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宋璇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似乎正处在一片黑暗中，正躺在某个冰凉的石板上，她尝试控制麻木的四肢，移动僵硬的肢体，让自己醒过来。

    尝试了好几次，她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空房间，同她印象里的房间却相差甚大。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她身下的床没有别的物品，四面刷上雪白的墙漆，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狭窄的黑色小门，像是在无声引诱房间里的人打开。

    她抬头往上看，天花板的角落里挂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球，闪烁着幽幽的蓝光。不知道为何，她总想到民间怪谈里的鬼火，在夜半百妖横行时在山间穿行。

    这就是所谓的得道成仙？这个地方不管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超越她认知的不寻常。

    “滋……滋”有轻微的响动从黑色圆球里穿出，在悄无声息的房间中格外明显，像是一条在暗处爬行寻找猎物的蛇，身体掠过枯枝带来的细微声响。

    宋璇盯着那个圆球，在袖口下握紧了拳头。

    “滴滴，检测到a680号意识已恢复。”突然耳畔有人说话，可这声音起伏平稳不带一丝感情，听着总有些别扭，好像……不太像个人在说话，倒像是戏班里逗乐的木偶。

    “正在进行身体检测……身体素质评定中……智力等级，B。技术水平：无技术。身体素质：E。战斗能力评级，E……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新世界。”

    它在说什么？宋璇茫然。这里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种不寻常的诡异。

    眼前突然闪过一丝强光，就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上，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形。那是个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发型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

    是鬼吗？宋璇不认识这个男人，也没见过有谁如他一般打扮，可她能看见他的神情，倨傲的、不屑的，仿佛无上的神明瞧见命如蝼蚁的凡人。

    “我还以为现在在我面前的应该是那个贪婪愚蠢的皇帝，没想到是个小姑娘。你是怎么把通行证抢过来的？”他语气淡淡地问。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宋璇警惕地盯着这个人，他的出现，让原本就不安的她更添了几分紧张。

    “我是谁？我是带你来到这里的人。”他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欢迎来到新世界，这里拥有你无法想象的一切。”

    带我来到这里的人，是那个劳什子仙人吗？

    “既然这样，您可以知会我几个问题吗。我的父母他们怎么样了？我……我应该怎么回去？”

    “回去？你还想回去？”那人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你现在还不明白，等推开那扇门，你就会知道，我带给你的是怎样的恩赐。你现在这样看着我，很快你就会对我带给你的一切感激涕零。”

    “a680号，拿好我给你的通行证走出去吧！走出去，你就会发现，我是那个在愚昧混沌的泥潭里拯救你的人。”

    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暗淡。

    “等等。”

    宋璇叫住他，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理解他高傲的来源。她挣扎着从床上站起，向男人的方向跑去，想要制止他的离开。

    “不管怎么样，你真是拥有让人出乎意料的好运气啊。”男人的身影在她的注视下消散。

    ……

    “哐当”有东西随着男人的离去掉落在她面前。

    宋璇停住脚步，弯下腰，捡起，是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叫不出名字的白色材质表面淌过蓝色的晶莹纹路，上面印有一些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文字，可她看不懂。

    这就是所谓的通行证？

    她望向面前的墙。墙壁光秃秃的一片纯白，仿佛那个人从不曾来过。不，或许根本不是人，哪有人来去自如，却只拥有一个虚幻的影子。

    房间重新变得鸦雀无声。

    一片纯白里，黑色小门格外显眼。她走进仔细观察那扇门，只一人高，一人的宽度，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门表面上不规则的纹理。

    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

    梅森正坐在市政大楼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广场上的鸽子。

    他旁边还坐了六七个与他打扮各异的人，梅森一边盯着对面小楼的门，一边用余光瞟他们。

    这些应该是同行，他在心里盘算着，等那门一打开，要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抢占最好的位置。

    这指引员的工作，也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为此，他还忍痛花大价钱贿赂了好几个工作人员。于是他下定决心，哪怕就是做个指引员的兼职，也要当上指引员中的“销冠”。

    都说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奋斗了好几年，他也算是攒了不少钱，甚至住进了更高档次的聚居区里。

    那门似乎有点异动，他眼睛尖，发现的一瞬间，趁别人还没注意，赶紧往那门口跑。

    “有人开门了，快去快去！”其它人见状赶紧跟上。

    宋璇没想到，门一推开，等着她的不是她所幻想的妖魔鬼怪，反倒是乌泱泱一群人。他们发色各异，此刻竟将她围住，此刻都挂着友善甚至带点讨好的笑容。

    “小姐，小姐，请问您愿意跟着我的指引吗？”

    “小姐，可以选我们罗比，我们罗比比他们适合定居多了。”

    这些人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看他们急切的模样，她直觉这些人可以帮她解答问题。

    于是，她指了指第一个开口的青年人，那青年金发碧眼，像是来自番邦。

    哎哟，不愧是我。

    见着宋璇指了自己，梅森面上友善的笑容更深了，他向前一步，赶紧挡住身后的同行，靠近宋璇说：“欢迎您，尊贵的客人，我是来自索尔萨城的指引员梅森。”

    随即他赶紧身后挥了挥手，“散了吧散了吧！这是我的客人。”

    人群失望地走远。

    从来到这里开始，宋璇觉得她遇到的一切都格外诡异，没想到推开门，这里竟有些市井的鲜活气息。

    “小姐，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梅森凑到她跟前。

    宋璇望着青年，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懂。

    “哦！我的疏忽。”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小物什，“请您佩戴上这个，这是翻译器，能让您听懂这里的一切语言。”

    说罢他帮宋璇戴上，嘴里轻声嘀咕：“现在的异乡人怎么需要翻译器的越来越多了，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要不这单生意就泡汤了。”

    见翻译器戴好，梅森指了指自己。

    “您好，我再介绍一下，我是来自索尔萨城的指引员梅森，负责您来到这里的一切接引工作，您对这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我将会带您适应这里的生活。”

    宋璇发现，她突然就听懂了梅森所说的话。这些话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一样的声线，一样的语气，恍惚间，她甚至以为之前的“鸟语”是个幻觉。

    “宋璇。”宋璇向他福了福身。

    这是什么个姿势？梅森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使得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继续道：“我是在联邦登记过的引路人，您不必向我支付报酬，等下我会带您去我们索尔萨城的登记处办理身份注册，登记处自然会支付我相应的报酬。”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栋大楼，“就在不远处，几步就到了。”

    “销冠”就是要有“销冠”的自觉，像是怕宋璇怀疑自己，他又补充到：“我们索尔萨城是第一个签署《异乡人保护法》的城市，您一点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的，请您放心。”

    ……

    宋璇这才抬眼看外面的世界。这是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景致，一栋栋高楼直入天际，日头正好，反射出橙红色的光晕，楼间有造型精妙颜色各异的飞行器穿梭，像春秋换季之时在林间肆意嘻戏的小鸟自由自在地飞行，却井然有序，没有冲撞与打扰。

    钢铁丛林间，一道道立交桥与轨道以各种弧度蜿蜒分布，仿佛是这座城市的织锦画布上装点的纷飞的丝线。这座城市是蓝色的，偶有其它绚烂的颜色点缀其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样一览无余的雕梁画栋，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渺小。

    传说中，仙界位于九天之上，整日云雾缭绕，人烟寥寥，与面前的景致大相径庭。宋璇被面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宋小姐，请您拿好您的通行证，随我前来。”

    ……

    登记处。

    梅森带着宋璇走进大楼，一边走一边同她解释：“小姐，这是居民安全监测系统，检测您是否有危害城市公共安全的可能，例行公事而已，请您不必惊慌，找我说的做就行。”

    宋璇正努力保持着镇定，一路走来，她都没有看见过其它人，只有一具具行走着的人形的傀儡模样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些会动的东西是什么，甚至不明白梅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知道，她此刻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镇定与冷静，慢慢了解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通过一道道检验，她终于见到了这栋楼里的第一个人。那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性，正撑着脑袋打盹。

    梅森走上前，轻叩他面前的桌子，试图将他叫醒：“安德鲁，安德鲁。”

    安德鲁一个激灵转醒过来，抬眼看来人。

    “哟，又是你啊梅森，这是你这个月接到的第五单了吧。这么努力，就不怕别的指引员记恨你？”

    说罢他朝梅森身后望去。

    “来了个小姑娘。这异乡人如今的穿着可是越来越奇怪了。”

    面容上带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他把脸凑近梅森，悄悄同梅森私语：“诶，你看见她的头发没有，一个头上插那么多小玩意，不怕坐个飞艇直接甩飞出去啊？”

    我客人就在旁边呢大哥。

    梅森但笑不语，在心里暗暗吐槽。

    “把你的通行证给我吧小姑娘。”见梅森不理他，安德鲁看向宋璇。

    宋璇依言把通行证递给他，戴上翻译器之后，她终于看懂了通行证上的符号：A680。

    “扫描开始。”

    熟悉的机械音从面前的机器里传出，“正在扫描中，请耐心等待。”

    一阵熟悉的电流波动后，机器屏幕上显现出最终结果。

    他例行公事，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几页空白的申请表，一边等待机器屏幕上的字符出现。

    这份登记员的工作他已经做了十来年了，这些个流程熟练得让他觉得，自己跟门口的机器人也无甚差别。

    反正结果也差不多，他照例准备就行。

    整理好申请表，他抬眼看屏幕。

    三级。

    三级？？？！

    安德鲁差点把自己手里的鼠标甩飞出去，他一下子跳起来，凑到屏幕面前：“不是吧？这机器出问题了？”

    看到结果，梅森也是一愣，颇为复杂地向宋璇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很快恢复了神情。

    这里的机器可是不会出现差错的。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再说话时，态度明显恭敬不少。

    “我在这里工作了快十年，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三级公民的异乡人。”

    他扭动肥胖的身躯，艰难地从操作台挤出来，直接越过梅森，凑到宋璇旁边。

    “登记索尔萨城对吧，请您稍微在旁边等待一会儿，我马上给您办好。”

    说罢，按下左手手腕上的表，一块蓝色的虚拟屏幕显现在他面前，他指尖轻点了几下，但蓝色光幕上有什么，宋璇竟一点也看不清楚。

    “他这是怎么了？”宋璇不解，悄悄问梅森。

    梅森好像还未回过神来，“您……跟着我的指引在这个世界多呆几天就清楚了。”

    他明显放慢了语速：“每个异乡人来到这里，所持的通行证能量都是不一样的，联邦会根据通行证进行评定，赋予异乡人不同的身份。通行证一般是由几个字母和四位数字组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三位数字的通行证。”

    “这个通行证上的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宋璇问。

    “这我不大清楚，不过按我做引路人的经验来看，数字越小的人，获得更高等级的概率确实越大。”

    “只是我没想到，您的通行证，直接让您获得三级公民。”梅森的语气似是有些感叹。

    他感到有些挫败，他这一天天的到处打工，都还是个一级公民，他原以为宋小姐也跟他之前接待的那些异乡人一样，基本都是个一级，顶破天也不过二级。

    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有人的脚步声靠近，竟是先前见过的傀儡人，它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摆放着不少物品。

    安德鲁向那傀儡人招手，接过它手里的托盘，恭敬地递到宋璇面前：“宋小姐，您这半个月的时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梅森，他是索尔萨城的指引员，负责解答您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疑惑，您有什么跑腿啊，保护安全的事情，也都可以找他。”

    安德鲁一边操作，一边耐心叮嘱。

    “这是为您分配的三级公民住房门锁，这是您的光仪。请您伸出右手，我为您绑定生物信息。”

    接着安德鲁又拿出一套衣服，“这是索尔萨城的一般服饰，您这套衣着，还是有一点点格格不入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您可以去前方右转的衣帽间内换上。”

    宋璇按照他的话照做，将手放在了安德鲁递过来的移动光屏上，接过衣服道了声谢。

    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在她耳边说：“这是我们库里目前最好的异乡人房产了，我都没给，就给了您。”

    一旁的梅森竖起耳朵。

    瞧见安德鲁的挤眉弄眼，宋璇失语。

    这人前后的态度差异巨大，看样子都是因为她的通行证评定出了一个很高的等级，可这个等级意味着什么呢？

    ……

    “慢走啊宋小姐！”

    等到安德鲁热情地送别她后，宋璇准头问身旁的梅森，“请问一下……这个三级公民，是什么意思？”

    客人的问题当然要解答，甭管心里在想什么，梅森面上恭恭敬敬尽职尽责。

    “联邦对公民的身份都有一个评级，分为一级二级和三级。联邦主要由三大城构成，分别是索尔萨城，南浦城和罗比城。”

    “我们索尔萨城的规矩每位公民在出生时先评定等级，而后如果这位公民做出什么突出成就，或者满足一些提高等级的要求，就可以相应增加一个等级。”他补充到。

    “我没有去过南浦和罗比，但听别人说，南浦城的规矩是每五年进行一次公民等级评定。这个，不同城市规矩不同嘛。”

    “那这个第三等级就是最高的等级了吗？”宋璇继续问。

    “对于普通人来说，三级是最高的了。”梅森停顿了一下，“不过嘛……确实是还有四级公民的，那就不是我们能够企及的了。”

    他说得比较隐晦，但宋璇还是大概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在大晋，平民百姓再怎么努力，也够不到皇宫里那些人的脚底。

    我们接下来会去索尔萨，梅森跟她说。

    宋璇清楚地记得他们所提到的索尔萨城，看样子梅森是来自索尔萨的指引员，她选择了梅森，自然也被登记到索尔萨名下。

    “每个来到这里的异乡人都需要划定归属，我是索尔萨城的指引员，自然带您去索尔萨城。”

    梅森也在自己的蓝色光幕上按动了几下，没过几分钟，一台飞行器降落在他们面前。他打开门，等示意宋璇进入。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特意提醒：“宋小姐，这是我们的基本交通工具飞艇，如果您不想坐的话，我也可以为您叫一辆车，在路面上走也许您能更适应些。”

    “不必了，就这个吧！”宋璇钻进飞艇里。

    她知道，在没弄清楚怎么回去之前，她早晚是要适应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