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

    砰——

    平江楼天字四号房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屋内有两人正在说话。

    带头踹门的是个容颜姣好的女子,她拔出腰间剑抵在其中一人颈上:“户部侍郎张嘉贪银十万两,交于大理寺好好审察。”她又仔细着上下打量了另一位,“至于这位南齐暗探,送到北镇抚司,让杨指挥使好好撬撬他的嘴。”

    侍卫带走两人时,张嘉还在把着门框叫嚷: “风晴夕!窃听实非君子所为!你拿什么证明你所说真假!我不知道他是南齐暗探!我不知道!”

    “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我的任务就是将你们这样的贪官缉拿归案,至于证据,你当真觉得你能挨得过大理寺的审查?”风晴夕说罢又撇了一眼那暗探,“还是说你就那么相信此人不会出卖你?”

    两人被堵住嘴带下去之后,一侍从走到风晴夕身旁:“殿下,王爷来了,在楼外马车上。王爷说,等您事情办完了宫门也就快下钥了,让您明日再述职,现下先接您回府用晚饭。”

    风晴夕闻言把剑交给了身边的侍从,然后去找掌柜的开了几个包厢,让他们也去吃饭了。

    等风晴夕出了平江楼又推门进了马车,就见“王爷”叶弦正垂眸看信。

    一回了府风晴夕就赶忙发问:“谁来的信?写了什么让哥哥一路上都愁眉苦脸的?”

    其实叶弦只是脸色有些不虞,算不上愁眉苦脸,只是风晴夕故意打趣他。叶弦打小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所以风晴夕也打小就爱打趣他。

    她与叶弦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昌元二十三年,也就是两年前,北疆战乱,风晴夕与叶弦接手长平营,歼灭敌军,平息战事。

    半个月前两人刚刚回京,陛下就下旨让叶弦袭了他们父亲的爵位,并赐给风晴夕封号“北陌”,于是叶弦成了长平王,风晴夕也就从“风郡主”变成了“北陌殿下”。

    “是琉杯从阙都来的信。信上说南齐这次前来贺岁的使臣是南归侯宁远和长公主韩钰。”

    琉杯是他们安插在南齐国都阙都的眼线,在那里待了六七年,现在已经是宫里的御前侍卫。

    现下刚进十月,再过两天南齐的使臣便要动身前来梁国贺新岁,入了冬月便能到了。

    风晴夕自动忽略宁远:“韩钰?她一个长公主,这么冷的天,跑这么大老远来咱们这儿过年?他们国君图什么?”

    祁阳长公主韩钰还是南齐国君唯一的女儿,大过年的,谁不愿意阖家团圆,自打大梁开国百年以来,诸国间新岁时遣使臣互贺之事多有,却是还从没听说过哪国使臣去邻国贺岁还要带上公主的。

    “嗯。是这样的,琉杯说,南齐那边好像有意让韩钰和亲。”叶弦往风晴夕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示意她把下巴合上赶紧吃饭,“简直荒谬。”

    风晴夕却顾不得吃饭了,她将筷子撂下,愤愤道:“他当真以为我们不知他狼子野心早想撕毁条约准备开战?他们现在把公主送过来,大概也是为了降低我们防备心,可这不是把韩钰往火坑里推吗!”

    叶弦说起这事也是早没有了吃饭了的心思,只是一直在给风晴夕夹菜。

    祁阳长公主足不出户,风晴夕与叶弦又素在西北,自然不会与远在阙都的韩钰有什么交集。但是两人皆是自由的、翱翔于天的雁,看见韩钰即将被摆布的人生自然愤怒又怜悯。

    大梁虽已废除两国开战先拿和亲公主祭旗的陋习,可若真是有朝一日两国开战,敌国公主又怎么可能在大梁过的好呢。

    南齐国主没有考虑过韩钰一个从小在江南水乡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骤然来了北国,要怎样一个人独自过活。

    更何况大梁陛下早已年过不惑,且京中皇子皆已娶亲。若是韩钰来了大梁和亲,要么去给大她两三轮的陛下当妃子要么去给年龄相仿的皇子做妾。

    叶弦嗤笑一声:“都说南齐国君极其宠爱他们这个长公主,如此看来,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

    见风晴夕冷笑着摇了摇头,叶弦才突然想起自己被带偏了:“我不悦倒不是完全因为韩钰,还有宁远。你们这么些年不见了,他这入冬一来,得等开了春去才走,到时候你……”

    风晴夕给自己倒了杯酒同叶弦碰了碰杯:“无妨,哥哥不用担心。他不会蠢到要把我们曾经的关系放到明面上,我也不会。”

    叶弦听完这话也就知道风晴夕心里有数,自己的妹妹做事他还是放心的,在这些事情上,她说无妨那就定是无妨了,遂不多说,只提醒了句小心些,又问了问张嘉贪银的事。

    风晴夕说到这儿喝了杯酒,清清嗓子,面上显露出骄傲的神色,嘴角都上扬了许多,邀功似地道:“十万两银被运去了南齐,杨指挥使派了几名锦衣卫去追,昨日在济州追上了,再有两天应该就能运回京了。南齐许诺了张嘉什么,没明说,想来是某人晋升之日遥遥无期,所以动了歪心思?”

    张嘉三十岁中进士,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然而这人是个只会读书、不会做事的。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从主事做到了正三品的侍郎,又已经在户部左侍郎这个位子上呆了将近十年了。

    他迟迟不见晋升,眼瞧着来年开了春就要过五十五大寿了,再等个五年便该到致仕的年纪了。然而户部尚书今年过了生辰才三十有七,户部右侍郎又远比张嘉有才干的多。

    叶弦适时接过话茬:“所以他就另辟蹊径想着巴结南齐?”

    “诶!问题就出在这儿!你说他都有本事贪十万两了,他跟着南齐图什么?就算南齐许他的好处是去他们那里当丞相,他五年也难赚到十万两吧。”

    确实多的是官员为了造福百姓才一步一步地想要位子再高一些,但是很显然,这种可能放在张嘉身上压根儿不可能成立。

    二人没再接着想下去,只是定好明日午后去大理寺和北镇抚司探探口风。

    风晴夕回房后静坐良久,她与宁远是年少相识,当时年纪不大,喜欢得太过莽撞,明知不可也遏制不住。不过知晓此事的只有两人,一位是叶弦,另一位远在襄阳驻守边关,待宁远入京,想要掩盖过去也并非难事。

    她说不上现在的自己是怎样的感觉,只是靠着床边坐着,也睡不着,又不想做其他的事情,只是一边想着宁远来京这件事,一边思索着张嘉贪银的缘由,一直到天将破晓才堪堪入睡。

    好在这天休沐,上午又没什么事,风晴夕一觉睡到了巳时,然后入宫回禀了有关张嘉贪银一案的要情。

    “陛下,臣昨日细细想来,此事疑点颇多,他张嘉绝不单是因不慎被诱惑而误入歧途的。他与那南齐暗探得好好审查才是。”

    “你来之前,大理寺卿才来见过朕,说是他年岁大了力不从心,少卿褚焕又在忙其他案子,求朕把这事交由少卿雨行去办。朕同意了,只是雨行性子软,怕是从张嘉那里审不出来什么。朕是这样想的,正好你和叶弦在京中闲来无事,可以协助一下他,如何?”

    风晴夕领了旨意便要退下,又被昌元帝留下说一起吃顿家宴。

    陛下是她舅舅,皇后是她姑姑,留下来吃家宴本无不可,差就差在她前日就和雨行在平江楼订好了位子,她现在离宫应该恰好能赶上饭菜上齐。这要是爽约了,来日雨行必定要爽她三次约才能消气。

    她一时没想好该怎样拒绝陛下才既能赴约,又能不拂了皇家的颜面。好在昌元帝看出她的难处,放她走了。

    风晴夕一路上紧赶慢赶到了平江楼,包厢里饭菜确实已经上齐了,看样子酒都已经被耐不住无聊的雨行喝了小半盏了。

    他脸上已经微微泛红,但人还是精神的,这副样子不禁让风晴夕想起来三年前高中状元后一晚上喝了三坛子酒的雨行。

    “状元郎这是喝了多少了?不给我留?”风晴夕打趣他。

    “我中状元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再连喝五坛子酒都不会醉的!”好在雨行人还是清醒的,“饭我一口没吃就等你呢;酒我画着线喝的,留了一半给你。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陛下本来要留我在宫里用饭的,我绞尽脑汁才推掉过来陪你吃饭的!”

    “嘿!那可真感谢殿下赏脸,推了陛下的邀请也要来陪我。”雨行说完先把自己逗笑了,“诶,说正经的,张嘉那事儿,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你性子软,让我和哥哥没事儿的时候去你那儿转转,帮帮你。”风晴夕擦了擦手准备啃鸡腿,“张嘉这事儿不对,后头估计有人,要不你说他图什么。”

    雨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见风晴夕吃鸡腿吃的满嘴油:“阿夕你……两年不见,吃相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明明记得小时候风晴夕的吃相是最斯文的。

    “唔,这么吃比较方便还省时间。一开始我们在北疆吃烤全羊烤兔子什么的时候,他们都是直接上手撕下来吃的,我和哥哥怕他们瞧不上自己,就也这么吃了。”

    “然后呢?因为你和阿弦都跟他们一样直接上手吃了,所以他们就接纳你们了?”

    “什么跟什么啊。”

    过了一小会儿,风晴夕把鸡腿吃完了又擦了擦嘴才接着“大发慈悲”地告诉雨行后续:“然后他们叫的帮我俩拿碗筷的小兵就过来了。

    “我和哥哥原先不知,但是当时都已经上手了就没用那副碗筷,后来我们又觉得让人家白跑一趟怪过意不去的,就把那只兔子的四个腿都给他吃了。”

    那个小兵是当时整个长平营里最瘦弱的一个。后来听一些老兵说,他是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实在养不了他了,才把他送来参军。他想的是保家卫国,他父母想的是多少有点饭吃。

    当时他们也是特地叫那个小兵去拿的,就想着他拿完回来可以给他个兔子腿,结果没成想最后都归他了。

    风晴夕和雨行两年没见,又天上地下地说了很久才散。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这年秋天的第三场雨即将下完的时候,张嘉在牢里撞墙自杀了。

    内阁刚刚拟好腰斩张嘉并流放张嘉全族的旨,又只得重拟一遍。

    其实张嘉的嘴很紧,审了半个月都没能审出来点什么,那个南齐暗探又是只负责和张嘉对接的,其余一概不知。这事儿后来也就随着张嘉的自尽不了了之了,只是很多人心里还存着这么个疑影。

    张嘉贪银这案子审了半个月,整理陈述等一些后续处理又过了半个月,等所有事情都理完了,就入了冬月,到了南齐使臣进京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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