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西沉的红日染红了半边澄澈天空，明暗渲染瑰丽，为大地柔和着最后的曙光。

    山巅之上，一个人形土堆上开满了灵气浓郁的野花野草，以凡躯盛着超过极品聚灵阵的灵力而灿然绽放，肆意生长。

    突然间，野花野草带着根下的泥土簌簌而落，灵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倒灌入泥土下的修士。

    修士无发无须，眉眼皆皱如朽木，只穿一身白色里衣盘腿而坐，散发着臻至化境、道法自然的纯然气息。

    随着灵气入体，老树斑驳的头上金光闪闪，逐渐开出了花朵。

    灵气奔袭逐渐平息，修士神息越发平凡，即便亲眼目睹他在那里，也只觉看到了天地。

    三朵金花绽放在修士头顶，耀眼夺目，引得天边的彩光都跟着闪动几分。

    然几息之间，蝉停水歇，万籁俱寂。

    劫云遮天蔽日汇聚而来，天空骤然失色，金色的雷霆在劫云中翻滚，倒映在修士清澈如水潭的眼中。

    修士心中波纹不生，苦等这天已久，此刻山崩地裂也不改应劫飞升之志。

    他修无情道，任何人死在他面前都是日升月落一样自然。

    他遵守着道义，不主动伤害他人，欠人恩情都会追着还清，没人不说他是个道德模范。

    他日夜苦修，不动心动情，硬是凭着寒微之身和五灵根的资质修到大乘，对于同辈更早于自己几百年飞升不起嫉妒心念，只观察他的天劫强度吸收经验，好专于自己的修行。

    今天是他寿命的最后一天，天可怜见，终究于最后一刻功德圆满，唤动天劫。

    他将以全部的身、心、意接受天劫的淬炼，飞升成仙，就算不成，他也拼尽了全力，就此归寂毫无怨怼。

    他调动全身灵力守住心神，头上三花愈发明艳，七彩光芒笼罩着全身冲天而上。

    触到劫云之际，像是纸糊的云雾一般墨色水洗般褪去，太阳已经全然西沉，天边一片淡蓝。

    这算什么？

    他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锁定他的气机消失了，连同原本要试炼他的劫雷。

    这是他寿数的最后一天，他看着暗沉的天色许久。

    终究是几千年的修士，如此绝境之下，也只有一刹那的兵荒马乱，他收拾了心情。

    眼下，还有两条路可走。

    一、等待着寿数将尽，坐化在这山巅，魂飞魄散。数千年的修行成空，就像他没来过这世间一样。

    二、拼一次，去找赤炼宗，答应他百年之前提出的合作。

    “或许这就是天意。柏聿，既然我不能成仙，至少要用这反正要魂消魄散的残身，为你讨回些债来。

    ……

    昆仑，别来无恙。”

    修士踏脚山河而去，血月将起，清风作伴。

    【宿主已绑定。】

    【开启任务：为娘亲复仇。】

    【系统使用细则如下，请宿主查收：

    一、系统不可主动出手，但可以根据因果运行原则为宿主解惑。

    二、在完成宿主的嘱托「为母亲报仇」任务后，宿主要完成交换条件，找到时空缺口。

    三、此过程中，系统会尽力维护宿主的安全，但如果宿主中途有任何违反约定的行为，系统判定后，即刻抹杀。】

    【发放任务物品：

    「发放迷魂药三粒。效用：探寻并篡改目标记忆。限制：有效期为一柱香。」

    「增强宿主力量三次。效用：成年武士的力量已足以抵挡大多数普通人类。限制：有效期为一柱香。」】

    钟灵眼前出现了一个格子架的虚像。

    总共十六格。第一个格子上摆放着三个瓷瓶，写着迷魂药的红纸粘贴在瓷瓶上，十分显眼。

    相邻的格子上，摆放着三个光球，光球前面一张红纸：力量增强。

    “我要一次力量增强。”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冰冷的女声逐字逐句地响起。

    【增强宿主力量一次已发放，有效期为一柱香。】

    发放后，钟灵感受全身，并没什么奇怪，只是向着母亲逃离的方向追去时，脚下轻的像踩着风。

    在一里地左右的位置，母亲的尸首被扔到路旁的坡下，衣物碎裂、青紫斑驳。

    钟灵不敢相信刚刚还鲜活地要自己藏在土堆下，千万要好好活下去的母亲，此刻冰冷地躺在了地上。

    她轻轻触碰，抱起母亲的身体，心里的愤怒冲天而起绞杀了她全部的理智。

    【提示宿主：时间有限，如果要报仇，可以先把母亲尸体放到储物间。】

    “是那个格子架吗？”

    【是的。】

    “系统姨姨帮忙放进去吧。”

    【好的。】

    有了成年武士的体力追上两个人轻而易举。

    当钟灵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两个瘦干驼背、满脸皱纹的中年男人正耷拉着裤子往前走，一脸餍足之相。

    他们并没有因为钟灵的出现而惊奇，反而对着钟灵因为藏身土堆里，黄土薄铺也不染清丽的面容互视一眼，□□阵阵。

    其中一个人把染血的斧头递给另一个人，调笑着走向钟灵。

    “小灵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和你娘去镇子上了吗？”

    在那双染着血迹、脏污、黏腻的手触碰到自己之际，钟灵一头冲到他的大腿上。

    钟灵用尽了全力，像一颗炮弹大的石子冲击到男人的膝盖上一样。

    他的腿关节脆声阵阵，悦耳地像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的火星子。

    直到像一根掰断的筷子一样折叠起来，等到男人盯着前面单膝跪地的时候，一声哀嚎响彻天际。

    这声音像一道灵泉灌入钟灵的天灵盖，让她觉得被自己的愤怒撑着的头痛都清减了些。

    男人痛苦倒地后尖声咒骂：“你这个小贱人！二狗！二狗！杀了她，我要让她和她娘一样，先杀后奸，再扔到山林里，被野狼吃掉！”

    没等到小贱人的哭喊，男人忍痛转过头去，发现自己的好兄弟已经被小贱人追上，扯掉了一条腿。

    “这是什么怪物！”

    等到小贱人把二狗大卸八块，扔的到处都是，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男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腆着皱脸，满口黄牙，堆起了谄笑，十足像花圈上的一朵老菊花。

    “小姑奶奶……小姑奶奶手下留情啊

    ——都是二狗的主意，他说你娘带着你一个人在村里生活，从来没见过你爹，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又长得跟妖精似的，肯定是老天爷派来给我们

    ——给他！给他用的东西，如果不消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啊

    ——小姑奶奶！都是他挑唆的啊！”

    男人是真的怕了，随着钟灵的走近，声泪俱下，黄水从耷拉的裤子里沁出，把土地都浸黑了。

    钟灵把二狗的头扔到他旁边，二狗死不瞑目盯着他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继续为自己脱罪。

    钟灵忍着呕意，用他染血的斧头一点点切断他的肉，皮肉骨头洒了一地，地上的东西看不分明的时候，钟灵的理智才彻底回归。

    心里绷着的弦一松，全身都像被车轮子碾过一样痛，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良久。

    “力量真是好东西……”

    钟灵抬头看天，眼泪在月光下连成一道晶莹的线从两颊垂下，沁入土地。

    却没有娘亲来给她擦眼泪。

    她紧捂着自己的心脏的位置，放声大哭，像是无人山林里的一只孤魂野鬼。

    等她哭的尽兴后，【「为母亲复仇」任务完成，是否确认。】

    “否。母亲还有一个仇人，吕仲望。”

    【宿主才十岁，杀人后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呆滞的声音发出了疑问的情绪。

    钟灵用水把娘亲的身体一点一点擦干净，然后放回格子架第三个格子里。

    她眼里填满了冰冷和坚毅：“他们杀我娘都不害怕，我为什么害怕。”

    钟灵其实觉得自己天性冷血些。

    看到娘亲的惨状，她先是愤怒而不是悲伤，报仇后才能拨开心底愤怒之火灼烧出的黑雾，漏出那块空荡荡，收缩绞痛的一方。

    不过没关系，她喜欢自己这样，只有这样，坏人才会退散。

    十岁年纪却只有五岁大小瘦弱身躯的女童一步一个脚印，在山野之间迎着黎明，穿着刚洗完湿透的衣服，向小镇走去。

    湿衣服不要紧，走着走着就干了。

    福禄镇。

    一个处于逍遥和赤炼宗交界处的小镇子。

    钟灵踩着脚下的水泡，走到进了镇子的第一家摊位上，拿出娘亲留下来仅剩的几个贝币买了一碗馄饨汤。

    摊子上的大娘一身麻布，沾着灶灰，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汤端到她面前，钟灵喝了一口，觉得整个肺腑都暖了。

    她一口一口坠下去，碗底精光之后，恢复了气力问大娘：“大娘，为什么不放盐呢？”

    大娘笑笑：”盐太贵了，厕所里的盐吃了又害人，我这摊子来来往往都是卖力气的，也不挑，有口热的就行。”

    钟灵不解：“镇子旁边不就有盐湖吗？我家——住的偏远都能吃上盐的。”

    大娘听了这话一脸惊慌，俯身到她前面，边擦桌子边说：“小孩子别乱说，那盐不能让外面知道，以后跟谁都别说！”

    说完就收了她的碗。

    钟灵其实还饿，但她又确实没钱了，只好站起身来让到一旁。

    她想了想，挪到大娘灶火边，等大娘把顾客要的馄饨包子都送上去，趁大娘收拾笼屉到时候，轻声问了句：“大娘，镇子里有招收弟子的仙人吗？”

    大娘手上动作不落：“你是为这个来的？咱们这都是十年一次，今年数着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你去菜市口看看吧，上次就是在那里办的。”

    钟灵道了声谢，又问了方向，摸索着向菜市口的方向走去。

    钟灵走到菜市口，只见两个黄衣男女凭空唤出桌子来，又凭空一阵风来，正好飘到钟灵这边，风里夹着浓郁的尘土，钟灵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只感觉鼻子都要糊住了。

    她不雅地擤了擤鼻子，像是要把脑子擤出来的声音惊扰了黄衣男女，他们布置好后朝这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