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我死后十年他依然鳏夫 > 暮归春山(十一)

暮归春山(十一)

    清冷的檀香萦绕于池玉鼻息,轻轻抚慰着她的意识。窗纸轻透,日光泼洒在上面,一件悬在内侧窗棂的物什在她纤凉的眉目上映下长长的暗影。

    “铮”的一声,弦音突震,如黑云压际时天边闪过的一串疾雷。池玉的意识随这乍响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视野一片朦胧,头沉耳鸣,双侧太阳穴如遭裂锤。她挺脊昂颈,想要起身,却一次次重重躺回。

    “长得的确很像。”蔼蔼翠幄之后,嫋嫋轻音如春风化雨,“我想他现在定焦急如焚,四处寻你。”

    重幕如障,池玉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只能听到轻柔婉媚的声音。“我自出楼,尚未和任何人故结仇怨,不知阁下是谁,又为何抓我?”每吐一字,头骨便如生凿一条裂纹,待囫囵说完,额头已尽是虚汗。

    “结怨?”幕后的声音陡然渺远,似是她在背身踱去,“若真计较起来,八角山上你杀害我方门人高手数位,不知此仇该如何算?”

    池玉眉睫颤抖:“八角山上的盗匪是你故意设伏?”她和关其彬原以为那只是些身手尚佳的盗匪,他们劫财掳马后还不罢手,冷器长锐直刺他俩要害,分明是来取他们性命的!若不是钟抱寒及时出现,她和关其彬早已步入黄泉。而当时正因钟抱寒的出现,让她心绪波动,忽略了其中的奇怪之处。

    这次她再次被抓,恐怕难逃一死。谁料,那媚柔之声吟笑道:“放心,此次我却不会要你的性命。因为有一人正急迫地寻找你,而我一直、很想见他。”说着,她再次俯身拨弦,琅琅琴音从她指尖流泻而出。

    “……檀郎谢女应愁,思笺难寄,遗恨不知春秋……”

    “娘子。”房门外仆役恭敬叩问,“公子差奴送来一支……宝贝。请娘子鉴评。”

    莲步生香,绮罗拂荡,门开扎扎。趁此时机,池玉拼命翻过身朝泼泻而入的光亮大喊:“玉隐楼池玉请见此地贵主!”声线如紧绷的线,急促颤抖中似乎随时会崩裂。

    房门处一阵默然,随后那绮丽声道:“你回吧。”

    仆役结舌道了声“喏”,那方光亮又在扎扎声中消弭成昏。

    “你不要妄图求救了。就算谪仙楼之主知道你被囚于此,他也不会有何动作。”

    谪仙楼?她现在仍身处谪仙楼!如此就有可能向柳诀或钟抱寒发出求救信号。

    池玉匍匐在地,仰颈而望,两鬓因努劲殷出一片血红,突出的筋络隐隐跳动。目光追去,却见窗棂上方挂着一坠剑穗,玉白欺雪,柔光赛月,一簇流苏从玉上迤然而泻。日光从玉面上的镂纹划下,称出其上的“柳”字如铺着金光的凤翼,轩轩欲飞。

    “柳诀?!”池玉惊叫,“你把他怎么了?”

    “嗒”的一声,似是幕后女子合上宝匣,看过匣中物后忍愤含怒,方才对池玉的耐心一焚殆尽,只剩莽莽尘烟呛人心肺。“你对柳公子还真是情意深重,若池姑娘知道他明知你在我处,却装作无事,任我将你的价值利用完毕后杀死去救他的母亲,不知你是否还能待他如初?”言语含笑,却字字如刀,不见血不回鞘。

    闻此池玉已猜出女子和柳诀关系匪浅。她知道柳诀接近她另有目的,或许便是为了那夜灰衣人所言的“苍藤”,但一路而来,她从未见柳诀伤人性命,也相信他所说的“并无恶意”,但短暂建立的合作极易被击垮。

    若柳诀果真已经知道她被抓,那么自入谪仙楼后放浪宣扬,都是向此人暗示她的到来,而她正中女子和柳诀设下的圈套!

    她前世已经因情死过一次,今世绝不能重蹈覆辙。心尖陡然一紧,酸麻痛胀沿脉入髓,池玉漠然斩断了那初生的根须,徒留心口一片血腥的狼藉。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愈渐灼热,淡淡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女子冷笑:“你现在当然还可以不信,等他来剜下你的血肉时再信不迟。”

    “我的血肉?”池玉仰躺望顶,那枚剑穗的长影从她略散的髻发抚向她的薄唇,“我怎不知我的血肉可做奇药,救他母亲性命?”

    女子含笑道:“池姑娘应该还记得周禀之死吧?”

    池玉缓缓阖上双眼,口齿紧闭,听那女子继续道:“柳公子把周禀尸骨送到玉隐楼之前,尸骨就已经我之手。周禀胁下俱碎,是钟抱寒的‘青山拨影’所伤,的确不错。但周禀之死却另有原因。池姑娘不知,但我想你的兄长池澜定然一眼就能看出,可惜,你却没机会亲自问他了,我来告诉你倒也无妨。”

    女子揭开层层垂幄,渐渐靠近,檀香之气愈加浓郁:“钟抱寒出招‘青山拨影’和周禀之死,池姑娘可猜猜看,谁因谁果?”

    池玉依然阖目:“前者是因,后者是果。”

    “错。”女子娇笑连连,“‘青山拨影’势猛招厉,但周禀‘欲占春’之名也绝非虚得。钟抱寒那招显然不会致周禀于死地,却会让他重伤。所以,得知自己被盯上的周禀为了尽快地恢复功力保自己安全,肯定会遍寻良方救治,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无论死活,效用无异,即使是干枯成粉也能救人于一线之间。但它又奇得很,因为它分为雌雄两株。”

    池玉双眼忽然睁开,心惊道:“苍藤。”又是它。

    女子道:“雌株娇贵,须在处女体内育养二十年,得成后以雄株为引,和育体的鲜血饮下,有救人奇效。但二者若分开来引用,便都是奇毒。只不过雌雄两株毒发情况不同,雌株使人毒发至死有二十五年之久,但雄株却可使人在短短几日之内丧命。也就是说,阴体育养雌株的过程也是毒发的过程。”

    说着,那女子近至池玉仅一帘之隔,其人身形高挑窈窕,袅袅娉婷,雾鬓蓬软如行云,斜搭在一侧的润肩上,女子倩影俯视着地上的池玉,稍顿:“竟想不到天下有如此相似之人,连声音也浑然如一。”

    悠悠转身,继续道:“雄株毒发后,掌骨和脚骨都会出现针尖大小的红点,时日越久,红点越密集,而周斌的掌骨与脚骨上,红斑密密,几乎连成一片。”

    池玉惨然一笑:“也就是说周禀是因为食用雄株而死?可就算如此,和我有什么关系。”

    铮铮弦乐再起,寥寥拨动中已有激扬曲意,纤腕一转,促弦如疾雨,玉指于弦上飞舞,逸音惊绝不败。一曲奏罢,女子道:“周禀的雄株从何而来?为何吃下雄株?池姑娘难道都不好奇吗?”

    见地上人无言,女子轻笑道:“莫不是池姑娘已经猜出来了?那药名曰苍藤,既如此珍稀,绝对会由关梦天收管,但周禀窃药出逃,所以才死在外面。可他不知道单吃雄株便如服毒吗?不,他不是不知,而是因为他不会分辨,且不知雌株须耗费巨大的精力,而关梦天手中只有一株,竟是雄株!”

    “如此说来,那么周禀应该知道关梦天手中有雌雄两株才敢盗药吞服。池姑娘不妨一猜,关梦天手中的雌株,或者说雌雄两株,去哪儿了?”

    池玉落水命悬一线,为何池澜在闯入行霈亭回家后她便奇迹般好转,为何玉隐楼从此和行霈亭结交甚深,以至于赠出“烛龙”玉佩令门人见行霈亭手下遇难必伸援手,真相仿佛拨云见日般清晰起来。

    池澜闯入行霈亭时发现了苍藤,关梦天未防暴露无奈赠出并与玉隐楼暗约不可外泄,却不是什么为池澜擅闯行霈亭道歉才会送予关梦天等人“烛龙”玉佩,而是一种承诺、一种约定。

    玉隐楼获得的苍藤用在了谁身上已不言而喻,所以关梦天那处只留下雄株,为不了解内情的周禀所盗,以致中毒而死。

    柳诀携周斌尸骨入内,池澜或许是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才狠下杀心。

    不对!池玉猛然惊醒。雌株入药须得二十年,她那时危在旦夕,根本等不了二十年!

    女子仿佛猜中她的心思,含笑道:“我也很好奇你究竟如何凭借苍藤活下来的,内心本不怎么确定,直到柳公子向我告知了你们同行时的一件趣事,我才发现有人比我还要惦记着你。可他越是惦记,我便越能肯定,你这具身体有雌雄两株苍藤作保,已合二者药效为一,简直是不可多得的活体神药。”

    “所以,柳诀准备剜割我的血肉来救她母亲?”池玉嗤笑,却难掩哀伤。

    纤纤细指拂过丝弦:“你大可不必掩饰,痛快地哭出来。”话音刚落,一条短影破窗而入,嗖的一声嵌入琴身,颤鸣不休。

    女子愕然,惶然起身,这才看清琴身之上一只长箭悚然震鸣。“谁?!”霎时间门窗上黑影如蜂群,轰然集射而来,掠空声声如裂帛,箭首没地穿梁,乱如骤雨,铮然有声。

    箭雨倏尔刮过,四周静谧如夜。池玉撑地爬起,扶墙而立,透过微启的窗缝看去,只有满目雕梁玉池,却无半点人影。她抬手摘下上方的剑穗,却突然听到刀剑交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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