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嘉沐和其他几所中学联合，组织了一场去黎州各大名校参观学习的活动，林霜染没犹豫地选了景大。报名去景大的人不多，邓云筠和陆涵颖都选的其他学校，徐歆怡似乎没报名。

    她从于文那知道了洛寒川这学期的课程安排，活动那天下午他有节公共课。

    参观学习这天，嘉沐的校车载着学生们到了景大，锦明的校车也在这时到了。大家都是穿的校服，嘉沐的蓝白和锦明的格纹，各有千秋。

    这群中学生下车后忍不住叽叽喳喳议论起来。这所国内顶尖的殿堂级学校，是很多学子梦寐以求的所在，而今天会选择来参观的，大多也是中学里的佼佼者。

    林霜染一眼就看见人群中有两处惹眼的存在，那是穿着白色衬衫格纹下装的裴氏姐弟俩。

    裴诗瑾站在老师身边，侧耳听老师跟她说话。裴书玹则无聊地东张西望，在看到林霜染以后，径直朝她走过来。

    “你怎么跟我姐一样，也想考景大？”裴书玹的自然卷剪短了，这张俊美面容肆意展现着，整个人有种肆无忌惮的张扬感。

    林霜染反问他：“你不想？”

    她的长发散在背后，发尾微卷，一侧的鬓发挽在耳后，杏眼注视着他，问他时竟带了认真。其实她也知道他是玩笑的语气，可好像和景大有关的话题，她都会下意识地认真对待。

    各个学校的带队老师已在召唤学生归队，林霜染回到嘉沐的队伍里，听到裴书玹的声音从身后清晰传来：“想啊，不过前提是你只考景大。”

    等她回头看他时，裴书玹也归了队，站在裴诗瑾旁边的他一脸得意，似是料到林霜染定会再在人群中看向他。

    林霜染有些不自然地收回视线。

    这人太会蛊，以后和他打交道得小心——林霜染提醒自己。

    参观开始，她跟着大部队游览了校史馆和荣誉馆，了解了景大的建校和发展历程，在一场小型的座谈会后，终于等到自由活动时段。

    差不多到洛寒川上课的时间了。

    林霜染对景大的教学楼分布并不熟悉，虽然于文之前跟她讲过，但她还是在问了好几个学生之后，才找到教室。

    已经开始上课，她悄悄从后门进去，坐在后排的角落里。公共教室很大，梯形位次坐了近三分之二的学生。

    她环视整间教室，看到了前几排的洛寒川。

    对林霜染来说，景大一定是和洛寒川相关的，她来到景大，会想象他生活、学习的点滴，听一堂他听过的课，走一段他走过的路。

    他身旁没坐人，但不时有女生向他投以注目礼，直到老师开始授课才有所收敛。气温已经回暖，少年穿着浅灰的衬衫，衣袖利落地挽到小臂，肩背舒展挺直，气质卓然。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放空。这是和他第一次在同一间教室里听课，这么近的距离，依然让林霜染觉得离他很远。

    在他这她不再有一贯的自信，她对他毫无把握。

    下课后，林霜染在门口等他。

    洛寒川走出教室，不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周围虽都是年轻人，但林霜染仍有种高中生特有的稚嫩朝气。他边走边问她：“你怎么在这？”

    林霜染跟着他步下阶梯：“学校组织了活动。”

    “还是想考景大？”洛寒川单肩背着书包，手上抱了本教材。

    “对啊，我又不是说着玩的。”

    两人并肩走在春意盎然的校园里，道旁的玉兰树盛放，瓷白的花一朵朵地攒在枝头，挺立着开了满枝满树。

    洛寒川停下脚步，换了副神情，问她：“你明年高考吧？”

    林霜染点头：“对啊，明年六月。”

    “还有一年的时间。我看过你每月的考试成绩，以目前的成绩，可不一定保证能上景大。”

    林霜染咬住下唇，洛寒川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戏谑或轻蔑。

    她当然知道自己离景大还有差距，可她也有侥幸，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说不定运气好就考上了呢？

    “不过，我依然希望明年新生入学后，会在景大见到你。”

    洛寒川的话如惊雷炸在她的耳边，林霜染猛地睁大双眼，抬头看着面前的他，完全忘记自己的脸颊正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绯红。

    洛寒川很少这样说话。他不喜欢给人希望或鼓励，也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眼光，对于那些向他投来的热切目光，如果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他一概是置之不理的。

    但今天对林霜染，他的这些话却脱口而出。

    他佯咳了下，在林霜染回过神之前，抬脚往前走去。

    林霜染还想说什么，却见一道窈窕身影向这边走来。

    “寒川。”已到近旁的女生温柔叫他，一眼都没看林霜染。

    是缪缨，曾经唯一和洛寒川传过绯闻的人。

    林霜染本还想和洛寒川多说几句，但她接到了带队老师的电话，只能先行离开。不知道洛寒川和缪缨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没立场去问，揣测半天唯有徒增烦恼。

    一个多月后，考完期中考试。林霜染稳定发挥，成绩不错，一般的985大学肯定没问题了，但也确实如洛寒川所说，离景大还有距离。

    这次她没有把成绩发给洛寒川。

    等高考结束，等她正式考上景大的时候，她打算当面告诉他。

    这学期快期末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她意料之外的事。

    自从徐歆怡、邓云筠和林霜染减少联系后，林霜染校内的大部分时间都和陆涵颖一路。

    但一天中午，她接到了徐歆怡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生絮絮叨叨地说着感情的不顺，语气很是失落，又带着哭腔。林霜染心里一软，边劝边安慰，不知不觉地便答应了下午陪她去锦明中学堵前男友。

    下午课后，林霜染陪着徐歆怡到了锦明的正校门口。

    徐歆怡神情颓丧，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但她还执意在车上画了全妆抹了口红。

    一路上，林霜染先听她和程彬的甜蜜往事，再到几周前程彬突然开始玩失踪，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像在刻意躲着她，徐歆怡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他。今天还是徐歆怡好歹缠着一个和程彬的共同好友，得知他今天会在学校。

    到了放学时间，陆陆续续有学生从门口出来。

    徐歆怡翘首相望，不时有路过的学生打量全副妆容的她，她似浑然不觉，也毫不在意。

    没等多久，程彬还真从校门口出来了。

    林霜染预判过的最糟糕的情况也出现了，他不是一个人出来。

    和他同行有男有女，其中有个女生和程彬之间的距离很近，也只和他一个人说话。

    林霜染看着徐歆怡的脸色越来越糟糕，在她还想拉住徐歆怡的时候，徐歆怡已经冲过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抬手给了女生一记响亮的耳光。

    林霜染连忙追上去，趁徐歆怡有进一步动作前拽住了她。

    看那女生的表情和打扮，不像会平白挨打的人，在莫名挨了一巴掌后，女生从惊愕到愤怒，直冲上来要还手，却被程彬拉住抱在怀里，女生一下就委屈地哭了。

    徐歆怡看到程彬的动作更是火冒三丈，张嘴骂道：“贱人！就是你勾引我男朋友是吧？！我让你再勾引他！”

    徐歆怡这时的力气大得惊人，林霜染压根儿拽不住她，眼看着徐歆怡又要过去扯那女生的头发。

    程彬不耐烦地抓住徐歆怡的手一把抛开，嚷道：“有完没完？是你先打了她。”

    徐歆怡错愕地看着程彬，像是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一样，喃喃道：“你——你为了她吼我？所以，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不想让我找你，就是因为她对不对？”

    程彬一副不想和她纠缠的模样，护着怀里哭泣的女生绕开徐歆怡。徐歆怡不肯让他就这么离开，她疾走两步抓住程彬的衣角，一边大哭一边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说，你说啊！”

    程彬扯开她的手，淡漠地说道：“你没做错什么，我和你早就结束了，是你一直不肯认清现实而已。”

    徐歆怡的泪水早已哭画了妆面，狼狈得好像一只瘪掉的气球，可她仍不愿善罢甘休，拼命想抓住程彬抛开她的手，哭泣道：“你胡说！你说过会永远喜欢我、永远陪着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不能骗我！”

    林霜染紧跟在徐歆怡身边，担心她绊倒，劝她先回去再说，可此时的徐歆怡听不进任何话。

    眼看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程彬被徐歆怡缠得懊恼，想快点结束这场纠纷，又想赶紧离开，他使劲扳开徐歆怡纠缠的手，徐歆怡的指甲却生生在他手臂上留下数道划痕，见她还想继续抓住自己，程彬气急，一拳重重挥开。就在这时，林霜染眼疾手快地拉开徐歆怡，这一拳就落在了林霜染的肩背上，疼得她一个趔趄。

    程彬见打中的是林霜染，骂骂咧咧几句，趁机推开人群离开，却不知被谁拦了一脚，不慎跌了个狗吃屎。

    “哎，你这走路也太不小心了，撞着人了可怎么办？”

    出现的男生穿着锦明的格纹校服，抱臂站在内圈，他头发微卷，嘴里咬了根棒棒糖，姿态散漫，眼神不屑。

    说完这句之后，他没再管程彬，径直往林霜染这边走来。

    程彬骂了句脏话，在看清来者是谁后竟没有追究，起身拉着女生两三步穿出人群。

    林霜染也想拉着徐歆怡离开，徐歆怡却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牢牢看着程彬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泪水不断从眼中流下。

    裴书玹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林霜染，她现在的状态不说十分狼狈，六七分总还是有的。

    可林霜染一贯不是个示弱的，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回去。

    裴书玹轻笑一声，不知怎么就觉得像是看到一只战备状态的小动物，背毛竖起，不让分毫。

    “你，背上还好？”裴书玹挑眉，示意她刚才肩背受的伤。

    林霜染的肩背正隐隐作痛，但还在忍耐度内，她没吭声。

    “去医务室看看。”裴书玹咬碎嘴里残余的棒棒糖，将纸棍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林霜染摇摇头，并不想听从他的建议。

    裴书玹没预兆地靠近林霜染耳畔，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是想我抱你进去，还是跟我走进去？”说完又洒脱后退拉开距离。

    林霜染也不想跟他打嘴仗，直截了当地同意：“走吧。”

    一旁的徐歆怡还没回过神来，任由林霜染牵着，跟着裴书玹往学校里去。

    裴书玹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俩到了医务室。医务室里的老师刚给一个膝盖挫伤的学生处理好伤口，一抬头看到裴书玹，无奈道：“又是你，还真会给我找事儿。”

    “怪我怪我，刚一放学就在门口遇到俩伤员，本着咱锦明助人为乐的风范，也是咱校医医者仁心，还得耽误您几分钟。”

    校医示意林霜染和徐歆怡跟她进内室，并对裴书玹说：“你就在外面候着。”

    医生给她们稍作检查，徐歆怡只是手上有些擦伤，精神层面的伤害更深些，校医看出小姑娘还有些恍惚，便温柔地带她去洗了个脸，把哭得一塌糊涂的妆卸干净，然后倒了杯温水让她坐着休息。

    林霜染其实没觉得肩背有多不适，但当校医按住她的后背询问轻重，她没忍住抽了口凉气。

    程彬那一拳是使了劲的。

    “伤势范围不大，但已经开始红肿，我给你开一些消炎药，你记得回家后热敷和用药，但24小时后就不要热敷了。如果后续症状没有缓解，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林霜染一一记下，向医生道了谢，在问到医药费时，校医告诉她裴书玹已经付过。

    从校医室出来，裴书玹打完电话，林霜染问他医药费多少，裴书玹说：“不如请我吃顿饭？”

    林霜染今天可没这个心情，她得先把徐歆怡送回家。

    见她不说话，裴书玹见好就收，摆摆手道：“今天就算了，下次再说。那我先送你们回家？”

    “不用了。”林霜染婉拒道，“也没多大事儿，我们自己可以。”

    裴书玹这次没再坚持，给她们拦了辆出租车。林霜染带着徐歆怡坐上后座，按下车窗对他说：“今天谢谢了，医药费我会转你的。”

    裴书玹朝她挥挥手，林霜染便跟司机报了地址。

    开出一段路后，一直没说话的徐歆怡出声问道：“刚刚那个男生，他在追你吗？”

    “啊？”林霜染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本还在搜罗一些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没有，只是认识。”

    徐歆怡便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