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钰

    往年京城的第一场大雪都是冬月前后下的,只是现下已然冬月中旬了,京城还没有丝毫要下雪的征兆。

    张嘉一案结束后,叶弦被派去拉练羽林军,但是风晴夕就一直闲着,算来有十几天了。她是个闲不住的,就整天挑着各大营没事儿的时候去里找他们的统将切磋武艺。京城里除了羽林军,各大营都给她去了个遍,连北镇抚司的指挥使杨世平都看见她就跑。

    各大营的统领天天给他诉说,昌元帝实在看不下去,就挑了个不累人的陪着祁阳长公主玩儿的差事,本意是让她们两个年纪相仿的的女孩子玩一玩放松一下,省得风晴夕在家呆着无聊,也免得被人说待客不周。

    风晴夕对这个差事倒是很喜欢的,毕竟她早就想借个什么由头同韩钰叙叙旧了,这下还省事。她拿上自己最喜欢的那件大氅骑上马出了门,路上经过北镇抚司还把坐在门口啃蘋果的杨世平吓了一大跳——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躲懒的时候还要练武,虽然和风晴夕打架真的很爽。

    风晴夕勒马:“杨大人莫怕!陛下给我新安排了差事!暂时不回来找你玩了!我走喽!杨大人回见,记得代我向锦衣卫的兄弟们问好!”

    杨世平一听,赶忙把手里蘋果放下,双手鼓掌,连忙欢呼:“好好好!殿下慢走!我和南北镇抚司的兄弟们都会想你的!慢走!不送!”

    风晴夕听出杨世平话语里的迫切,有点无奈,但京城里就属和杨世平切磋最过瘾,为了不把这人气跑,她决定还是不说话了。

    等风晴夕到了鸿胪寺所在的东长安路,打远就瞧见某位小侯爷穿着狐裘抱着个暖炉子站在鸿胪寺门口,还时不时咳两声,弱柳扶风之态,任谁看了都会泛起怜悯之心。哪怕风晴夕认定他这病怏怏的姿态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装出来的,都不忍心让他站在冬风里等,连忙骑得再快了些。

    四下无人,宁远止住咳声,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暖炉子向风晴夕递去:“殿下快拿着暖炉子暖和暖和。外头风这样大,怎么不做轿子来?殿下快随我进去。”

    “知道外面风大怎么还要出来等我?我这可算是到了,我要是今天没来呢?我要是现在才出门呢?我要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来不了了呢?你要一直在这儿等下去吗?”风晴夕飞快接过暖炉子,示意他赶紧把手收回衣服里,再飞身下马。

    宁远听着风晴夕碎碎叨叨的数落,嘴角的弧度又扬起来一些,连带着步子都轻快了。

    “多谢殿下关怀。”宁远非但没把手收回去,还向风晴夕拴着缰绳的手伸去要帮她牵马,被风晴夕轻松避过。

    迎着风晴夕谴责的目光,宁远赶紧把手缩回袖子里,眼睛眨出几点被风催出的泪,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回去。

    “你们阙都的冬天应该没这么冷,你和韩钰受不了也正常。”风晴夕对着这样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重话来了,看了一眼宁远身上穿的青狐裘,“你这衣裳够暖和吗?带的御寒的衣物够多吗?”

    宁远直勾勾地看着风晴夕的眼睛,目光灼灼,声音沙哑:“我若说不够,殿下又要如何?”

    他想,哪怕她什么都不回,什么都不给,单凭问他冷不冷这句话,就够他开心的了。

    风晴夕嘴上说着不如何,心里却已经在打算着如何从叶弦一柜子的白狐裘里偷偷拿出两件来接济一下了,连已经进了韩钰的屋子都没发觉,还是韩钰先叫了一声“阿姊”她才回过神来。

    其实细细瞧来,韩钰的长相还是有些四年前的影子在的,只是若不是玉佩加持,风晴夕也无法将如今的祁阳长公主和当年瘦骨嶙峋的阿乔联系在一起的。

    “从知道你也要来开始,我这心里头就一直想着你父皇是不是对你不好,要不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还忍心让你由南到北跑这大老远。果然,阿乔,我真没想到。”

    风晴夕天生体热,小时候还总被人叫“小火炉”,可是即便她用着刚握过暖炉的手去捂韩钰正握着暖炉的手,韩钰的手还是冰凉的。

    宁远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给他们合上了门。

    “那我四年前见你身上的伤……”风晴夕怎么都捂不热韩钰的手,一时着急话语里稍微带了哭音。

    “阿姊。”韩钰连忙反握住风晴夕的手,开口安抚道:“阿姊莫急。我的伤不是君上打的。君上也没有对我不好。君上政务繁忙,不怎么管我的。我确实不是像传言中那般千娇百宠长大的,可是君上也并未亏待与我,我身上的伤是大哥和二哥打的,君上想来,并不知晓。”

    南齐国君有三个孩子,长子韩铮,次子韩铭,和小女儿韩钰。然而三个人里只有韩钰是中宫皇后嫡出,然而也只有韩钰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

    仁穆皇后出身江州安氏,其长姐嫁于前南归候三年后病逝。南齐国君碍着江州安氏的面子,将年仅三岁的韩钰封为祁阳长公主,可惜韩钰五岁时江州安氏便举家战死沙场。

    四年前,韩钰并没有告诉风晴夕自己在宫内的处境。宁远被韩钰叮嘱过,自然也是对此守口如瓶。

    对于韩钰身上的伤,他们二人一直推脱说是摔得,然而实际上,是韩铮与韩铭一起仗着仁穆皇后仙逝,自己母妃素来受宠,南齐国君又向来对韩钰不管不问,才肆意欺辱她,将她打出一身伤。

    “侯爷怎么站在门外?不冷吗?”宁远的侍卫尹青拿走宁远手中已经冷了的暖炉,给他换了一个,“公主呢?”

    宁远注意到他手里还拿了一个暖炉,上头还绣着梅花,知道他是给韩钰拿的:“在里面。陪我在外面站一会儿吧,殿下还在里面。”

    “是……北陌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北梁国主让她来的。两个人在里面叙旧。阿青,你说我和阿钰为什么非要是我们呢?”

    宁远为什么非要是南归侯,韩钰又为什么非要是祁阳长公主。

    尹青没说话,因为他感觉侯爷不是在问他。

    宁远和尹青两个人就静静地在韩钰的房间外,伴着屋里传出来的听不真切的交谈声和宁远时不时的咳嗽声呆了半个时辰。

    “你当时是怎么跑去的襄阳?”风晴夕自打知道韩钰就是阿乔,就一直想着这事。四年前,有一次宁远有事回了阙都一趟,再一回来,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小的身上全是伤的韩钰。

    “当时君上带着两位兄长和众嫔妃去南巡了,我自己留在宫里,大哥二哥走之前留下的伤口没能及时治好,烧了好些天,请不来太医,嬷嬷又实在着急,就给阿兄写了信。”

    韩钰本来是觉着在哪里都一样,没想跟着宁远去襄阳。

    “可是阿姊,阿兄和我提过你。阿兄说你特别好。阿兄说,你是比天上的月亮,比桃花酒,比他府上书房里的典籍还要好上一千、一万倍的人。”

    风晴夕有些愣住。她与宁远,从未在彼此面前坦露过对对方的欢喜,即便是两人都心知肚明:“好奇怪的说辞。”

    “可是阿姊脸红了欸,我还听到了阿姊的心跳声。”韩钰本来想摸摸风晴夕的脸,可是想着自己的手还是凉的,就又收回来了,“那些是我之前最喜欢的东西。”

    “我问阿兄,喜欢是什么。阿兄又问了我,我喜欢什么。我就说,我喜欢天上的月亮,喜欢桃花酒,还有他书房里的书。阿兄还说,阿姊一定会是我长那么大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韩钰是没见过太多好人的,在她过往的十二年里,只有宁远、杨青和嬷嬷对她好。对当时的她来讲,宁远就是最好的人了,她真的很想见一见比宁远还要好的人。

    等到申时三刻风晴夕才推开门从韩钰屋里出来,见到两人愣了一下:“你们俩在这儿……冻雪人呢?尹青你也是,连棉服都不穿,是想冻死自己吗?这不是有个暖炉子?不捂在手里,搁在衣袋里做什么?你的衣袋比你冷?”

    她数落完尹青,又看向宁远,发现这人都在发抖,伸手一探,暖炉子都不怎么暖和了,“你们两个……一个有暖炉子不握,一个暖炉子冷了都不知道换一个。”

    “殿下,属下手里的暖炉是拿给公主的,属下不敢用。但是属下刚练完功,不冷。”

    风晴夕面色缓和了些,尹青的体质她也知道,练完功莫说冷了,便是三九寒天在他看来也像是六月酷暑。她又看向宁远。

    宁远没有为自己辩解,毕竟他是真的冷。

    风晴夕懒得理他,急匆匆地走了。

    她前脚刚回府坐下,椅子都还没有坐热,便听见小厮来报说吏部侍郎万宇德在府中遇害,惊得她差点把拿稳的茶杯扔出去,又赶紧跑去了万侍郎府邸。

    等风晴夕到时,雨行也早就到了,旁边还站着杨世平。

    “怎么样?”风晴夕飞身下马,一边急匆匆地往府里走,一边赶紧询问现下的局势。

    “不怎么样。”杨世平愁眉苦脸的,“我们赶到的时候万大人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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