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周亦驰终于见到停好车姗姗而来的二人。
他当时刚结束一把游戏，周围几个女孩子压低却无法忽视的讨论，让他抬头好奇看过去，果然看见人群中显眼的江淮峥。
周亦驰正要起身招手，耳边突然传来两个女生争执的声音：
“打赌，肯定是女朋友。”其中一个女生一口咬定，“那眼神出不了错。”
什么眼神？
周亦驰迷茫看过去。
确实是很明显，至少周亦驰再看就感受到违和的地方。
他好兄弟此刻脸上的表情，确实是可以称得上是——荡漾。
平日江淮峥是什么样？
懒散无谓，脸上的表情总是很淡，喊他一声，望过来的瞳色跟表情一样几乎没有差别。
平日要是扯起嘴角笑，基本上都是带着嘲讽攻击，轻描淡写几句话可以让人怀疑人生。
当然大多数时候，江淮峥给人的感觉都是冷得，不是那种难以接近的高山之颠，就是除了亲近好友，其他人基本都不敢过多打扰他。
所以，现在他好兄弟脸上那几分明晃晃的微笑，真的是怪异得不行。
“看我干嘛？”坐在马路边上的周亦驰也挺显眼，江淮峥一走进就看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
拉过旁边的空椅子，江淮峥伸手擦了擦才递给岁柠，随后又去附近给自己找了一张。
路边坐满了排队的人群，大家三三两两都在聊天，位置有些拥挤，江淮峥半只脚踩在路边台阶上，手上拿着服务员刚送上来的冬日热茶。
“看你开花。”周亦驰嘟囔，转头看向岁柠，“校友来点单，看你要吃什么菜。”
服务员确定邻近号，给等位的客人提前发菜单点菜，以便等下可以更快的出餐。
岁柠拿着笔犹豫，勾了一个菜后就递给江淮峥。
“校友，你这也太客气了吧！”周亦驰看见说，“今天多吃点，让他大放血！”
岁柠不好意思说：“你们点吧，我都可以，没有忌口的东西。”
周亦驰是真不客气，也是真饿了，排队这么久打了好几把游戏，不吃回本怎么可以。
他侧着身子探去江淮峥旁边，毫不客气点了一大堆，江淮峥倒也没小气，要什么都给勾上了。
不过周亦驰说一个，他就先问岁柠。
“你吃这个吗？”
“吃的。”
勾上。
到最后要不是因为周亦驰开口，岁柠真的是想将刚刚车上他教自己的拒绝尝试用上。
三个人真的有些太多啦！
不过男孩子胃口好，应该吃得完吧！
终于进去坐上桌，三个人饥肠辘辘等了一会儿，菜品终于上来了。
热闹轻松的氛围总是能让人放松，岁柠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了些许的改变。
也许是次数多了，也许是心态有些变化，没有了紧张，剩下的都是朋友闲聊的开心。
岁柠有些羡慕怀念两个人的工作氛围，哪怕周亦驰给江淮峥说的时候像是在抱怨，语气里确实自豪憧憬，哪怕此刻他们正在被困难阻挡。
这让岁柠再次回想自己目前的工作，重复如一日，除了每天档案上名字的不同，到底还有哪里不同。
事实证明也许吃得完这个想法并没有错。
岁柠摸着吃得圆鼓鼓的肚子，着同样吃得有些撑得周亦驰坐在原位上，看着起身去结账的江淮峥。
男生的饭量是真不少，当然周亦驰也确实是真的能吃，岁柠则是因为聊天被带动，不知不觉居然也吃了不少。
江淮峥结账回来，随手递给岁柠一块收银台旁边的薄荷糖。“给。”
坐车回家，江淮峥照旧在驾驶座，而周亦驰自然坐上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回头，发现好兄弟看着自己，周亦驰抹了抹嘴。“干嘛？”
江淮峥没说话，转头启动开车。
岁柠坐在后排，原本还在听着周亦驰讲着刚刚桌上没说话的趣事，脸上在笑，眼神却又不由自主瞄向正在开车的江淮峥。
他正直视前方，给了岁柠打量的勇气。
刚吃饱了饭，车内又有暖意，岁柠头靠在窗边一摇一晃，看着江淮峥侧脸，模糊中有了睡意。
耳边还有两人谈话笑声，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想起来。
以前，江淮峥其实也曾给她过关于‘改变’这个建议。
*
高三第二次月考。
岁柠成绩一直卡在那个点，不上不下。
上大学没有问题，但如果想要一个更好的大学，她的成绩就有些不够看。
有时候岁柠也在想，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还是天分就是如此，是付出多少也换不回想要的结果。
又是周五放学。
岁柠做完卷子抬头，发现教室里已经只剩她一人。收拾好东西走到教学楼，安静空荡，只有对面楼层偶尔有人走动。
去给皇太子添猫粮，每个周五离开学校前，岁柠都会将两天的粮食准备好。
添好水粮，岁柠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猫窝。
空洞的的，只有上面的落了几片叶，没有她这些日子渴望的东西。
伸手拂去落叶，岁柠轻轻挪动到猫窝到遮雨屋檐下。皇太子很皮，窝经常移开。
只是手刚放进去，指尖触感并不是她专门放得小薄毯，而是纸张。
期待再次被点燃，岁柠毫不犹豫将其拿出来。
有些皱但并没破损的便签，是这些日子，晚上心神不宁时总会拿出来看的那抹颜色。
距离上一次收到便利贴已经过了二十几天，岁柠原本也没在多想，只是在校园中远远看到江淮峥时，总会想起在书包里被她妥善保管的那几张便签。
心跳动厉害，岁柠轻轻将褶皱铺平，看向上面的字。
——
【又遇到这只猫了，给它买了根火腿成，挺肥的，叫什么名字呢？】
岁柠从书包里拿出笔跟纸，写下皇太子的名字。
正要放在猫窝旁，可又突然觉得字有点丑，于是又撕开重新，用膝盖垫着书本，一笔一画重写。
岁柠小心翼翼将其也放进猫窝里，又担心江淮峥看不到，于是又写了一张贴在猫窝外侧，同时还在门口又贴了一个箭头符号。
嗯，这样就十分保险。
岁柠将书装回书包里，因为蹲着身，转身时没注意到一页草稿滑落在地。
回去后找到卷子准备做作业才发现，上面有她抄的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两道题，还有因为成绩郁闷写的几句牢骚话。
算了。
岁柠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在同学群里几番找寻，终于找到前桌名字，试探又紧张发去消息，想要那两道题。
等了一个小时，岁柠一门学科作业写完也没等来回复。正当她忐忑想在班级群里寻找下一个稍微还算熟吃的同学时，对方终于回复，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岁柠连忙道谢，又怕打扰到对方，没敢多说话。
那两道数学题，岁柠只做出一道，因为是上一届火箭班独家题库，网上只能找到类似却并不相同的题目。
岁柠并不打算为难自己，停下来后将更多的时间用在自己薄弱的科目上。
周末返校，因为堵车时间来不及，岁柠只能先行返回教室上自习，直到放学才有机会去给皇太子加粮，也如愿再次收到回复，同时还找到了自己遗落的草稿纸。
原本是当垃圾捡走，出竹林才发现背面居然写满了两道题的解答，甚至有两种不同的思路。
是熟悉的，便签上的字迹。
而那张许久不见的便签，上面则又写着。
【为什么叫这么有意思的名字呢？】
下面还有一句话，岁柠目光触及后，不由自主停下步伐。
【猫窝做得很可爱，猫也照顾的很好，比我厉害多了。而且超纲的题你也做出来了，很棒。】
他看见了。
岁柠抓紧手上那张写着自己胡言乱语的草稿纸，心中有些尴尬，但又因为江淮峥的回复又隐隐悸动。
明明没有见面，只是纸张上的几句话的文字，却好像突然给岁柠注入力量。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认同夸奖。
尤其是知道对方是谁。
岁柠的心控制不住跳动起来。
那个夜晚，岁柠写完作业后，在台灯下拿着笔，在那张便签上几次提笔，写满了一整页关于自己目前的困惑，不安，还有渴望的改变。
她需要一个人述说，仗着江淮峥不认识，却又同在一个校园中，尽数说了那些埋在心中想法。
在某个晴空当日的下午，岁柠收到江淮峥的回复。
也是满满一页纸，是他认真看完自己的唠叨后认真写下的回复。
——
“岁柠，岁柠。”
耳边有人轻声喊她名字，岁柠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眼就看到了江淮峥。
不知何时车前开了灯，明黄并不明亮，却能让岁柠清晰看见江淮峥的神情。
蓦地，岁柠想到梦里那封打开还没看完的便签，最后面写的几句话，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勇气可以改变一切。】
【问心无愧，就是对自己有所交代。】
岁柠曾经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努力，可等到了如今岁数，再回头看，当年的她缺乏的勇气，至今也没有找回。
但好像还很幸运，在遇到那个愿意给陌生的她鼓励建议的人。
岁柠看着江淮峥，心底一下子好像涌现出无数的情绪，在这个车内空间不断蔓延。
丢失的，压在心底的，却又给她力量的勇气，又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