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

    1470年的某一天,当门房和教堂执事缓缓打开巴黎圣母院那厚重的大门时,他们不由吃了一惊——一个穿着斗篷、戴着风貌的奇怪孩子看门狗似的孤零零地抱膝坐在圣母院那十一级台阶的最顶端,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等待。

    门房见状,以为是走街串巷的小乞丐,便不耐烦地呵斥道:“去去去,这里可不是你讨钱要饭的地方!”

    “这位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什么,我既不是来讨饭的也不是来捣乱的。”那孩子回过头来,满是灰尘的脸看不清容貌更看不清神情。

    门房有些诧异:“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那孩子答道:“我想找个人。”

    “你找谁?”教堂执事好奇地盯着孩子那双颜色浅淡到异常的蓝眼睛。

    “我找堂·克洛德·弗罗洛·德·蒂尔夏普先生。”未等教堂执事发问,那个孩子就自顾自地解释道,“我是他的弟弟,麻烦您去跟他通报一声,他不会不见我的。”

    见那孩子说得煞有介事,教堂执事只得决定跑一趟了。他对那个重又蜷缩在台阶上发呆的孩子说:“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帮你叫他。”

    “谢谢您。”这次,那孩子头都没回,只是闷闷地说道。

    站在堂·克洛德房间门口时,教堂执事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包括他在内,巴黎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和克洛德·弗罗洛打交道。

    尽管堂·克洛德的学时拔群,品行也算端正,可就是不能让人产生亲近之感。他是个沉闷无趣的人,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仿佛只有学术和工作,刻在谷子里的沉郁让他在待人接物方面表现出极大的疏离感,一些关于他的耸人听闻的传言更是为他增添了一丝古怪与危险的意味。一个小孩子怎会独自投奔似的来找这样一个不太受待见的人呢?

    可那弃犬似的孩子的形象总在教堂执事的脑际挥之不去。他稍作犹豫,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谁?什么事?”一道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从门内传出,那声音中仿佛还带了一丝被打搅到后产生的不悦之情。

    教堂执事答道:“弗罗洛神父,就在刚才我们开门的时候,发现有个孩子正等在门口,说是要找您……”

    “孩子?叫什么名字?是男孩还是女孩?大概几岁?长什么样子?”教堂执事的话被打

    断了,一个穿着黑色神父长袍的高挑男人打开门走出来,低头审视着他。

    那个男人就是克洛德·弗罗洛。虽然克洛德只有24岁,但他已经当了4年的神父。或许是受了职业的影响,又或许是他性情使然,克洛德身上本该存在的青年人特有的青涩与朝气已尽数退去,取代它的是一种庄重而沉静的气质,这种气质和因他自幼学习而融入他骨血的一丝书卷气,赋予了他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莫名让人觉得他天生就是个教士,也只能是个教士。

    对于克洛德提出的问题,教堂执事是毫无准备的,他只好一边仔细回想看到那孩子时的细节,一边壮着胆子半是叙述半是猜测地说:“那个孩子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只说是您的弟弟,我想应该是个男孩吧。至于年龄……应该不超过8岁,‘他’看起来年纪很小。‘他’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斗篷,还带了风貌,身上脸上都是尘土……所以我没看清‘他’的样子。”

    克洛德没有对教堂执事那模棱两可的答案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沉思着,把那倒霉的家伙晾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个孩子有没有说自己来找我的原因?”

    教堂执事摇了摇头:“没有,‘他’只说‘他’是您的弟弟,还说您听了这句话以后一定会去找‘他’。”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克洛德微一颔首,快步向圣母院大门处走去。

    一路上,克洛德一直在思忖那个自称他弟弟的孩子的来意与真正身份。要知道,他只有一个叫约翰的弟弟,而约翰才刚满4岁,是不可能一个人从磨坊采邑走到圣母院门前来的。倘若那个孩子是约翰,会是谁带他来的?又会有什么目的?倘若“他”不是约翰,那“他”会是谁,又为什么要撒谎呢?

    谜底很快揭晓了。当克洛德走到教堂门口时,那个孩子刚好有感应似的站起来转身望向自己身后。就算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克洛德仍凭借奇异的瞳色判定了说谎者的身份——那孩子分明是他三年前捡来的弃儿伊丽莎白。

    由于伊丽莎白是个女孩,克洛德无法将她像卡西莫多那样留在自己身边抚养,便只好送她去了磨坊采邑,安排她和约翰生活在一起,希望这样能让她过得顺遂些。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伊丽莎白生活的并不愉快。克洛德知道,伊丽莎白之所以被遗弃,都是因为她身上的怪病。她一生下来就已满头白发,皮肤透着不自然的苍白,像吸血鬼那样畏惧阳光,视力更是不算很好,这些特质让她在磨坊成为了被排挤、欺凌的对象。

    伊丽莎白是敏感的,她能感受到周遭的恶意,她甚至主动为自己安排了一个寄人篱下顺从者的身份。

    克洛德记起,他每次去磨坊采邑看望她和约翰时,她都坐在大门口,安静地等待他的到来,可一旦约翰叫着“哥哥”过来找他,伊丽莎白就会主动退到角落,把时间留给他们。克洛德能看出来,伊丽莎白很想跟他聊天,很想听他讲故事,在因他与约翰相处而冷落她时,他能在她脸上看出羡慕的神情,但也仅仅是羡慕而已,她照样会对约翰好,甚至不惜去讨好他。

    可她也还只是个孩子。

    她有一次伤感地问他:“克洛德,我为什么被扔了啊?是不是我以前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克洛德回答:“不是,如果他们真的不喜欢你,就不会在你3岁的时候才丢下你不管了。”伊丽莎白摇了摇头:“你骗人!如果他们真的喜欢我,就不会在我3岁以后还忍心把我丢掉。”

    她告诉克洛德,自己其实记得很多事,特别不能忘记被遗弃的那晚:她被扔掉的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雪,他们就那样把她扔在了大街上,如果不是克洛德回来的迟了,刚好捡到了被放在圣母院门口的她,第二天早晨有人发现她时,她一定已经成为了一个死物。

    两天前,克洛德照例去磨坊看望孩子们,当然,约翰是孩子,伊丽莎白是那个顺带的“们”。起初,一切都很正常,克洛德像往常那样询问了自己弟弟一周的生活并和约翰互动、给约翰讲故事,约翰也向往常那样调皮而无法静下心来,伊丽莎白更像往常那样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直到此次探视结束,反常的事情才发生。克洛德走出磨坊,恰巧回头时刚好看见伊丽莎白跟着他跑了出来,她那样子像极了一条发现了一个好心路人后想要尾随他回家的流浪狗。

    克洛德停住脚步,回转身蹲下来平视着女孩:“伊丽莎,为什么跟出来?你这样自作主张会让别人担心……”

    “担心?谁会担心我?”伊丽莎白打断克洛德的话,落寞地问。

    见状,克洛德顿了顿,伸出手抚在伊丽莎白头上,语调却是平直而没什么感情的:“至少我会担心你。”

    “可实际上,也只有你会担心我。”伊丽莎白抬起头望进克洛德的眼睛,克洛德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符合她这一年龄段的愁绪。

    克洛德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           把话接下去。

    猝不及防的,伊丽莎白神情悲凄地缓缓向着克洛德跪下来,恳求道:“克洛德,求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可你是女孩子,我告诉过你,我不被允许和家中女眷住在一起。”克洛德连忙扶起伊丽莎白,严肃地拒绝道。

    “不能破例吗?”伊丽莎白执拗地看着克洛德。

    克洛德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能。”

    伊丽莎白愣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好半天她都没什么动静,突然,她显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将自己的衣袖卷起来,露出了一节手臂。只见她那消瘦苍白的手臂上布满了一块块青紫色的瘀伤。这场面着实惊到了克洛德,他向她伸出手,想要用来自兄长的拥抱和爱抚安慰一下那显然受了委屈的孩子。可没成想她却后退了几步,用身体语言拒绝了他的好意。

    “伊丽莎,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克洛德沉声道。

    伊丽莎白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回答:“好像是两天前吧,我和磨坊的太太吵架了,她很生气,然后就打了我。”

    “她都打你哪里了?”克洛德追问。

    伊丽莎白想了想,用手在自己身上笔画起来:“她是关着门打的,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约翰知道,要不然他们会告诉你……她没有打我的脸,因为打了头上的任何地方都会被别人看出来的——这是约翰告诉我的,是他和别人打架打出来的经验。”

    “你们因为什么事吵架?”克洛德几乎用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能隐匿起他的愤怒,他强迫自己冷静,并且在心中告诫自己,没有把所有事情弄清楚之前他绝对不能冲动。

    伊丽莎白答非所问:“克洛德,你养我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啊?”

    克洛德有些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磨坊的太太说我是你的累赘,除了给你带来负担以外没有任何用处。我浪费你的钱、浪费你的精力,时间长了你就会厌恶我,我就会被你丢掉了。”伊丽莎白伤感地回答。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克洛德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缓缓靠近伊丽莎白,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再表现出抵触情绪,于是他俯身将她抱起来,他希望这种方式能让她安心些。

    伊丽莎白渐渐放松下来,她将头靠在克洛德胸口上,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克洛德抱着她向磨坊走去:“我会解决你的事情,但是抱歉你还得留下……”

    “不,你解决不了,你不能去找他们。你在的时候他们或许会好好对我,可等你走了,我的情况会比现在更糟!”伊丽莎白打断克洛德的话,神情激动地说。

    “可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

    克洛德有些歉疚,他突然意识到,伊丽莎白的本质和境遇是与卡西莫多和约翰完全不同的。约翰是他的亲弟弟,再加上他那种顽劣的性格,他不会轻易被别人欺负,甚至可以说他不去欺负别人都算是谢天谢地了;卡西莫多虽然和伊丽莎白一样都是弃儿,一样都有一定的先天缺陷,可他怎么说也还在自己身边,他可以及时的被保护起来,更何况他身上有一种野性,他甚至可以以自己的丑陋为武器吓退很多想要在他身上寻开心的人。这些是伊丽莎白都没有的,她没有约翰那样的身份,更没有卡西莫多那样的力量,她只拥有仅仅高于同龄孩子的智慧,但这种早慧却使她更加痛苦,让她太早的看透了许多丑恶的事物,克洛德认为她帮不了自己,而他也因为一些不得不遵守的规定对她爱莫能助,他或许只能让她饿不死而已。可问题是,养一个孩子,只能保证这个孩子饿不死是远远不够的。

    伊丽莎白的表现要比克洛德预料的冷静,她扯出一个微笑,别有深意地看向克洛德:“克洛德,是不是我到了圣母院就能找到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一般会在那里,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克洛德心中隐隐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他却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伊丽莎白像他依偎得更近了些,她还偏了偏头,把脸贴在克洛德的胸前,显得乖巧无害,低声回答:“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堂·克洛德并没有把伊丽莎白的反常举动放在心上,他将她送回磨坊以后匆匆交代了磨坊主的妻子几句便赶回圣母院去了,他无法带走她,除了这样他别无选择。但当两天后,他在那大教堂门口看到她时,克洛德明白了一切——伊丽莎白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弱小无助,她除了隐忍之外还无师自通了自救技能,即逃离带给她苦难的地方。

    “伊……”克洛德·弗罗洛极力克制才让自己不至于一上来就叫破伊丽莎白的身份。他很不喜欢这孩子所耍的花样,可他又不忍心这么快就揭穿她,只得陪她把这出女扮男装的滑稽剧演下去,于是他生硬地改口说道,“伊莱尔,你怎么来了?”

    伊丽莎白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望着地面,表现得谦卑而不安。

    克洛德转过身,严肃地说:“跟我来吧。”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克洛德走去。

    克洛德的步子比伊丽莎白大得多,伊丽莎白只好小跑着追再他身后。由于伊丽莎白视力不佳,偶尔会看不到克洛德的确切方位,于是她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追随克洛德那暗淡的背影上,以至于不小心绊到门槛狠狠地向前摔去,趴在了地上。

    克洛德听到了女孩摔倒的声音,连忙停了下来,回转身无奈地将她抱起来,默不作声地继续匆匆向前走去。

    伊丽莎白轻轻挣扎:“放我下来吧,我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克洛德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眼睛中酝酿着风暴,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不要动,小心我把你摔着。”

    伊丽莎白安静下来,她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顺从。既然他不嫌弃或者说暂时忘记了自己衣服上的脏污,那她也就不用帮着他穷讲究。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到了克洛德的房间,克洛德把女孩放下,谨慎地向门外看了看,然后干脆将门锁上,他才低声道:“伊丽莎白,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早说过了,我在那里待不下去。”伊丽莎白扯掉自己身上那满是尘土的黑色行头,随意地甩到一边,“我想先向你道歉,连招呼都没打就跑出来是我的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是克洛德哥哥,我真的很害怕被打,我其实知道这种做法很危险,可是我不知道除了这样做以外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离这一切。”

    “我不喜欢磨坊的先生和太太,当然,在很多时候他们也不喜欢我。我明白,我很奇怪,也不能帮他们干什么活,我对他们唯一的好处就是你给他们的那些钱,不过我不知道那些钱是用来干什么的,你是用它来买我的饭、衣服和他们对我的关心吗?如果是的话,应该没有多少会花在我身上。我很不想承认,他们偶尔会喜欢我一下,这是事实,不过大概是在你来看约翰和我的那些时间。其实我们有一个约定,那就是只要我在你面前表现的很喜欢他们,他们就会给我一顿好饭吃,听起来很不错对不对?所以我答应了他们,我尽量表现得很喜欢他们,他们也确实守信,不再让我拿面包边当晚饭。”

    “我想我也有错,我错在不知道满足,我不但想活着,我还想活得好一点。说实在的,在物质上我并不想得到什么满足了,毕竟对我来说,能吃饱饭都算是一件谢天谢地的事,我也明白我和你们都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的善意,三年前我就冻死在街上了。我只想活的有尊严些,虽然我不知道‘尊严’具体是什么,但我就是想要它……或许尊严就是不挨打和听他们说的那些话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会有意无意在我面前说起我的身世,还有他们对我的厌恶,时间长了我发现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一个晦气的、没有价值的、之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不应该存在的……”

    “但你不是。”神父打断伊丽莎白的叙述,尽量以他最为温和的语气说。

    伊丽莎白向克洛德走过来,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神父长袍,低声道:“克洛德,所以求你别赶我走行吗?”

    年轻的神父有些为难:“我说过,你是女孩子,我不可以……”

    (我可以当男孩子,况且我很喜欢伊莱尔这个名字!)伊丽莎白在克洛德开口拒绝前抢着表态。

    堂·克洛德沉默了。他低下头,仔细地看着伊丽莎白,仿佛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一样。的确,克洛德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甚至他曾经都没有认真看过她的样子。对于伊丽莎白,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形象,反正只要看到银发的孩子就能知道是她,又为什么要认真记忆呢?

    但事实上,克洛德终于发觉自己随手捡回来的孩子其实是个美人胚子,倘若忽略她身上的奇怪之处,她甚至给他一种天使也不过如此的错觉。遗憾的是,在更多时候,伊丽莎白的相貌优势常常被旁人忽略掉——这不但与她那种与世无争的性格有关,而且与她现在的境遇与形象有关系。伊丽莎白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孩子,五官还未彻底舒展开,再加上她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这便导致她格外瘦小,骨瘦如柴的孩子总是不会被关注到容貌如何的,人们只会看到他们有多可怜,而不是有多可爱。??

    此刻的伊丽莎白比平时更狼狈些:她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凌乱地披在肩上,脸颊苍白而消瘦,眼底有着一大片乌青,眼睛里也满是血丝,这些都能预示她赶了很久的路。她穿着很不合身的衣服,衣服上面打了补丁,袖口和裤腿盖过了手腕和脚踝,那衣服原来的颜色已经无法辨认,大概是洗了太多次褪了色。

    克洛德的神色不由缓和了些许,他坐了下来,将伊丽莎白抱坐在自己膝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了,现在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伊丽莎白轻描淡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就溜出来了。约翰交过我翻窗户,刚好那天晚上房间里的窗户没有锁,我就翻了窗户,从院子墙角的狗洞钻了出来。出来以后,我在路上捡了一根木棍,可是它后来在我快到你这里的时候丢了,所以最后这段路比较难走。我不知道圣母院的具体位置,只能一边赶路一边问,多亏了路上的乞丐和好心人我才找到了这里。哦对了,斗篷是我偷拿的,我害怕阳光,被它遮起来能让我好受一点。”

    “你已经出来两天了,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才对。”克洛德轻声自言自语,“可是并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一情况……上帝,这是正常的吗?”??

    他的上帝像往常一样没有给他回答,甚至连伊丽莎白也没有搭腔。胆战心惊地昼夜兼程已使伊丽莎白十分疲乏,她忍不住闭上眼睛,靠在克洛德身上打起了瞌睡。

    对此,克洛德没有任何反应,事实上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他正忙于让自己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互相争斗。他心中偏感性的思潮迫切地让他把伊丽莎白留下来,绝对理性的思潮则让他把那可怜的孩子送走,他感到自己的心正被这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量撕裂,缺口处是深渊在等待他落入。他明白,无论他如何选择,他的良心都会不安并饱受折磨。

    克洛德明白,如果自己不留下伊丽莎白,她几乎是无处可去的。除非有善良的人愿意收养她,可这种情况也是很少会发生的,他们从他这里以行善的名义把她带走,等待着她的或许是无休止的噩梦,可怕的一直是那些打着善良旗号作恶的人,克洛德不想成为他们的“帮凶”。可是留下她会怎样呢?留下她就意味着要打破规定,就意味着他要为她的身份说谎,他将帮助她一起欺骗世人和上帝,而一旦开始说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伊丽莎白将终生使用“伊莱尔”的身份,他也将终生因为他编出一个又一个谎言而忏悔。

    当克洛德回神时,伊丽莎白已经睡熟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轻轻抱起女孩放在自己的床上,然后缓缓跪下来,以乞求上帝的宽恕。

    尚且虔诚的年轻神父并不知道,他的这个善举,将催生出他今后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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