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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经过刚刚的插曲,两人都闷着声不讲话,林再是不知道要和她讲什么,他习惯了沉默和安静,也习惯了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到他的地盘,大声嚷嚷着,“林再你这个奖状是什么时候得的啊,感觉好厉害啊。”

    “林再,你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汽车模型啊,是你自己拼的吗?你好厉害啊。”

    “林再,想不到你之前还参加过马拉松呢,好厉害啊你。”

    “林再,这个是你的吗,你好棒啊。”

    “林再,这照片里你笑起来好好看啊,旁边那个是你弟弟吗,和你长得好像。”

    “林再,你居然还在花盆里种菜耶,它居然是活的,这个是菜花吗?感觉准备快要开花了,你等它开花了叫我来看好不好,我还没见过呢。”

    ......

    男孩听着她的呼喊,慢慢的拼凑出一个从前的自己。

    那个没有悲伤,没有痛楚的林再。

    她一个鲜活的人闯入了那片荒芜的世界。

    似是把阳光带进来,给里面的奄奄一息的小草生的希望。

    这让他不经想到书上写的一首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她既是那缕珍贵的阳光,也是他等待已久的那股春风。

    杜倪在逛完一圈之后,才有些疲倦的坐回林再给她准备好的凳子上,男孩用着残缺的身体在矮小的厨房里笨拙的给她准备吃的。杜倪走过去,又是一阵夸,她的裙尾拂过他的背部,林再呼吸一窒的微微把身体往前倾,似是想逃离有她在的地方。

    而又在下一秒后,杜倪直接蹲下身来,那是和他一样的高度,两人的肩只差分毫。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可见,“林再,你真的好厉害啊,自己一个人生活,还会做饭。”

    她夸着林再认为所有不好的点,林再看着离他很近完全不会嫌弃他的手碰过不好东西的人,有片刻的呆滞。

    那时,他觉得虽然他的手他的尊严被人毫无怜悯的踩在脚底,但是,在遇见她之后,一切都显得不值一提。

    他傻傻的觉得,如果没有那几个人,她应该不会注意到他。

    后来,他又狠狠的朝自己的脸上扇了好几个巴掌,跪求着他们放过他,他可以给他们当牛做马。

    林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她煮了放有海鲜的面条,在他们那里海鲜是最便宜的东西,它犹如海水随处可见,因为他们这里的人靠捕鱼为生,只要是一个完整健全的人,去到海边或者是出海都不会无功而返。

    但林再给她准备的是螃蟹虾仁面,这两个都是他平时嫌麻烦不会去吃的食物,也是因为好抓而被低价卖的食物。

    林再想,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可能连这些能给她的都没有。

    这是他今天早上去菜市场看见地摊上有人在低价贩卖,出于心动下的选择,而就在那个午后,他遇见了她。

    杜倪吃得心满意足,两人吃过午饭后,看了眼时间,杜倪觉得时间不早了,她该走了,而林再也并没有要挽留她的意思。

    两人在门口短暂道别。

    等她走后,林再又再次把灯关上,屋里又再次暗了下去,而她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似是未从来过一样,刚刚的一切好似不过是他的幻想而已。

    空荡的房间里,男孩的身影有些许落寞。

    第二天,林再撑着一只手在屋子里写作业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啪啪啪声,那动静很大,他看着在不断振动着的门,有些不敢确认那通声音是来自他家门上。

    门外,杜倪的手敲得通红,最后索性她也不敲了,直接改为口头上的呼唤,“林再,我知道你在家,你快出来给我开门啊。”

    “林再,我来找你玩了。”

    杜倪在唤了几声之后仍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她起先以为是林再知道是她之后不愿意开门,但林再只是动作慢了点。

    他几乎是在确定是自家的门被敲之后,心情就难以言表,这种感觉很难说,就像是我以为你不会来,但你来了我就很开心。

    他平生第一次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一个地方。

    然后在这过程中,他才知道,原来他早上坐在那发呆是因为什么,又为了什么。

    给她开门之后,林再看着门外的女孩,喜不言于色,即使内心很开心,和她说话时依旧冷冰冰的,他说:“你怎么来了。”

    杜倪低头看着用身体把她挡在门外的林再,觉得他小得可爱,她直接越过他的头顶,向里面看去,似乎是对这个她昨天刚离开的地方,再次充满了好奇,她好奇他在那里能干嘛。

    杜倪:“林再,你一天都在这里面干嘛呢,不觉得无聊吗?”

    “不无聊,所以你来干嘛。”

    杜倪对他微微一笑,“我来找你玩啊。”

    林再侧了侧身子,把门开到最大,杜倪自然的越过他向里面走去。

    她来到他刚刚坐着的地方,整个屋子唯一透进来的一束光落在她的脸上。

    女孩微低着头,发丝金黄,光透过她的脸,再进入他的心,她皮肤白皙,脸上的胶原蛋白还清晰可见,这让他想起她每一次的靠近时身上都会带有花香。

    林再爬了过去,杜倪低起头来查看他写的作业,再次夸道:“林再,你物理一定很厉害吧,你居然能把后面的几道大题都给写满了。”

    她向他投来崇拜的眼光,直白又热烈,而林再却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借意以完成作业为由把她赶到一边。

    男孩下笔快速干脆利落,眼神专注认真,试卷上涂改少量,坐在一旁看着他的杜倪还没见读完题目就见他以落笔了,她盯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忍不住出声道:“林再,你们班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啊。”

    林再握着笔的手微顿,眼里有流光闪动,继而又转瞬即逝,他答:“没有。”

    “我不信,你怎么厉害怎么会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呢。”

    林再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似是不忍心打扰着美好的时刻。

    杜倪转过头来向他看去,不明所以的给他回应,“嗯。”

    男孩在心底无声叹气,难过无以言表,“你忘了我腿没了吗。”

    杜倪一愣,她看着坐着高她半个头的男人,又把目光转向小小的书桌下男孩空荡荡的地方,那里本该有一双修长又笔直有力的大长腿的。

    林再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种难堪涌上心头,他现在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空无一物的被扔在大马路上供来往的路人观赏审视,而面对这一切的他又无可奈何的只能默默忍受。他努力维持着原样没动,只希望这场以他为主角的凌迟能来得再快些。

    这样也好过让他独自煎熬。

    杜倪有些沉默的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林再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但再下笔,笔速明显慢了很多,无数杂念从心里翻滚而出。

    比如,她是不是看了自己的腿后,觉得他的腿也丑陋无比。

    再比如,她是不是会和那些人一样要离他远去,然后再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她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可怜很没用,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她才会对他那么好。

    她是不是.....

    周围安静无声,他一边在心底祈求着她能讲点话,一边又害怕她真讲话。

    窗外隐隐约约有风吹过,林再短暂的抬起头来看向她,女孩的眼睛盯着窗外,风无意吹起林再在她没来之前就以写好被放置一旁的试卷,杜倪自觉起身弯腰去帮他捡起,吹落在两人身后的试卷。

    回来时,她看着男孩形单影只的背影,出声道:“林再,你别一个人在害怕。”

    听清她在说什么的他,回身去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她毫无预兆的对他笑了一下。

    那种心情林再难以形容,他在失去双腿后没有否定过自己,却又在对她的胡思乱想中给自己判了死刑,而现在他那如死水的海里无故跳进一条有着鲜活生命力的鱼,它在里面翻腾跳跃,再次掀起一场海啸。

    他想,其实在班里会被很多人喜欢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那时候的林再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彼时的她在经历一场怎么的校园暴力。

    他自信盲目的认为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受欢迎才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杜倪把试卷归还原位,她说:“林再,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海有什么好看的,这里周围都是海,他们被海水包围着。

    灰暗的房间里,林再听着窗外的风,转过头来,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笑意灌满整张脸,洗去了他脸上的阴霾,凭添一丝慵懒的少年气,他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如沐春风。

    那时男孩的身后是轻鼓着浪屿的海风,眼前人,是刚喜欢上的心上人。

    他笑起来,一如张殄看到他一寸照时的那样,如阳光般明媚,温暖。

    那是林再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的笑。

    他对着她说,“好。”

    又是一个周末,按照约定时间,杜倪早早的来找他,两人想去看日出,虽然海是一样的,但是天空是不一样的。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看腻了海的话,那我们就一起去看海上日出吧。

    去追日落,去看日出,去感受这藏在蓬勃岁月里的青春,朝阳与岁月同在,我与你并存。

    在某一时刻,海平面升起一轮火红圆日,切割在天地之间,少女的脚印在沙滩上,深浅有度,毫无章法,她像只快乐的鸟儿奔跑在这自由的风里,发丝肆意,随风飘扬,海浪拍打着海平面,男孩落于她身后,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美好。

    她说:“林再,高考结束之后你想去做什么。”

    “我吗?”

    “对。”

    男孩弯唇笑起来,在她满怀期待的眼中,“待着。”

    “啊,你好无趣啊。”女孩忍不住想要去吐槽。

    “那你想让我干嘛?”

    “你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吗?”

    “没有。”

    “那你想去吗。”

    “不想。”

    “我听说人死后,尸体会火化扔进海里,最后都会去往外面。”她又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我们将会去往何方,又是不是真如他们说的那样,你说我们下辈子还能再遇见吗?”

    下辈子,那应该是很遥远的事吧。

    “你希望下辈子还遇见我?”男孩问。

    “当然。”女孩不假思索的回答着这个问题。

    他笑了一下,“那我们就还会再见。”

    她有些担忧的问,“见不到怎么办。”

    “那我会等你。”

    “无论多久?”

    “无论多久。”

    我说会等那就一定会等。

    不管时间,岁月,尽头,如何。

    你只管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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