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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不夸张的说,夏温足足愣了五秒。

    然后眼见詹知礼把房卡和身份证装入口袋,拉着行李箱转身。

    “先生——”

    她一下睡意全无,连忙出声叫住他。

    詹知礼回头,问她怎么了。

    夏温突然无比感谢自己发愣的那几秒,让她在脑海中做了一场圆满的紧急公关。她的回答非常合规矩,也十分得体:“谢谢您的好意,但前台不可以随便离岗。还是请您收好自己的房卡。”

    詹知礼颔首,淡笑着接过另一张房卡。

    “抱歉,是我多事了。”

    夏温收回手,发觉掌心微凉,仿佛残存着几丝他指尖的寒气。

    “谢谢您的谅解,祝您好梦。”她暗自松口气。

    詹知礼回个你也是,迈入了电梯。

    次日六点整,小李急匆匆从旋转门小跑进来,手里提着个包。

    她尚来得及化妆打扮,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

    瞧见的快熬出黑眼圈的憔悴夏温,她叹息一声,签上交接班表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下火车没一会儿,真是麻烦你了。”

    夏温收拾好东西起身,没精打采说“没关系”。

    “今天我替你的班,你快去补觉吧。”

    夏温提起包,行尸走肉一般迈入电梯。按下层数,电梯跟着缓缓上升,在七层停下。

    七层配有游泳池和健身设施,一大早已有客人在晨练。

    电梯缓缓开启,一阵冷风灌进来,夏温倚着电梯内壁,懒懒地掀起眼皮,又是一激灵。

    詹知礼一身灰色运动装,发丝濡湿着,手里握着个矿泉水,径直走进来。

    夏温不知该不该打个招呼。打招呼,似乎显得有些刻意与有力所图。不打招呼,又有几分傲慢和不通世故。

    思忖几秒,她打消了打招呼的念头,选择沉默。原因无他,她自以为没那么难忘,他们只见过一面,而且只是间隔几个小时。

    电梯门关闭,詹知礼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按下七十八层,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剪得很干净。

    夏温收回注意力,听见他无比自然地和她打招呼。

    “早。”

    时隔几个小时,夏温再一次睡意全无,她环顾一圈,整个电梯仅此二人而已。詹知礼是在跟她说话。

    客人主动搭话了,没有晾着的道理。

    “您早。”夏温说。

    “睡得好么?”詹知礼始终站在电梯另一侧,与她保持最遥远礼貌的距离。

    夏温望着层数递加,由七层升到十层,距离她住的十九层还有一段距离。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问题,索性实话实说,“还没睡。”

    “酒店这么不人道?”

    夏温发笑,心道是啊,万恶的资本家压榨廉价劳动力。但考虑事实,她道:“其实是帮同事替了个班。”

    “那就好。”詹知礼勾唇。

    电梯转眼上到十九层。夏温望着徐徐敞开的门,肩膀稍稍放松。

    她没有道别,摘下肩上的手提包,迈出去。

    “做个好梦。”詹知礼的声音落在身后,低缓而温柔。

    夏温略感意外,循声回头时,电梯即将关闭。她猝然望入他的眼里,一顿。

    她张口却不知说什么,直到两扇门在面前阖上。夏温转过身继续走,揉了揉额头。

    这大人物,貌似友好得过头了。她不禁这么想。

    刷卡进房后,夏温简单洗了洗就扎入软床里。

    她没吹干头发,一是因为懒,二是因为房间的吹风机玩失踪,她也懒得翻找。就着濡湿的长发闭上眼,夏温陷入沉沉梦乡。

    一觉睡到晚上七点,她被饿醒,惺忪睁开眼,连呼吸都觉得疲惫。房间内没拉窗帘,璀璨的夜景映入玻璃,外面灯火通明。

    她扶着床坐起身,整个人略显无力。微湿的长发垂落耳侧,有点凉。

    不管过得怎么样,人总归要吃饭的。夏温胡乱吹了吹头发,套上大衣出了酒店。

    十一月初,秋意肃杀。她沿着不过几天就要和客人重复一遍的附近逛吃路线出发,先向北到达了CBD。

    高楼鳞次栉比,大半层楼的窗格亮着灯。

    夏温没多看,继续向北走。走过人行横道,两侧皆是大型商场。

    她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份最便宜的油泼面。

    裤带面劲道滑爽,只是配料口味重到发苦,她实在难以下咽。

    吃过了高级上等的东西,她竟然也学会了挑食。

    这样不好,不可以。夏温暗暗提醒自己一句,随后硬着头皮把面吃完。

    如此算是果腹,她原路返回,再次路过CBD。隔着不远,她看见楼底停着辆车,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候在一侧说话,面色凝重。

    夏温没多看,缩了缩身子,自顾自加快步幅。夜间风大,她的长发被吹乱几丝,挡住了视线。

    她停下脚步将乱发别回耳后时,无意抬眼间,望见詹知礼从旋转门內走出来,手里提着个与黑西装同色系的公文包。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金边眼镜框在夜色下泛着光。

    之所以夏温一眼认出他,不只是因为那张脸,更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得天独厚的气质。

    等到反应过来时,詹知礼已经望向她。

    夏温收回视线,装作这个照面不复存在。

    好在詹知礼并未像上午那般与她打招呼,径直上了车。车灯在身后亮起,不久驶离了CBD。

    夏温始终把二人的相遇当作生活的小插曲。

    次日一早,她买了点东西回学校宿舍。

    七八点钟的光景,两个室友睡得天昏地暗,桌上满是外卖盒和饮料瓶。还有一个室友留了条,说自己约会去了,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微信她帮忙带回来。

    夏温放下留言条,将外卖盒和饮料瓶丢进垃圾桶,又把温热的早餐摆好,坐在桌前等她们起床。

    看完半部电影的功夫,床板吱嘎几下,睡在她对床的赵芙爬下床穿拖鞋,抽纸的功夫,她的余光瞄见坐在一侧的夏温,整个人吓得后退几步。

    “我去!夏温,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点衣服,”夏温说着,指指桌上的小笼包和豆浆油条,“起了就吃饭吧,不过可能凉了点,最好借隔壁的微波炉热一下。”

    赵芙上前,拨开睡得蓬乱的头发,“你真好呜呜,出去实习了还想着我们。”

    “你实习累不累啊,酒店里环境怎么样,住的地方干净吗?”

    夏温一一回答。

    不多时,另一个舍友被说话声吵醒,爬起床,也是大为震惊。

    伺候两人吃饱喝足,夏温打包垃圾送下楼。宿舍门没关,回来时正听见里面的二人说话。

    “哎你说,要不我也去实习看看,就这整天躺着迟早得废。”赵芙说。

    “去呗,”另一个人说,“不过你得有人家的能力,夏温去那酒店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一般人怎么不能去,不是求求教授就能拿到offer吗?”

    “你想得真简单,还求求老师就有offer,你听夏温胡诌吧,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不看看那offer是哪个酒店的,不如做梦来得快点。”

    “不是,你怎么越说越离谱,哪个酒店?”

    这时,夏温轻轻推开门,接了话茬。

    二人连忙噤声,面带惊恐。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对不起夏温,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夏温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落到手上。她打了两遍洗手液,洗完拿毛巾擦干。

    “我知道。”

    另一个舍友咄咄逼人,“那当着我们的面,你可得把话好好说清楚。你的offer到底是怎么拿到的。”

    夏温敞开衣柜,取下几件毛衣和厚外套,一边叠起装进行李箱,一边回答:“就是之前说过的那样。”

    “王教授都那么大年纪了,你下得去嘴吗?”

    赵芙目瞪口呆,当即站起身:“你说什么呢!”

    夏温笑了声。

    “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了,对吧。”

    她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你要是可以年年拿一等奖学金,也会有这offer。”

    “少装了,抢着包你的可不少,我不信你没答应过。”

    “胡兰你瞎说什么,这本来就是没根据的事,夏温对咱们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要是真答应了,还用得着去实习吗,用得着跟你们住一起?”夏温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语气讽刺无比。

    用得着吃二十几块钱还那么难吃的油泼面,用得着过昼夜颠倒一天睡五个小时就爬起来工作的日子吗?

    周遭终于静下来。

    她抖着手拉上行李箱拉链,走出去,关上了身后的门。

    走廊里空旷,清洁阿姨把地板擦得极干净,甚至可以当镜子照。

    夏温苦笑起来,胸腔起伏间,突然一阵眼热。察觉泪水大滴大滴落下,她蹲下身,一边擦眼泪,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地板。

    出学校等公交,夏温手里的行李箱明明不重,但引得一人上前帮忙。

    “谢谢,不用麻烦。”她委婉回绝。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公交车由荒凉破败的旧城区开到繁华的城市南端。

    夏温头一次这么怀念这里,刷卡进房间,她伸手拽过一侧的柔软枕头,倒向床。

    还有几个小时,她又要上工了。不过眨眨眼的功夫。

    七点钟,夏温准时在前台的位置上落座。

    林诚皱着眉头从电梯里钻出来,见到她后表情终于好看几分。

    “姐姐,可算让我找着你了,你今儿上午怎么没在啊。”

    “上午休息。”

    “知道你休息,我问过前台。”林诚说。

    “你住哪层,平时在哪活动啊?”

    夏温警觉:“问这个干什么?”

    “我住77层,你知道的,要是哪天你觉得无聊直接上来找我,我带你去玩。”

    “不太需要,”夏温将电脑开机,输入内部密码,“不过谢谢你。”

    “成吧,有防备心是好事,不过我也没几天好日子了,说不定你哪天上去找我就找不着了。”林诚也在旁落座,叹惋一声。

    “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好意思,不想。”

    林诚说:“那我直说了,我小舅舅来这边谈生意了,可能就在这附近下榻,我实在怵他。”

    夏温“哦”一声,打开gmail查看邮件。

    “就‘哦’?我有一点点扫兴了,姐姐。”林诚扶额笑笑,懊恼说。

    夏温心道那她该怎么反应才好。于是她鬼使神差问了句,“你小舅舅姓什么?”

    “肯定不跟我姓林,他姓詹。我就不直呼大名了,念他名字我都冷飕飕的,你上网搜搜我就看见旁系亲属关系了。”

    夏温敷衍了声好,随手回起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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