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一脸不可思议，几乎是被气笑了。

    “未成年是吧？好，我就在这里等，等到12点我就成年了。到时候你总能收我吧。”

    男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轻飘飘一句：“你想等就等吧。”

    程真气呼呼坐在角落里，一边做放松按摩运动一边盯着他的背影，嘴上一刻也不饶人，“我刚刚一定是眼瞎了，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帅，他分明就是个一点都没有人情味的资本家。”

    那人走到对面的球场，脱下外套，挥着一根Wilson球拍，接发球机发出来的球，一口气接了几个球都没有失误，姿势也挺标准。

    程真愤愤道：“正手无力，反手不精。姿势丑的要死。要是站我对面，我就给你局局送蛋。”

    -

    4号场地上，林教练和刘敬跟在陆政廷边上，为程真求情。

    “老大，那个小女孩看着应该是真的挺缺钱的。您要不就稍微宽容一下吧。”

    “而且她的技术那么好，来我们俱乐部肯定会很受欢迎，那帮会员就喜欢跟这种高水平运动员切磋切磋。”

    “对啊，看她坐在那儿多可怜啊。”

    陆正廷眼角余光撇过。女孩的头发盘成一个丸子头，可怜兮兮地搭着羽绒服外套坐在角落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朝这里看，眼神说不清有多幽怨。

    一组发球练习完毕，他将球拍立在地上，“你觉得她可怜，要不我把你炒了，换她来。”

    刘敬：“……”

    -

    程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球场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心里庆幸还好没发生什么事，就这样睡着也太危险了。她四处张望，没看到那个老板的踪影，倒是那个林教练正朝她走来。

    “不用看了，俱乐部马上要关门了，老板已经走了。他一向说一不二，你再等他也不会收你的。”

    程真穿上羽绒服：“我真的是个职业选手，你们老板到底为什么不肯收我？”

    “我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很难猜。”他叹了口气，“其实吧，如果你真的非常缺钱的话，也不一定要到我们俱乐部当兼职。你技术好，人长得也漂亮，到一些高端的私人网球场当陪练应该很受欢迎，而且赚得更多。”

    程真光听见那句‘人长得漂亮’，警惕地捂住胸口，脱口而出：“你想说什么，我不去陪老板打‘那种球’的。”

    林教练尴尬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正规的网球场。但是是需要预约的会员制，对陪练的要求也比较高。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

    程真半信半疑地加了他的微信才离开。

    下到楼下，她才想起又要打车。她家的破别墅在郊区，连一辆公交车都没有。一想到没找到兼职还要付四五十块的打车费，她就更讨厌那个冷酷无情的老板了。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一阵冷风刮来，程真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她从小就胆子小，很少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

    出租车还有5分钟才到，程真心一横，又往大楼里走。

    毕竟还是安全最重要。

    电梯门缓缓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网球包立在她面前。男人的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里，凌厉的眉，狭长的眼，五官干净利落，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男人皱起眉，有些不耐烦：“你还有事吗？”

    程真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有距离感，想要绕开他：“那个……我找林教练。”

    “林教练已经回去了。”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指了指前面，“俱乐部门都关了。”

    程真深吸了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像个自来熟一样开口：“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送我回家？”

    男人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现在都快11点了，我一个女孩子坐出租车不安全，而且我家在郊区，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万一出租车司机半路上把我杀了暴尸荒野怎么办！”

    陆政廷脸色挂着三根黑线：“你是运动员，就你这身高，这力量。出租车司机打不过你。”

    程真在心里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垂下脸，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了吗？”

    男人看着她从楚楚动人逐渐过渡到矫揉造作的表情，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程真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朝他眨巴眨巴，一副天真无邪的语气：“我未成年。”

    ……

    银色的密闭电梯里，男人一副被挟持了的表情，“你不敢坐出租车，却敢坐我的车。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程真拿起手机按下快门，咔擦咔嚓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打车订单的页面凑到他面前：“我已经打了车了。你送我回家，然后我帮你付回来的车费。”

    陆政廷：“……”

    “By the way，你的照片跟出租车车牌号也都发给我爸妈了。”换言之，别想搞什么花样。

    -

    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A市交通拥堵，到了深夜却也冷清下来。但是街边的摩天大楼依旧闪着五彩斑斓的灯光，巨型广告牌也没有要熄灭的意思。

    这些景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程真，她真的回国了。

    从那座暗无天日的“监狱”中逃出来，家里的牢笼也已经土崩瓦解，一切都充满自由的气息。

    车内十分安静。身边的男人搭膝而坐，一边胳膊抵着窗沿，高大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正在闭目养神。

    程真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景色，一会儿偷偷瞥一眼男人松弛又优雅的坐姿和矜贵逆天的颜值，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搜肠刮肚终于找到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几秒，男人的眼睛才微微睁开，又立马阖上，一副冷淡的模样：“之后不会再见面了，没必要互通姓名。”

    程真被他的一句话噎住了，干脆偏头撇向窗外。

    车内的气氛越来越尴尬，程真还是沉不住气，试探道：“你不招我，就仅仅是年龄的原因吗？”

    男人的声音沉稳，让人捕捉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陈教练是省退运动员，你跟她打感觉如何？”

    “她不是我的对手，我还放水了。”程真说话尾音上扬，带着一丝得意与狡黠。

    男人忽地睁眼，侧过大半个身子对着她，手臂搭在她背后的皮质座椅上。从这个角度，程真能近距离地看见他的五官，眉眼到鼻梁，薄唇到下巴，是个漂亮到危险的男人。

    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眼眸清明如明镜。

    “陈教练是我们俱乐部里最厉害的女教练。但是，如果你到了我们俱乐部，跟你练习的不是她，而是俱乐部的会员。”

    “他们中有的能够稳定地来回击球，发球节奏不错，正手截击稳定，也能调高球。但是更多的，只是有一点点动作和击球经验，忙活半天也只顾得上把球来回打起来。甚至有的人，只会站在原地挥正拍，或者反拍，连移动步伐都还不会。”

    “跟这样的人对打，你感觉如何？”

    男人说话的语速不快，几乎不带有任何教育的语气和情绪，可是每句话都很直白，像游戏中的一级平A，虽不致命，却能造成伤害。

    程真脸色耷拉下来，低着头沉默了。

    “你这个年纪有最好的竞技状态，也是水平上升的最关键时刻。跟低水平的对手练习，造成的损失和伤害是巨大的。”

    程真低声解释：“我就是临时缺钱，想打个零工。”

    陆政廷垂眸看她，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松松垮垮地绑着个丸子头，低着头像只鸵鸟，眼神飘忽不定，就是刻意不与他对视。

    “缺钱就去打比赛，别告诉我你这样的水平，拿不到奖金。”男人又坐了回去，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

    车子开出市区，外面的黑暗像是沉默的野兽，可程真却有一种破窗而去的冲动，干脆就让野兽把她撕碎好了。

    她稍稍仰起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许多情绪郁结在胸口，却只是轻飘飘说出一句：“我不想打职业比赛了。”

    过了良久，男人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那你就想清楚再做决定。18岁还很年轻，但对竞技体育来说，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一旦踏错了一步，就很难再回头。”

    程真抬起头正视他，目光相接，只一瞬间他的眼睛就又阖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低落。

    出租车缓缓驶进别墅区，程真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扫码界面，“我马上就到了，我加一下你的微信，把车钱转给你。”

    男人终于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把目光移回到她身上。不同于一贯的清冷和审视，他的嘴角带着浅浅弧度，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小妹妹，你今晚就是为了要我的微信，才演的这一出吗？”

    程真一头雾水。

    出租车缓缓停下，男人一手伸过来，拉开她这一侧的车门。整个过程中，手和身体离她还有好一段距离。

    程真第一次知道，原来言情小说里的名场面，还能做得这么清新、不含□□。

    男人伸手，冷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真只好先下车，刚要跟他说话，男人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不给就不给嘛，你个自恋狂。我还省了一笔巨款呢。”程真隔着车窗气冲冲地朝他喊，势必让这个自恋狂听见。

    出租车扬长而去，车内重新恢复了寂寥。陆政廷透过后视镜，看见小女孩气呼呼地走进一座三层的花园别墅。

    他无可奈何地按了按眉心。

    缺钱？

    现在的小孩说谎都不眨一下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