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正午,烈日当头,背灼天光,平日里在这个时刻,百姓们除了要干活的,一般都在家里歇凉。但今日,原川县的县衙大门外却围着看热闹的人们,高的矮的,老的少的,都很有兴致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来的晚,刚刚你瞧见那杀人凶手了没?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凶神恶煞的?”

    “瞧见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五花大绑地押进去了;不过你想错了,这人看起来有几分书生气,没想到是个能杀人满门的。”

    “害,所以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县衙大门外众说纷纭,而县衙内,大堂里已经安静了。

    柳静帆的身份是证人,因为受害人一家都惨死,所以没有原告,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案件的情况,没有原告也不碍事。

    柳静帆候在大堂左侧,看到知县老爷,也就是王淑娘的父亲,此刻正端坐在公案后,神色威严。

    堂役击堂鼓三声,衙役两厢伺立齐喊堂威,升堂。

    不得不说,廷杖敲击地面的沉重声响混合衙役们粗厚的声音极有震慑感。喊堂威在现代人看来,像一种心理战术——不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被告人若是心虚,堂威能对其产生极大的威慑。

    气氛徒然肃静异常,围观的平民百姓们,无论是大堂的还是县衙大门外的,都老老实实噤了声,此刻大堂里掉根针也是能听得清的。

    柳静帆作为证人都感受到了升堂后无形的压迫感,下意识低垂下了眉眼。她的余光看到了和围观百姓站在一起的王淑娘,此刻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王淑娘此刻手里绞着绢子,担心着柳静帆——虽说柳静帆的爹柳松柏是捕头,但柳静帆到底是闺阁女儿,往日从未掺手过什么案件。更何况柳静帆前几日才因看到血腥的案发现场受惊,现在却要站在这压迫感十足的审案大堂里和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对峙......王淑娘越想越是替自己的好友吊着一颗惴惴的心。

    柳静帆眨眨眼,用眼神安慰王淑娘,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但她知道这点安慰没什么用处,自己多年的好闺蜜她还是很了解的,果不其然,只见王淑娘手里的帕子越绞越紧,柳静帆只能无奈地笑。

    “砰”,王大人用惊堂木一拍公案,开始质问庞海生,柳静帆赶紧收了和小姐妹的眼神交流。

    “庞海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仅仅因徐家毁了婚约便恼羞成屠徐家满门,罪当斩首,你可认罪?”王知县的声音威严且清晰,在大堂里回响。

    庞海生跪在被告石上,闻言先是轻笑一声,然后仰头哈哈大笑,声音清朗,脸上毫无惧色,气度一点都不像被告的杀人犯。

    柳静帆神情凝重起来,心里暗觉不妙。说他心理素质好他还真的好,看来想让他直接认罪是不太可能的了,接下来怕是要有硬仗要打。

    王知县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嬉笑。”

    庞海生收了笑意,正色道:“什么人证,什么物证?大人可否明示一二,草民愿闻其详。草民不过一介书生,最近在寺庙借住,今天草民本在屋里读书,却被一群人抓到这儿来,绑我不说,还对我拳脚相加,草民也想讨个公道。”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庞海生表面看起来确实是一副温秀读书人的模样,现在却模样潦倒,伤痕累累,围观平民百姓不禁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王淑娘心头一跳。

    “不会真是抓错人了吧?”

    “是啊,我瞧着他像是鸡都没杀过的......”

    “据说是柳捕头的女儿带头抓的人,偌,就是那位......”

    柳静帆闭了闭眼,这个杀人犯还能倒打一耙。她准备搬救兵,在心里呼唤系统:

    ‘系统,你还能找到关于庞海生的八卦吗?把所有能找到的都告诉我,一会儿我要和他对峙,快快快。’

    【好的,宿主不要慌,我现在就帮你找。】

    王知县又一拍惊堂木,“肃静!”围观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

    他眼神示意一下,立刻有跟丁将在庞海生屋里发现的首饰珠宝,以及沾了血迹的衣物呈了上来。

    王知县质问道:“这些女儿家的首饰,以及这些被你藏了起来的带血衣物,你如何解释?”

    与此同时,柳静帆也走上前,跪了下来,朗声陈词道:“民女当日在案发现场注意到了此人鬼鬼祟祟,神态和普通看热闹的百姓不同,且鞋上有可疑的血迹——就是这双鞋,”柳静帆指了指证物,“今日我在寺庙遇见他,偶然发现他手背有抓痕,疑似被受害者反抗时抓到的——庞海生,敢不敢撩起袖子,让知县大人看看胳膊上是否有抓痕?”

    庞海生默了一下,又微笑,“这有何不敢?”他撩起袖子,众人都忍不住斜眼去看,只见他右胳膊确实有三道被挠破的抓痕,一看就是被人抓的。

    “但是,”庞海生话音一转,“这抓痕,本就是今日被殴打我的你们的人弄出来的。”

    柳静帆觉得他想了个蠢说辞——新抓痕和旧抓痕怎么会一样?明眼人都能判断出来吧,他当所有人是瞎子么?可是她刚准备开口反驳,话却又被噎回了喉咙。

    因为她看到这抓痕,痕迹确实很新鲜,皮是刚破的,点点血迹也是新的,确实是新抓痕。

    只是几秒钟的怔愣,柳静帆便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自己再次挠破了旧抓痕,这样旧抓痕就被完全掩盖过去了,谁还能看得出新旧来?再结合被众人殴打这个事实,确实自圆其说,毫无漏洞。

    虽然他两只胳膊被绑在身后,但是柳静帆观察了一下,估摸着他在被押送的途中做点小动作也是可以的。

    不得不说,庞海生不愧是读书人,确实有头脑,和一般的过激杀人犯不一样。

    大堂安静无声,庞海生又开口了,这次却是对着柳静帆,“不知道庞某何时得罪了柳姑娘,柳姑娘要编造出看到我手臂上有抓痕这样的谎话来诬陷我?”

    柳静帆平静地和他对视,两人目光相撞,互相都不退让。

    面对庞海生的反咬,柳静帆却并不慌乱,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有系统这个犯规的金手指外挂。刚才系统已经搜罗来了不少关于庞海生的八卦,林林总总,柳静帆一条条都记住了。

    身为前娱乐记者,柳静帆知道信息是多么致命,多么关键,哪怕是无关信息,知道够多也能分析出重要结论。

    场外,柳平安为自己姐姐紧张得快哭了,拽着王淑娘的衣角,小声道,“王姐姐,怎么办啊?我姐姐现在是不是处于不利的处境?”

    王淑娘心里也慌,但还是小声安慰他,“平安放心,我相信我爹,也相信静娘......静娘她一定有主意的。”

    王知县皱了下眉,柳静帆他爹柳松柏是他最器重的捕头,女儿淑娘又和柳静帆交好,他本人自是熟悉这个孩子的,相信她断不会做出栽赃陷害这种事。不过他不能将个人感情掺进判案里,于是撇开这个话题,继续追问庞海生:

    “还有物证你还没解释,你这沾血的衣物,以及这些女儿家的首饰,是怎么来的?”

    这时柳松泊请示了一下,得到准许后,站上前,俯视着庞海生厉声质问:“那日,我带着捕快们首先来到了案发现场,我们是最早赶到的,赶到时还没有凑热闹的群众。老百姓闻声来围观的时候,我和手下没有让任何人靠近尸体——所以你不要说,你是围观的时候靠近了尸体,才使衣服沾上血。”

    庞海生坦然地说道:“那日,我原本在厨房准备煮饭做菜,听到外面有人说有凶杀案,切菜不小心切到了手,草草包扎后便跟着邻里一起去看热闹。衣服上沾的都是当时我的手流的血,不信大人您瞧,我手上现在还有疤呢。”

    他展示了自己手上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的疤痕。

    大堂又安静了,柳松柏暗暗握紧了拳头,开始替自己姑娘担心了。

    “那这些首饰呢?你一个书生家,为何柜子里藏了这么多女儿家的首饰?”

    庞海生此时又笑了笑,这次笑容里居然带了些不好意思,“这正是草民准备要说的。”

    柳静帆默不作声,就等着他编谎话。

    庞海生道:“若大人觉得草民的作案动机是徐家毁了婚约,那草民简直太冤枉了。其实草民并不对徐家有怨怼,因为草民心有所属一个姑娘,我们心意相通,草民已经决定非她不娶,此姑娘姓姜。就算徐家不提悔婚,我也早晚会上门开口,没想到徐家竟主动提出悔婚,倒是顺了草民的心意,不用思虑到底该如何开口了。”

    “而这些首饰,便是姜姑娘让我保管的。姜姑娘只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些首饰是她母亲的嫁妆,传给了她;最近盗贼猖獗,她担心孤女寡母遭贼人惦记,便把珍贵的首饰交予我替她保管。”

    王知县问:“那这个姜姑娘呢?”

    庞海生闻言,眼眶开始发红,“前几日因染了风寒,病故了。大人可以传姜姑娘的母亲周氏,她可以为我作证。”

    说完,庞海生一副伤心的模样,甚至落下了泪,似乎在为痛失心上人而悲伤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庞海生的说辞,竟挑不出一点漏洞。

    王知县在心里叹口气,吩咐人,准备去寻这个周氏来。

    而此刻,柳静帆终于开口了。

    “大人无需传这个周氏了。周氏因痛失爱女,已经疯了,传来也无用处。”

    柳静帆跪直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庞海生。

    “庞海生,姜姑娘嫌弃你还来不及,巴不得赶紧和你脱离关系,怎么可能将贵重的首饰交予你?”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庞海生听到她说的话,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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