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樱井奈果然从武川那里接到了审问学生的通知。

    一旁的邱旭祺早已整装待发，正要挽住樱井奈的手一起出门，她却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去，只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委屈地嘟囔着， “长官跑这么快，也不等等我......”

    这句抱怨声音虽小，却还是被樱井奈一下子捕捉到。她又小跑着回到门口，捏了捏邱旭祺的脸，亮晶晶的眼里含着笑意， “萩原淳介肯定要过来掺和，你在路上拖住他，好让我先去探探武川那边的动向。”

    邱旭祺一拍脑袋，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长官英明。”

    “对了，顺便演一场咱俩不和睦的戏给那个傻子看，即兴发挥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樱井奈把手搭在他肩上，难得愉悦道， “孤影同志，我相信你。就凭你那套撒泼耍赖的本事，一定能替我争取到时间的。”

    邱旭祺听到这个称呼就已经开始飘飘然，完全忽略了后半句，只顾着傻乐， “遵命，保证超额完成任务！”

    于是两人展开了默契的配合，邱旭祺远远在背后跟着樱井奈，目送她进了情报局，又在半路蹲守到萩原淳介，一番嘘寒问暖，极尽自己的吹捧才能，直夸得他天花乱坠，全然忘了还有审讯这回事。

    只不过这些溢美之词邱旭祺可是一秒都不愿意多说，掐着表眼看他就要迟到，便装作无意询问道， “萩原先生，今天是休息日，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糟了！”萩原淳介这才反应过来，拉起邱旭祺就往情报局狂奔，可他磨磨蹭蹭，没跑两步就停在原地， “不行，我太累了，要不您先过去……”

    “混账，整天就知道拖后腿！”萩原淳介没好气地骂了邱旭祺两句，终于丢下他扬长而去。

    “我不拖你的后腿，还拖谁的？”邱旭祺轻笑一声，起身做了个预热动作，便一鼓作气冲出一大段距离，到了情报局又瞬间切换成慢悠悠的疲态，喘着粗气推开了门，两人的争吵声正落入他耳中。

    “武川先生明明是叫我来审问，你来凑什么热闹？”

    “巧了，我也想说，怎么处处都有你这个碍眼的家伙呢。”

    邱旭祺赶紧站到中间隔开两人，开始充当和事佬， “二位想想武川先生的教诲，咱们是不是要精诚团结啊。”

    他挥着手臂喊了两声，可惜没有一个人应答，邱旭祺尴尬得僵在了原地。樱井奈仍旧气愤不已，不自觉提高了分贝， “你还好意思说？一大清早就找不到人，就拿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应付工作？”

    “长官，对不起，我来晚了。”邱旭祺点头哈腰地道歉，可樱井奈不但不吃这一套，反倒变本加厉， “真是给你脸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差劲的下属！”

    她故意转过身背对着萩原淳介，冲着他悄悄做出无声的道歉口型。邱旭祺立刻明了，下一秒，他眼里划过一丝强装的愤恨， “够了！樱井奈，知不知道我忍你很久了？”

    一向忍气吞声的邱旭祺这次居然敢直呼其名，跳着脚跟樱井奈对抗起来。萩原淳介一惊，干脆饶有兴趣地站到角落里观战。

    “做错点小事就骂人，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一天到晚不让人停下，我活得连牲口都不如，出力也不讨好，凭什么还要替你这种人卖命！”

    他前几句声音还在颤抖，后面却是越说越顺畅，一连串的咒骂像连珠炮一样从嘴里吐出来。

    “好啊，你居然敢顶嘴！”樱井奈似乎气急了，抬手就要打，邱旭祺却敏捷地闪到了萩原淳介身后，拿他充当挡箭牌， “萩原先生，救救我......”

    萩原淳介想不到看个热闹的功夫，差点就要惹火烧身。邱旭祺一拥过来，反倒把他吓得连连后退，樱井奈见状冷笑着嘲讽道， “看到了吧，整天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别人身上，就连这只狗都嫌你恶心！”

    言语攻击一旦波及到自己身上，萩原淳介再也无法冷静，指着樱井奈的鼻子也要开骂，却被她凌厉的眼神震慑住， “你，你别太嚣张！”

    眼看着这场闹剧就要演变成三人大战，一声怒吼终于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别吵了！”

    武川一进来，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垂着头没了气焰，一副等待发落的样子。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了熟悉的客套， “抱歉，临时叫三位过来，没有提前告知。只是情况实在过于棘手，审了一夜都一无所获。”

    他又走过来拍拍每个人的肩膀，看似和善，实则无形施压， “希望你们能够摒弃前嫌，发挥各自所长，帮我寻找新的突破口，合力撬开这帮学生的嘴。”

    刚才虽然闹得难看了些，但没有人不识时务，纷纷强压住怒火，跟在武川身后走进了牢房。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恶臭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几个学生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地上全是血迹，根本无处落脚。樱井奈掏出手帕捂着鼻子，萩原淳介忍不住挖苦道， “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贵了，连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得吗？”

    萩原淳介很快发现了一丝不自然，视线转移到她由于用力握拳而显得苍白的指节上，逐渐看出了端倪， “樱井小姐，你似乎有些紧张啊。”

    “你想多了，我只是有洁癖。”樱井奈皱着眉，这令人作呕的气息确实让她难以忍受，心中更是恨不得把武川千刀万剐。

    看到她被针对，邱旭祺赶紧转移萩原淳介的注意力，冲到一个学生面前连扇几巴掌， “你说不说？”

    萩原淳介果然来了兴趣，眼中满是赞许， “这家伙今天让我刮目相看，他以前见血都害怕，现在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审讯了。你调教得真不错，可惜以后这枚棋子要为我所用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萩原先生倒是会省力。”樱井奈撇撇嘴，低下头紧盯地面，眼神不断闪烁着， “我也不稀罕这种叛徒，既然愿意要二手货，随意你拿走啊。”

    她定了定神，走到邱旭祺面前，后者却故意偏过头，话里满是嘲讽， “前长官，您又有何贵干？”

    樱井奈指指面前的学生，冷着脸吩咐道， “在武川先生面前别乱来，给我翻译。”

    这女孩和邱旭冉年龄相仿，整张脸上满是淤青，已经辨不出模样。樱井奈疼惜不已，把她搂进怀里， “小妹妹，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呢？你还很年轻......”

    可那女孩使出全身的力气挣开樱井奈，朝着她吐了一口血沫，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微笑， “正是因为年轻，才要为了国家的未来抛头颅，洒热血。”

    一石激起千层浪，身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

    学生们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他们把牢房当作游行的战场，声音愈发坚定，穿透阴暗的地下室，似乎要在不透光的墙壁上硬生生凿出一个洞。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大不了落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现在不反抗更待何时？这辈子就算短暂，也绝不能让自己后悔。”

    “说得好！为了信仰，付出生命都在所不辞。”

    听见这些无畏的宣誓，樱井奈的眼泪夺眶而出。怪不得邱旭冉哪怕搭上自己，也要拼命救同伴出来，正是因为这股精神始终贯穿于爱国青年的心中。

    他们胸怀正义，为了光明的未来前仆后继，丝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就像是点点微光，力量虽小，汇聚在一起却能为后人烛照起前行的路。

    有这群人在，明日之中国定不会亡。

    樱井奈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为他们喝彩，但也只能强压下自己骨子里的血性，咬牙切齿道， “幼稚，天真，再挣扎下去有什么用！你们都被荼毒太深了，以为喊几句口号就能改变局面吗？”

    “我最后再指条明路，乖乖招供吧。要是不提供出有用的情报，你们余生都得在监狱里度过。”邱旭祺也跟着帮腔，掐住女孩的脖子狞笑着， “不，再这样下去，怕是没有几天可活了。”

    “狗汉奸，少拿这些花言巧语来骗人！告诉你，我们是不会屈服的。”

    萩原淳介被这番抗议激怒，彻底失去了耐心，走上前去推开樱井奈， “武川先生，您看，她这套根本不管用，还是让我来点实在的。”

    樱井奈暗叫不好，却再也找不到理由拖延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萩原淳介拿起鞭子，毫不手软地抽打在他们身上，顺带着落在她心上，发出一声声沉重的闷响。

    眼下她不能暴露，樱井奈只能故作轻松，以慵懒的姿态倚在墙边，轻轻叩着门框。那女孩听见一阵规律的声响，忽然抬起头，眼中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不知怎的，萩原淳介也停了手里的动作看过来，与樱井奈目光交汇的一瞬间，竟有几分意味深长。他忽然打了个响指，一个半死不活的囚犯又被送进来。

    “我打累了，这一个樱井小姐替我来吧。”萩原淳介把鞭子递给樱井奈，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却怎么也翻不到打火机，遂转向邱旭祺， “兄弟，借个火呗。”

    邱旭祺木然点头，极力忍住想回头的冲动跟着萩原淳介出了门。

    武川仍旧稳稳地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樱井奈只得扬鞭抽下去，怎么也不敢停下，手上悄悄卸了几分力。可他伤得太重，不一会就没了声息。樱井奈心中焦急不已，擦了把脸上的汗，走到一旁假装喝水。

    学生很快就拥上来，围成一团把他护在中间。这囚犯已经气若游丝，却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孩子们，不要怕，我知道怎么带你们出去。”

    他凑到女孩的耳边，声音虽小，樱井奈却听得清清楚楚，忽然一凛。

    “西边靠窗的位置有条密道，可以通向外面，但是需要有人来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