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

    郦婵君隔天起来就上吐下泻,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精神气被闹肚子消磨得一干二净。

    此时挂着一张惨白的脸,躺在床上,手脚无力,只能任相里松给她扎针。

    “师尊,我病得严重吗?咱们还得去冥界呢......我怎么就病了呢......”

    相里松捻着银针,找准穴位,轻轻扎在她的手臂和脖颈处,见她忽然自怨自艾起来,不免觉得好笑:“去冥界还需要好长时间呢,我们连蓬莱都没到。让你半夜偷吃东西,吃坏了吧。”

    郦婵君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小刺猬,只敢嘴皮子动一动:“我饿了......谁知道这客栈厨房的东西能把人吃坏啊,等我好了一定找这里的老板说理去!”

    她有些激动,胳膊上的针颤了颤,相里松急忙按住:“好了好了,别乱动。我看这里也有点门道,其余人和你吃的是一样的东西,结果偏偏是你上吐下泻......”

    郦婵君眼睛一瞪:“他们下毒害我?”

    相里松摇头:“我看不是,也许他们用料有问题,不会对普通人造成影响,但你修道,□□自然和普通人不同,对于世间污秽之物感应也更加灵敏,因此这次反应才大。”

    郦婵君又有点想吐了:“什么......污秽之物啊......”

    相里松知道她的想法,柔声安慰:“别怕,我已经帮你施法消去了,刚才又用了净水符,没什么大事儿了,只是你手脚无力,还需要好好休息。”

    郦婵君略微抬起自己的两只胳膊:“那干嘛还扎针?”

    相里松眉头一扬:“当然是为了不让你乱动,算是小小的惩罚,以后不许偷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了,就算要吃也得先用净水符化过,知道了吗?”

    郦婵君急忙点头:“我知道了!师尊......”

    “好了!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一顿饭的功夫,回来给你拔针。”相里松知道她要服软求饶,他又一定抵抗不住,索性先发制人。

    郦婵君求饶未果,只能眼睁睁看着相里松给她周围划了结界,关门离开。

    相里松来到客栈后厨,见伙计们有条不紊地准备饭食,整个厨房热浪滔天。他悄悄施法,往眼皮上一点,再睁眼看去,见所用食材确无异常,只偏偏郦婵君昨晚吃的那些沾了些来历不明的污秽之气。

    可昨晚剩余的那些食物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谁在背后下手。

    相里松眉头越皱越紧,后面却传来一个着急的声音:“李公子!李公子!”

    他转头一看,正是满头大汗的店小二。

    店小二奔到相里松跟前,脸上带了些讨好和谄媚的笑:“李公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相里松不明所以,跟着店小二到了一个安静之处,店小二用肩上的毛巾擦擦脑门的汗,压低声音:“李公子,你家妹子怎么样了?”

    虽郦婵君言语间透出相里松是她的师尊,但店小二接待的客人颇多,见两个人年龄相仿,又听楚家家仆说这二人是兄妹,故而不管真假,也用他们对外的身份来称呼他们。

    相里松道:“小二哥是知道了?”

    店小二点点头,面露难色:“李公子,我半夜起来解手,就听见你妹子像是闹肚子,上吐下泻的,你又在一旁安抚询问,她说是吃了咱们店的东西......”

    当店小二的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本就睡觉浅,郦婵君弄出来的动静其实不大,但他听觉灵敏,听了几句话,又事关客栈名誉,不由多听了几句。

    相里松反应过来:“所以剩下的那些东西你都收拾了?”

    店小二道:“李公子,实在是事关小店名誉,小人不得不紧急处理,我已经跟老板说过了,您家妹子要真是吃了店里的东西才闹肚子生病,她的医药费我们全包,保证治好,只是这事情嘛......千万不要传出去才好。”

    他言辞恳切,相里松没有过多为难:“既然如此,我兄妹二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小二哥要把这些食材的来处告诉我,包括菜蔬肉食是从哪里买进,做饭的水又是从哪里打来,只要告诉我这些,我妹子生病这件事儿,我们既往不咎。”

    店小二张了张嘴,有些犹疑,最终还是一拍大腿:“行!只要您不追究,不闹大,这事儿好商量,我一会儿就告诉您!”

    相里松问道:“这么大的事情,小二哥不跟老板商量一下吗?也不怕我知道了你们的底细,也开一间客栈抢你们的生意?”

    “唉,不瞒您说,我们老板这两天忙,不常在店里,这事儿我做主了,就按您说的来。再说李公子,您也不是那样的人。我看人可准了,您和您妹子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人,肯定不会为难我们这小店的。”

    店小二话说到了这份上,相里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侧耳把烛酒客栈的食材来源听了个清清楚楚,记了个明明白白。

    楚家。

    楚平山的状况越来越好,下床走动看着也不虚了,面色红润了许多,楚老夫人高兴地要捐寺庙,重塑菩萨金身,还破天荒跟柳枝说了话。

    楚老夫人心里是大约知道自家儿子娶的老婆不是人,但苦于楚平山时日无多,爱子心切,不得不答应。如今楚平山身体好转,眼看活下去有望,她自然也对柳枝有了好脸色。

    柳枝自小没有母亲,之前虽觉得楚老夫人这个名义上的婆婆对她有些冷淡,但吃穿用度向来不缺,因此觉得没有什么。这回楚老夫人忽然笑脸相迎,柳枝真是受宠若惊。

    “小柳啊,多亏你啊,真是个好孩子,我原先还觉得你是什么山精树怪,要来害平山,不成想真是个正经修道的,真是该谢谢你,还有你师父,多谢你们,给平山治病。”

    她拍着柳枝的手,柳枝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胳膊都有些僵硬:“哪里哪里......还是我师父厉害......全靠他呢......”

    “是是是,你师父真是难得的高人,过些天,等平山再好一些,咱们把你师父请过来,好好谢谢他......”

    柳枝艰难地应对完婆母,好容易才回了屋子。

    因着楚平山平日不能出屋受风,天气越冷他便越不能出去,因此楚母给他安排的屋子极大,卧房之外连着书房茶室,让他不至于憋闷。

    楚平山正坐在书案前,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看着桌上的东西,一言不发。

    柳枝有些疑惑:“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楚平山将那东西拿起来,原来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不过掌心大小,上面只有四个娟秀的字:蓬莱有异。

    楚平山问道:“我听说蓬莱是座仙山,可是你师门所在吗?”

    柳枝大惊,立马伸手拿过,但紧紧盯着上面的字却再看不出什么来:“是,蓬莱是我师门.....这是谁给你的?”

    楚平山摇头:“我并不知情,是进书房时就看到一个小小纸鹤躺在书桌上,我打开就只有这四个字,至于是谁放进来的,我全然不知。”

    柳枝拿着那张纸,感受到上面稀薄的灵气:“对,你是不知道,这是有人放了只纸鹤飞进来的,我得去师父一趟!”

    她心下焦急,立即施法离开,楚平山只觉得屋子里刮起一道旋风,眨眼之间便没有了柳枝的身影。

    柳枝出了楚家,却恍然惊觉,自己并不知道不归最近栖身何处,那字条上的字也不知真假,如果蓬莱真的有异,不归怎么会亲自下山来找她呢?

    可如果没有......

    不,关系到蓬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找到不归问个清楚才是正经事。

    柳枝当机立断,从荷包中取出一片小小的叶子,那叶子已经风干枯黄,全靠她施法保存,这是她小时不归送她的叶子,说若是遇到危险,吹响叶子,师父便赶来救你,若是想知道师父在哪里,便在叶子上施法,叶子尖自然会指明方向。

    这叶子其实不稀奇,不归的弟子们人手一片,不过是做个拜入师门的见面礼。

    柳枝却视若珍宝,装进贴身的荷包里,一次也没有用过。

    这次不得不破例,她回想起之前不归教的咒法,口中默念,那叶子果真动了起来,指了一个方向之后便再也不动。

    柳枝记住方向,将叶子收了起来,急往那里奔去。

    她最终在一间茶楼里找到了不归。

    不归还是一身黑色道袍,头发束得整齐,脊背挺直,拂尘搭在手臂上,听着对面的人说话。

    对面不是旁人,正是郦婵君。

    柳枝不知他们怎么在茶楼说话,一般来说郦婵君出现的地方,那位方丈山山主相里松一定就在周围。

    因此柳枝见到郦婵君,下意识就寻找相里松的身影。

    但相里松并不在。

    不归跟人叙话的时候,她向来不去打扰,只默默看着,也不知郦婵君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她的身形有些奇怪,似乎若有若无。

    正奇怪时,郦婵君却看向她的方向,伸手一指,对她一笑。

    不归也转过头来,正好和她目光相对。

    “师......师父......”

    相里松没有闲着,简单了解了一下烛酒客栈食材的来源,又去街上买了些新鲜的零嘴,想着郦婵君在床上不能动,昨晚又那么闹腾,总要安慰她一下才是。

    于是精心挑选了几样零嘴小吃,用净水符化过,这才带了回去。

    推开房门,解开结界,郦婵君已经在床上睡着,胳膊和脖颈上的针一根也没掉,很是乖巧。

    相里松心里嘀咕:“今天怎么这么乖?”

    也不疑有他,放下装零嘴的篮子,将银针取下,轻轻叫她:“婵君,醒醒,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郦婵君却不醒,相里松心一沉,立刻伸手探她的鼻息,试她的脉络。

    没有。

    没有。

    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息。

    相里松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去听她的心跳,期盼那半颗心脏还在跳动着。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吓人。

    相里松点住她的额心,已然焦急万分:“婵君,婵君,你醒醒......”

    甚至额心也没有魂魄的气息。

    她只剩下一具躯壳。

    相里松如遭重击,怎么,怎么,怎么明明已经走到了这里,还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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