到岁柠一定喜欢他。
最重要的是——
那场错误的认识，至今不知晓原因，但江淮峥隐约猜得到一些。
如果岁柠的心结没有解开，那么他的喜欢也许对她而言一种沉重的负担。
喜欢是纯粹的，给喜欢的人带来困扰就偏离了本意。
周亦驰也不过纸上谈兵，谈恋爱这一块跟江淮峥两人都凑不出一段。
虽然他没怎么听懂，但抓住了重心，周亦驰愣了下后一拍大腿，搂着抱枕往沙发后倒，大笑说：“你怕校友拒绝你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肆意嘲笑，江淮峥也不反驳，只是轻飘飘用眼神瞄过去。
“停！”江淮峥还未开口就被周亦驰叫停，实在是太清楚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我不说行了吧！你自己看着办。”
周亦驰都觉得自己比江淮峥妈还着急了，想他也是天天被亲妈催婚。
不过想到江淮峥亲妈，周亦驰想说点什么，但想想又算了。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不急。
*
元旦后，原本打算年后找工作的岁柠又打开招聘软件。
因为简历不错，很多Hr主动给她发信息，只是鱼龙混杂很多都是小公司，甚至还有招聘主播的问她有没有兴趣，害得她赶紧关闭可见。
曾经岁柠局限在专业跟一腔热血的喜欢上，现在工作可选择性很多，但她想有新的尝试，去进入一个新的行业学习，或做有意思的事。
虽然工作就是工作，哪怕是爱好变成工作都会厌烦。
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满意的，就在岁柠想要放弃，想再年后旺季岗位多再看看时，江淮峥不经意对她说。
“我朋友圈看到了一则招聘，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
岁柠点开截图，都不用搜，一看就名字不由得打了好几个感叹号过去。
是她关注好久的抖音博主，很久前工作的时候都还跟同事闲聊学习过的人。
等她看完招聘内容，心中的激动倒是慢慢降下来。
岁柠仔细去了解了一番欧阳珏工作室。
倒不是不信任江淮峥，反而是因为他的推荐才更慎重。
了解后再看那则招聘的朋友圈，岁柠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够格。
【岁柠：哭.JPG，她们工作室招聘标准，我好像不太符合。】
【江淮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学历专业工作经历你都有。】
岁柠确信江淮峥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他对自己滤镜还挺大。她将那张图看了又看，里面并未详细写到工作内容，但其中一点是拥有政府扶持合作的助农账号。
就这一点，代表着这份工作的稳定性或者说意义，对岁柠来说，皆是她目前想要改变学习的重心。
确实是一份好工作，但她真的没信心能面上。
江淮峥给她发了二条语音，背影声音里还有电脑主机风箱转动声，伴随着键盘敲击的声音。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试一试，学历专业甚至工作要求你都有不是吗？你满足了基本条件，那就没有不符合。”
“去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呢？”
对哦。
失败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简历没过面试没过，好像确实也没损失什么。
所谓的面子不过是在一封邮件中，对方跟她也素不相识。
她好像只是更担心，如果失败了江淮峥会不会失望。
岁柠在江淮峥鼓励下投了邮箱，简历她是改了又改，电脑里存着的工作文件，自己曾经记录留下的PDF此刻全部都一一排列用上。
不过岁柠确实没抱太多希望，直到看见邮箱里通知面试的消息。
她不敢相信的同时夹杂着难以控制的喜悦，第一时间截图给江淮峥分享。
添加了对方的微信，岁柠原本以为会是工作室HR，没想到却是欧阳珏本人。
她诚惶诚恐，只庆幸还不是当面面试。
欧阳珏很久前就想开一个助农账号。
实际上她涉及的领略一直都在时尚这一块，出生家庭优渥的生活让她对这些从小接触，有独属的见解审美。
这跟她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业。
这一块利润是有，甚至如果没良心，可以赚取极高的利润，短视频平台上多的是伪装剧本的账号，吸引流量后直播卖货，然而并非村民作物，大量赚取中间钱财。
欧阳珏自然不是突然善心大发，有这个想法也是很久前。
几年前某次山里拍摄，突下暴雨团队受困，是山脚下村里人冒着危险前来营救。
事后并没索要钱财，对他们忙前忙后照顾，临走时村长小心翼翼来问，能否帮村子里打个广告宣传一下。
那一刻欧阳珏明白了对方想要什么。
甚至让帮忙宣传卖的东西，不过是各家地里种植的红薯，数量价格加起来不过五千左右，甚至还是好多家的总量。
几乎全都是家里有孩子，原本自给自足生活的家庭想要赚点钱当学费。
欧阳珏当时直接全部买下，最后找人包装一下当作礼物发给工作室还有朋友送礼。
她清楚的明白，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几番权衡跟对未来短视频转型判断，欧阳珏决定做。
赚钱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但既然要做，欧阳珏的性格就是要做到最好。
【岁柠：你好，我是给您发邮件的岁柠。】
岁柠在加微信时就已经自报家门，加上好友后又发了一遍。
欧阳珏刚开完会，收到好友申请时才想起来，是投递自己邮箱的那个女孩。
她没回消息，反而先点开朋友圈。
第一条点开，在看到评论的那一刻，心里发出一声：果然。
她那万年话少高冷的表弟，给人点赞还留言，话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在他身上，就显得不正常。
欧阳珏肯定，这就是那天他给自己推荐的女孩子。
【你好，我是欧阳珏，明天你有时间方便面试吗？】
【时间我都行，您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欧阳珏明天还有一个拍摄任务，时间定在五点后，地点在南山半山腰的一家咖啡店。
岁柠第二天提前到，在一楼大厅坐着喝咖啡，二楼被欧阳珏工作室整个包下在进行拍摄。
时间比预定的稍晚半小时，岁柠坐在位置上也不急，直到欧阳珏给她发来消息。
“你好。”还带妆的欧阳珏走向岁柠。
室内开着暖气，她一身黑色长裙妩媚动人，配合着那凌厉明媚的五官，不说她能力，就这张脸岁柠看了都迷糊。
“你好你好。”岁柠连忙起身。
欧阳珏笑着让她坐下，让助理去帮她点了杯咖啡，随后转身打量起岁柠。
今天面试，哪怕没在办公室，岁柠还是刻意收拾了一番。
当然也只是简单的只会涂抹粉底，上个口红。来的时穿着的羽绒服已经脱下，此刻也是一身黑色套裙。
原本是为了显得成熟稳重，不过跟欧阳珏坐在一起，倒是穿出两种风格，显得可爱。
原来江淮峥喜欢这种风格，欧阳珏笑想。
“我看过你的简历。”欧阳珏开门见山说，“你以前在民生板块，文章写得不错。不过你从报社离职后这一年空窗期，并没有在行业中，也没有短视频工作经历是吗？”
“是的。”岁柠老实回答，“对与网络平台这一块我是第一次接触，不过我有经常了解观看，也有学习的兴趣和能力。”
岁柠脸有点红，毕竟夸自己也是需要一点儿勇气。
“学习能力却是很重要，但有时候公司并不能等一个人成长。”欧阳珏慢慢收起脸上笑容，变得严肃说：“我今天稍微打听了一下，你好像并非正常离职。”
岁柠心‘咚’了一下，但还是强装镇定，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捏成拳。
“你被举报颠倒黑白，文章内容不属实，涉嫌造谣污蔑。”欧阳珏缓缓说到：“对方在报社闹了一番，你最后进行赔偿道歉后主动离职，是这样吗？”
沉默，岁柠低头。
就在欧阳珏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岁柠抬头，眼神比刚刚多了坚毅。
“事情是这样的，但事实不是。”岁柠冷静说，“相信您已经对我有了基本背调，对基本事实也有一定了解。”
如果欧阳珏真认为自己是这种人，那么今天一定不会有这场见面。
她在这个圈子里的人脉岁柠自然是不会怀疑，想要知道自己的消息也不是难事，毕竟现在自己还是被私底下被人引以为戒。
“你后悔吗？”欧阳珏步步紧逼，“因为好心被人讹上，丢了工作又赔钱，不会有怨恨吗？”
“我有。”岁柠没有避讳提前这个话题，很多事情会在某个节点突然想通，就像是她遇见辍学在酒吧打工的张欣红。
“我觉得自己很蠢，用自以为是的善心帮助了一个绝对不会改变的人。”岁柠说，“但您问我后不后悔，我心里肯定想过，可是如果再来一次，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会去帮助。”
“我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是值得的，但如果在相同情况下，我还是想去试一试。”
“不带情绪和任何判断是对新闻报道的要求，是工作中我需要秉持的态度。”
“但作为一个拥有独立情绪的人，不想被磨灭希望还有热血。这是我进入这个行业的初心，是我以后也想要坚持的道路。”
张欣红不值得，但总有下一个人需要。
岁柠不愿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