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

    郦婵君在画外等了很久,结界外已经天亮,粗粗估算将近中午,而相里松一直没出来。

    从外头看去,这山水画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相里松入画之时还能看到一丝灵气的波澜,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郦婵君探过,这画随着柳枝离开,里头的灵气便开始一丝一丝逃逸,如今将近枯竭,相里松却依旧没有出来的意思。郦婵君颇为担心,一旦画中灵气彻底枯竭,秘境便成死境,里面的人怕是要困死在里面。

    郦婵君没有办法,这画中灵气只能由创造之人才知来源,若她贸然注入自己的,又担心里面天崩地裂,给相里松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她一直守在外面,布下法阵让画中灵气流逝得慢一些,饶是如此,也从天亮等到了天黑,相里松还是没有出来。

    郦婵君越来越担心,她从怀中拿出银蝶簪,在银蝶翅膀尖轻点两下,那蝴蝶便又作翩然欲飞的样子。郦婵君将簪子戴到头上,她知道相里松会用灵蝶来感知她的存在。如果相里松被困在了里面,她进去找他,只要他能感知到她,便一定能找到她,到时候二人再一起想出画之法,总比一个人在外面担心强。

    郦婵君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先是加固了结界和法阵,这才纵身入画。

    彼时破庙上空乌云遮月,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悄然站在屋脊之上,乌发与拂尘随风而动,只露出一双带着三分笑意的风流目。

    画中秘境却不像郦婵君想象的山水画意,这画中竟然是楚家大宅。

    郦婵君几乎以为又碰到了什么颠倒阵,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这画里属实处处透着古怪。

    画中的楚家大宅不似平日,一丝人息也无,只有挂着的红灯笼颜色瘆人,这里似乎一直停留在楚平山结婚时候的样子,只是没有人。

    郦婵君本不敢一个人在古怪之处行走,如今为了相里松,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忽略背后慢慢爬上寒意的怪异之感,放缓脚步,迈进了楚家大门。

    回头是不敢回的,但楚家红灯笼颜色暗红,着实看不清,郦婵君拿出乾坤袋,掏出一个鹅蛋大的夜明珠,用带子栓了系在腰间,顿时就亮堂了许多,她也就多了些底气。

    郦婵君走到里院,夜明珠一晃,那灯笼下竟然站着一个个人影,看着衣着打扮像是楚家的家仆。只是动也不动,暗红的灯光把他们的脸照得极为苍白。

    她不敢大意,蹑手蹑脚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成想刚走到一个家仆身后,那人就忽然转过身来,郦婵君几乎尖叫出来,只见此人惨白的脸上皱皱巴巴,唯有嘴唇和脸蛋上鲜红,眼睛却只有眼白,没有瞳仁,死鱼一样盯着她。

    郦婵君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这家仆竟然是个与真人等身大的纸人。

    上手一戳,果然脸上皱皱巴巴是因为白纸涂了浆糊糊成的。郦婵君后退两步,这纸人没什么太大危害,只是老是用没有瞳仁的眼睛瞪着她,让人心里发毛。

    她不想在纸人身上多下功夫,转身就要走,却发现之前站在灯笼下的纸人家仆们都转过了身盯着她。灯笼的颜色越来越暗,越来越红,纸人的眼睛都要渗血一般。

    郦婵君不敢再停留,肩膀也缩了起来:“师尊,你到底在哪里啊......”

    忍着后背越来越多的寒意,郦婵君顺着记忆里的楚家路径来到了楚平山的灵堂。

    唯有这里点着白色蜡烛,一口棺材摆在当中,是个灵堂的样子。和外面诡异的喜庆比起来竟然算得上正常了。

    郦婵君在灵堂搜罗一圈,什么都没找见,临走时瞥了棺材一眼,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相里松就在棺材里。

    她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就算里面没有,也得看一眼才安心。

    郦婵君很快推开了棺材,里面躺着的人一身皂衣,正是为了夜探楚家特意换的,不是相里松又是谁?

    郦婵君先是一喜,急忙上前叫道:“师尊,师尊!”

    然而躺在棺材里的相里松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郦婵君胸膛鼓荡不已,找到他的惊喜又被担心冲散。

    “师尊,师尊,醒醒。”像是怕惊动了纸人,郦婵君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拍着相里松的肩膀。

    相里松却始终没有反应。

    郦婵君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这次惊得不敢再动。

    没有鼻息......怎么会没有呢?

    她又急忙去摸他的脸和手,俱是一片冰凉。

    郦婵君觉得后背的寒意迅速笼罩了全身,连自己的血也变凉了。

    “师尊......师尊......”

    她带了哭腔,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始终不敢落下。

    “你醒醒......”

    相里松毫无反应,郦婵君想起父母去世的样子,更是心凉了大半。

    “不,不,师尊,你快醒醒......”

    郦婵君推走棺材盖,将相里松扶起,掌心聚出最纯粹的灵气,往他的后背拍去,希望还有一线生机。

    郦婵君蓦地想起她元神出窍那次,相里松担心得那样失态,那时她心下歉疚不已,却不能算作感同身受,如今她的心情也与那时的相里松无异了。

    郦婵君泪流满面:“师尊......我错了......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吓我......不要丢下我......”

    她学着相里松那次的样子,咬破自己的中指,往他额心一点,口念招魂咒,手上输送灵力依旧不断。

    什么山水画,什么楚家大宅,什么红灯笼,什么纸人,全都没有相里松重要。

    也许是她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相里松的头忽然一点,郦婵君大喜,急忙看去,相里松缓缓睁开眼睛,却不是平时看她的一双温柔眼睛。

    那眼眶苍白一片,俊朗的脸上纸一般皱皱巴巴。

    “啊——”

    郦婵君尖叫一声,整个人后退好几步。

    这哪里是什么相里松,这是一个和相里松极为相似的纸人。

    郦婵君忍住内心的悲伤和恐惧,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师尊呢?!”

    谁知这个纸人双手一动,径直指向郦婵君,郦婵君立刻抵挡,不知是不是耗费太多灵力的缘故,她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腰间的夜明珠被撞掉,天旋地转间碰到一个冰冷的胸膛,随后眼前一片漆黑,头顶上轰然一声巨响。

    随后外面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纸人带进了棺材里,那声巨响是棺材盖被盖上的声音。

    只是不知道棺材外面的撞击声又是什么。

    毕竟棺材一般就躺一个人,此时多了一个,难免有些狭小。

    郦婵君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你是谁?我师尊去哪里了?”

    身下的纸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婵君,你还好吗?怎么一个人进来了?”

    这声音她无比熟悉。

    “师尊?真的是你吗?你可别骗我,不然我烧了你!”她心里涌起了一点希望,又怕是这稀奇古怪的纸人骗她,因此还不忘威胁。

    身下的人继续道:“我当然是你师尊,刚才吓到你了吧,别怕,我真的是你师尊。棺材外面是纸人,他们刚才要攻击你。”

    郦婵君撞着胆子伸手摸了摸身下这人的脸,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是皱巴巴一片,现在竟然一片光滑,很像人的皮肤了。

    她的指尖不经意抚过他的喉结,相里松暗自庆幸还好她现在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你别动,我拿夜明珠看看。”

    相里松有些啼笑皆非:“你怎么还有夜明珠?”

    在棺材不好翻身,郦婵君找东西有些艰难:“我怕黑,所以下山之前带了很多呢。江师伯还把他这些年攒的都给我了。”

    郦婵君很快从乾坤袋里找出一颗夜明珠,没有鹅蛋大,也有鸡蛋大。刚一拿出来,黑暗的棺材里立马变得亮堂起来,她拿着夜明珠往相里松的脸上一照,见果真是他,不是纸人的脸,甚至额心还有她的一滴指尖血。

    郦婵君激动不已,立马扑上去抱住相里松的肩膀:“师尊!真的是你!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还以为——”

    “不对,你真的是我师尊吗?明明刚才还是个纸人!”

    相里松伸出手来擦了擦她的眼泪:“确实是我,你看我的手。”

    他把自己的手放到郦婵君眼前,只见平时一双白皙修长的双手变成了纸糊的,白白胖胖皱皱巴巴,指尖因为给她擦泪,又有些洇湿了。

    郦婵君抓住他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相里松安慰她:“别怕,一会儿就好,我现在从胸口往下都是纸糊的,一会儿就恢复过来,我们先在棺材里躲一躲,等我恢复好了就出去。”

    棺材里实在狭小,郦婵君不得不紧紧挨着相里松,两人在这里全忘了师徒名分,郦婵君趴在相里松的肩头:“师尊,你真的是我师尊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里松下巴碰到了她头上的银蝶簪,于是用纸手轻轻碰了碰:“我当然是,这簪子还是我给你买的,对不对?”

    “对,你是我师尊,你是我师尊。”

    相里松看她神情不太对劲,话语间也总是重复,生怕她是被吓着了,急忙拍她的后背安抚:“婵君,不要担心,师尊没事,我一会儿就带你出去。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找我?”

    “对,我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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