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

    雨过天晴,相里松没再追究金华银华的事情,他又驾起马车,带着郦婵君上了路。

    郦婵君的心情也如天气一般好转起来,她不再多看一眼马车外越来越多的枯枝败叶,开始窝在马车里,打上几个呵欠,准备不分昼夜不管时辰的睡一睡。

    她知道自己得了病,得了病之后她总是乱七八糟做梦,总是梦见相里松,被她绑起来囚在山洞中。她要他做她的鼎器,他起初不说话,她就让他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她身边。梦醒之后面对精心照顾她的相里松,郦婵君总有些愧疚在。

    可是越愧疚,她在梦里就越喜欢折磨他,让他痛,看他忍痛的表情,鞭痕在他前胸后背纵横交错,冷汗从额头滑过鼻梁再到下巴。

    相里松在她梦里总是不说话,总是任她打。

    郦婵君在梦里下手越来越有分寸,赏一顿打,再赏几颗甜津津的水蜜桃,等相里松喝完桃汁,她就轻轻擦去他嘴角残留的,有时候会用自己的嘴唇去贴一贴,冰冷的甜,相里松既不躲避也不回应。

    她就恼,于是又打。

    相里松在现实里对她多好,在她的梦里就有多惨。

    扭曲的心理让她不敢再长久地盯着相里松的脸。

    这些相里松全无察觉。

    但郦婵君心情大好,是因为她的梦终于得到了回应。

    “师尊,做我的鼎器吧。”

    她再一次抱住他,亲手喂他吃一个蜜桃,看着桃子变瘪,再去亲吻他的下巴,嘴角,和他红润的薄薄的嘴唇轻轻一贴。

    浅尝辄止,一触即分。

    相里松手脚被缚,在她怀里,他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后张开嘴唇,他说——

    “好。”

    被桃汁浸泡过的嗓子不似平时的清亮,带了含糊和甜腻。

    郦婵君悠悠醒转,嘴角带着笑意。

    这实在是她最近做的最好最美的一场梦了。

    于是她想短暂地逃离现实,再次躲回梦中,去见一见她的鼎器师尊。

    赶着马车的相里松却不如她的意,把马车驾得颠三倒四,在平坦的山路上蛇行,郦婵君堪堪坐稳,要睡着是难上加难。

    撩开帘子,看着相里松有一下没一下挥着马鞭,郦婵君拍他肩膀:“师尊?”

    相里松回头,脸色不是很好,表情却温柔:“嗯?”

    郦婵君担心他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你身子真的好了吗?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

    相里松转过头,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没有,我好了,你进去休息吧,我们一会儿就能到客栈休息。”

    郦婵君看着他的背影,前面的马一步快一步慢,觉得相里松心不在焉,可又担心他强撑着身子,还是说道:“今天我来赶车吧,师尊去休息。我赶车也赶得很好的。”

    相里松本想拒绝,郦婵君一般躲过马鞭,手指不经意抚过他的手背,相里松就跟被烫到了一样,急急缩回了手。

    郦婵君有些莫名其妙,相里松之前并不排斥他们之间这些不属于师徒的亲密动作。

    “师尊?”

    “啊......”相里松不知想些什么,他没有看郦婵君的眼睛,郦婵君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相里松道:“那今天你来吧,我去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出来换你。”

    “师尊好好休息,到了地方我叫师尊。”郦婵君并不打算按相里松的意思来。

    相里松自然没她争论,进了马车里。

    郦婵君觉得他不对劲,可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她看着相里松把马车帘子拉严实,自己挥鞭赶车,马车便很快走上正轨。

    相里松在里面盘腿打坐,很快就旁若无物,内观自心。

    心头的魔障成了一个人。

    相里松看着自己坐在那里,手脚被郦婵君的蛇鞭绑着,垂着头,安稳如同一座雕像。

    他走过去看着自己,第一次正视自己。

    郦婵君把“鼎器”二字说出口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答应了。

    说出去得让江逢春笑死。

    凡间鼎器修炼不得其法,修炼者将女子之身作为器具,求个修炼捷径,但往往沉溺□□,折磨鼎器,最后什么都修不成。

    方丈山上对这法子嗤之以鼻,每代弟子下山若遇邪修强掳女子做鼎器之事,必出手相救。但方丈山并不排斥双修,修道者结为道侣,一起修炼进益,总比用鼎器这损人不利己的法子好。

    可郦婵君显然不是想和他结为道侣,她是想控制他,占有他,哪怕不用来修炼,只是借了一个鼎器的名头。

    相里松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郦婵君从梦中醒来抱着他要他当自己鼎器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会做什么梦了。

    平时里对他恭敬,暗地里却想这样对他。

    相里松没有觉得可怕,他想这也许是对的。

    郦婵君本不该对他这样恭敬。

    妖毒变成的魔障总能及时捕捉到他的心思,他都不敢深想,魔障已然变成了鼎器的样子。

    不需要婵君动手,他自己就可以变成她的鼎器,他作茧自缚,他心甘情愿。

    修道求仙最怕因缘纠葛太多。

    相里松却求之不得。

    这魔障他永远都化不去。

    他抽身而出,不再看心头的魔障,转而出神打坐静心。

    魔障却不许他静心,硬生生把他拉回那天的记忆。

    郦婵君睁着眼睛,却并未醒来,抱着他的肩头,可她身子比他小,像是扑进他的怀里。

    “师尊,做我的鼎器吧。”

    她说得情真意切,一双琥珀眼睛盯着他看。

    他从来不敢长时间看她的眼睛,他会被吸进去,就像这样。

    做鼎器?好。

    她要的他都会答应。

    郦婵君听了他的回答,满意极了,轻轻吻他的下巴,吻他的嘴角。

    嘴唇一贴,她像是偷吃了点心的小孩儿,吃饱喝足,又睡了过去。

    只剩他自己呆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他刻意忘掉的东西总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出来偷袭。

    譬如她的眼睛,她的嘴唇。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嘴唇干裂异常,想舔一下,却不知怎地觉得郦婵君就在他面前,他要是舔了,他们就会紧紧贴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谁家师尊和弟子会嘴贴嘴?

    相里松越想越离谱,不一会儿,后背的汗已经将衣裳粘住,小腹火辣,头顶冒出丝丝白气,白面皮涨得通红。

    “吁——”

    天色已暗,郦婵君看见远处似有人烟,遂停了马车,要找相里松商量。

    马车里,相里松并未点灯,郦婵君撩开帘子就要进去。

    “师尊?”

    她只能看见相里松的背影。

    马却不知受了什么惊,前蹄一扬,一声嘶叫,马车被带着也扬起来。

    郦婵君还没坐稳,直直往相里松那边扑去。

    相里松调息完后正在换衣服,郦婵君冷不丁一撞,他担心她磕到,转过身来相接,郦婵君的脸就正好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两人直往后仰,相里松紧抱着她,光裸的后背撞到了车厢后面的窗户,不由闷哼一声。

    马车很快又往前倾,相里松转手护住她的后脑,两人又一起趴在了车厢里。

    郦婵君看不清,但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

    她也不敢动,轻声叫道:“师尊?”

    温热的呼气喷到了相里松的胸口。

    相里松慌忙起身,背对着郦婵君穿衣服。

    “嗯,没事儿吧?”他尽量调整呼吸,不敢让郦婵君听出来他呼吸乱了。

    郦婵君心猿意马,坐起来出了车厢:“我在外面等师尊。”

    相里松急忙穿好衣衫,就听见外面郦婵君的声音:“你是谁?”

    他出去,只见一个樵夫担着一担柴,在打量他们的马。

    郦婵君就站在离那人不远处。

    樵夫笑道:“吓到姑娘了?小人只是这山里打柴的,路过这里,见这马不错,就停下来多看了看,敢问姑娘,这马可卖吗?”

    郦婵君正要回答,相里松已经过去,站在她面前:“这马我们还要用来赶路,不能卖。”

    樵夫有些可惜:“唉,好吧,好吧。”

    他担着柴就慢慢离开。

    郦婵君道:“师尊,天都这么黑了,他能看清路吗?”

    相里松眼力好,在夜里不觉得有什么,郦婵君一提醒,他才看出些端倪。

    这樵夫担着一担柴走得极快,几乎脚不沾地,刚才交谈间,相里松竟然没有看清他的脸。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立马快步追去。

    “前辈稍等!”

    那樵夫听了这话,将柴一丢,召出一柄剑,竟御剑而起。

    相里松不敢停留,拔下头上簪子,那簪子迎风变大,瞬间就变成一柄流光溢彩的剑,交代一声郦婵君,立刻翻身上剑,御剑跟着那樵夫去了。

    郦婵君没有剑,驾云也不熟练,只能眼睁睁看着两道人影拖着剑光越飞越高。

    她抽出蛇鞭,缠住一棵大树枝干,借力一荡,便上了高处,也好仔细观察相里松和那来路不明的樵夫。

    新月如钩,郦婵君只能看见两道剑影,一金一银,上下翻飞,谁也不让谁,偶尔光柱乍起,光波闪过,郦婵君便知道这两人在斗法,只是僵持不下,不知道那樵夫本领多大,她担心相里松落了下风。

    如此看了一顿饭的功夫,树下却传来一道声音:“我们不妨打个赌,你猜是你师尊赢,还是那个樵夫赢?”

    “谁?!”

    郦婵君没有多加思考,出手就是一支杀人的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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