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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浑噩的日子总是飞快,李沁喜还未从病中爬起身,翰达尔草原又已迎来新的春天。

    赫连与娜依的第一个孩子就在此间诞生,他被取名为赫舒林。婴儿的啼哭声给裸露于寒风中的奚赫王宫带来了久违的喜悦,他如一芽新绿,诞生在朝露倾尽心血的灌溉中。

    遗憾的是,李沁喜没能参与这孩子降生的过程,甚至连他满月时的酒宴她也无力出席。自从鹄莫河归来,李沁喜便一病不起,她自身都难保,也就顾不得照料待产的娜依,倒是赫连,像变了个人般,在娜依与她之间两头来回跑,尽力不冷落任何一方。

    四个多月下来,他人瘦了一大圈,眼神却愈发明亮。

    “看得出,初为人父令王上每天都充满喜悦。”赫连来王后殿探病时,李沁喜半倚在榻上,脸色发白地同他笑谈。

    “说到这个还要感谢你,”赫连碧瞳闪烁,眼神难掩春风得意,“幸好有个苏伊帮我分担国事,要不是当初你引荐了他,我现在真是分身乏术。”

    李沁喜微微一笑:“话虽如此,王上也不好什么都推给他做,我听说他忙得四五天没回过家了。”

    苏伊夫妇俩一个要帮赫连分担朝政,一个每天都会来王后殿探视,李沁喜担心赫苏图无人照顾,心里很过意不去。赫连点点头,“赫舒林今日满月,往后我就会逐渐腾出手来,你现在不要操心外面,专心养病才是正事。”

    他见李沁喜容颜惨淡,便把想让她出席满月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只有你没事了,我才不用再分心。”

    李沁喜把眼皮阖上,又有些费力地睁开,“我真尽力休养了,不知怎么就是不见好。不过请王上放心,我已换了一副新的药方,应该很快能见效。”

    李沁喜素来体质不错,在鹄莫河并未受伤,就算是奔波劳顿致病,也不至于治了这么久不见痊愈,反而精神越来越差,赫连想着,叹了口气,缓缓问道:“高月,你这会不会是心病?”

    他只是想提醒她要对症下药,并无影射什么,但李沁喜还是怔了下。他不知道她吐血的事,李沁喜不想自找麻烦,语气冷淡下来:“不至于。”

    不过是见了上官宁宜一面,她不至于如此伤春悲秋。

    赫连看着她垂下的眼眸,碧瞳里透出两束犀利的光。她一如既往回避被他窥探内心的可能,赫连对此已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他知道,至少,葛吉禄杀马的场面使她受到了伤害。

    他坐在榻边,伸出左手去安抚她,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发际线。

    他不能得罪葛吉禄,更不可能开口言及嘉淑的马云云。

    李沁喜如受惊吓般扭头看向他,见他眼神平静又似有些歉意,她不由疑惑。

    喉咙突发难受,李沁喜忍不住咳嗽起来,赫连以为她受凉,起身去把窗户关上,又拿过一件白狐裘拢在她肩头。

    “这么好心?”李沁喜仰头问站在面前的他。

    赫连答得理直气壮:“不喜欢?”

    李沁喜解下狐裘,“我不冷,只是有点咳。”赫连从她手中拿过狐裘,重新为她披上,想了想,又弯下腰来弹了下她额头,“得空我会来。”他说着,转身走出了王后殿。

    昨日月宛国来使,带来了玉枕一双,赫连决定一只给娜依,另一只给李沁喜。据说她总睡不好,得了那枕头,兴许能有所改善罢!赫连一面走,一面想起她说“这么好心”时的神情。

    哼,他嗤笑一声,白眼狼。

    午后时玉枕便送到了王后殿里,葵姑捧着这枕头,不禁笑道:“王上这回真是有心了,我瞧这里面应该是特意放了草药的,闻着有股淡淡的香气。”

    这半年来赫连待李沁喜好了许多,若只是逢场作戏,实在不必如此细致入微。葵姑认为如果这两人能冰释前嫌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现下公主心力交瘁,怀信王要想真地赢得她的心,还得再加把劲。

    虽然陈冬柏已同都护府确认过未曾听闻薛遣棠之死讯,但公主仍为他忧心忡忡。薛遣棠是靖平侯独子,这样的英雄的独子若死去,边境不可能毫无消息,所以李沁喜有理由相信他还活着,所谓死讯不过是上官宁宜故意拿来刺激她的小把戏,但她时常会做噩梦,梦见他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这种梦做多了,不免使人恐慌。

    李沁喜现在是白天勉强平静,一到夜里就流泪心悸,整个人形容枯槁,简直见者伤心。塔塔很担心她,只要一有空隙,便会前来王后殿陪她说话,希望能减轻李沁喜病中的烦闷。

    其实塔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始终不敢说出来——每当看到李沁喜恹恹的模样,她总是忍不住联想到一个名字:安宜王妃。传闻中,安宜王妃便是这样一病不起终至香消玉殒的。塔塔实在害怕李沁喜会重蹈安宜的覆辙,她已安排好了府上事务,打算等今天小王子满月宴结束后便住在王后殿里,照顾李沁喜直至痊愈。

    同丈夫商量这件事时,塔塔说:“若是有人想害殿下,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多一个人在,殿下就多一分安全。”苏伊见妻子态度坚决,赞赏之余表示自己会拿出行动来支持她,认真工作认真带娃等她回来。

    李沁喜是他们夫妇的恩人、挚友,她有任何需要,他们都义不容辞,就连赫苏图也很关心:“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姑姑呢?”李沁喜怕把病气过给他,一直避而不见,只叫塔塔给他带吃的玩的,鼓励他用功学习。一想到姑姑生病,阿爹很忙,连阿妈也要进宫去,他心情便很低落。

    塔塔摸摸儿子的头,“放心,阿妈很快就回来,姑姑也很快就会好的,对不对?你要乖乖听话,功课不能落下,知不知道?”

    见到塔塔只身入宫,还说要留下照顾自己,李沁喜深受感动,却回绝了她:“我这里人手这么多,全然够用。赫苏图只是个孩子,怎么能让他一个人?”

    塔塔无奈,只好将心内隐忧同李沁喜坦白,“王庭秘密众多,殿下需要有自己人在身边。”她几番犹豫,最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安宜公主逝后,先王下令杀了一大片宫人,说是殉葬,但……也可能是灭口。”据说,安宜公主走得很凄惨。

    李沁喜闻言深深叹息,“这话不要再说了。”

    她沉默地看向塔塔,提及安宜,她的心绪很是复杂。良久,李沁喜才道:“既然你要长住,不如将赫苏图也接来,你们一同住在偏殿?这样也免去你们母子分离之苦。”

    “那当然是好!但殿下别说什么‘长住’的话了,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塔塔语气诚恳道。

    李沁喜不得不承认塔塔说得有道理,其实,病了这么久,她和葵姑也有些怀疑,只是查不出哪里有问题。药是葵姑亲自负责,药方也让陈冬柏拿出去验过,一切饮食也很注意,实在找不出久病不愈的原因。

    赫连说她是心病,这点李沁喜难以否认,但她不相信自己的心智会脆弱至此。她发自内心地信任薛遣棠,他是最出色的潜龙卫,她见过他如何在刀山火海中拼出生机,那是他们一同经历过的生死关头,她就在他身边亲眼目睹的。

    他是那样英勇、出众,绝不会轻易被打败。她坚信,他这一生值得有最好的结局。每自噩梦中惊醒时,她会攥紧他赠予的那颗红宝石,仿佛从那里能生出无尽的信心和勇气。

    有塔塔和赫苏图在的日子,王后殿里生趣盎然。李沁喜有很久没见过赫苏图了,当他来到王后殿,带来一系列小孩子才能闹出的趣事,她真的忍不住想见见他。

    “你是否见过赫舒林了?”李沁喜问他。

    赫苏图眨着眼回答:“是呀!姑姑我和你说,赫舒林真的好小好小,我都不敢仔细看他,想不出他怎么这么小呢?阿妈说每个人都是从这么小长大的,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有塔塔母子陪着说话,李沁喜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加上赫苏图吃相实在可爱,把李沁喜的食欲也带了起来,她总算能吃下一顿正常的饭食。葵姑喜上眉梢,天天让人变着花样做饭,三餐之外又做许多糕点汤水,让赫苏图的嘴都不带停一会儿,半个月下来,他的脸圆了一大圈。

    李沁喜心情舒畅,脸色也逐渐转好,但不知是否是新药方的副作用,她日益嗜睡,似是怎么也休息不够。

    “是不是玉枕的药效太足了?还是里面的药草与现在喝的汤药相冲?”葵姑愈想愈觉得古怪,整座王后殿,只有这枚枕头,因是王上之赠而未查验……难道他真那么狠心,不惜层层伪装也要取她性命吗?

    葵姑拨开殿内所有宫人,当着李沁喜和塔塔的面,她小心翼翼将玉枕剖开一条缝,里面果然塞满了药草。葵姑将药草取出来交由塔塔辨认,塔塔手指捻着那干草,翻来覆去地确认,最终说出了答案:“殿下,这是浮心草。”

    浮心草是翰达尔草原特有的一种有毒植物,它能使人血气亏损,心脉无力,故称浮心。它长得很像艾草,气味却甘甜诱人,时常有人因误采而中毒,若不是有塔塔在这里,怕是葵姑也会错认。

    塔塔紧紧追问:“这枕头是哪里来的?是谁这么卑鄙要害殿下?”

    无人答话。

    李沁喜凝视剖开的玉枕,心中反松了口气。自己的病因已找到,接下来只需对症医治便可,至于其他的人与事——她闭上眼缓缓地呵了一声——她病得太深太久,现下已无力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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