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又回来喝水,水杯里的水渐空,但他喉咙还是干渴,这个动作真的很不好学。
青年正想着要不要今天就先这样,面前出现了一支嫩白的手臂。
游尔一直关注着他,她从小还算是善于观察面部表情,看见青年看着水杯,微皱了下眉,猜测他是否需要水。
“我这瓶还没开封。不介意的话送你,就当是我今天不礼貌看你的赔礼。”
青年有些犹豫。但他确实不想这么早回家,于是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喝了几口后,与人攀谈起来。
“时许,你呢?”
“游尔。”
“你在这念大学?”
“没。才高考完。”
“来这旅游?”
“算是。”
时许象征性的问几句后,就不说话了,游尔反倒好奇。
“你在这念书。”
“没。”时许拧紧瓶盖,“大学在这读,毕业后就在这工作了。”
“这这么多大学,你读哪个?”
时许报了个名字,游尔吃了惊,她先入为主,觉得时许学习应该不是很好。
没想到是个名牌大学,一听还是保送,更加敬佩。
时许好笑,“这有什么?一出来还不是月薪三千。”
“你学什么?”
“设计。”
“装修吗?”
“嗯。”
游尔一拍大腿,不免兴奋,把时许吓了一跳,心里感叹,这小姑娘看起来冷冷清清,怎么一惊一乍的呢。
时许滑滑板时从不分心,不稳的心神会对一个动作的完成度大打折扣。
他接触滑板一年多,从刚开始听到小孩声音就烦到现在能完全忽视各种小孩。这无疑是个很大的进步。
偏偏今天来了个不寻常的姑娘。从一坐下就看着他的滑板,搞的他频频出错,幸好她不懂,刚刚找她攀谈,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游尔问他,“你们公司如果装修这的房子的话,大概要多少钱?”
时许对下班时间还要工作这件事哭笑不得,对着女孩希冀询问的眼神,他说,“这个我不清楚,我只负责设计图纸。loft的话,三十平左右的面积。”他在心里盘算,给了个模糊的界限,“一般是十万左右。”
“可是我今天打电话问,一般只要五六万。”
“这个就要看他用的材质。你要看他给你用的是工字钢还是槽钢?是软装还是硬装?是会送哪些东西?装修时的保证,包不包括改消防路线?你还要看样板间。”
时许说了些朦胧的行业规则,没具体告诉她准确答案。
游尔也没问,毕竟两人算是陌生人,万一选错了装修公司,到时候出了事,莫名让时许背了黑锅。
接下来几天,除了有一天下雨外,游尔就往新房跑。
期间还拒绝了几个人的微信。
晚上就去看时许滑滑板,时许准时准点的出现在楼下。
两人谈起那天毫无征兆的雨,相视一笑,从彼此眼中得到答案,都没有来。
游尔看了几天之后,时许第二天晚上带了两个滑板来。
“看你兴致很高,我教你。”
游尔不出所料的激动,站起身来,“行吗?我协调能力很不好。”
“能骑自行车吗?”
“能。”
“那和自行车没什么关系。”
游尔被逗笑,肌肉松弛下来,头一回站上去。
轮子比想象中更滑一些。
女生的平衡力本就比男生差一些。
第一天游尔手基本没离开过墙。
第二天能渐渐的开始能走一些直线,站上去的时候腿肚子也不发颤了。
时许通常都是自己练自己的,二人也没太多的交流。
时许得空时,就给游尔讲些注意事项。
他让游尔仔细检查合同,还要一一确认,里面要写用的是什么钢种,要写用的什么材料等等。
对于游尔这种社会小白来说,确实是个很大的收获。
游尔有时会给他带支冰棍。
两人坐在路边嚼冰棍,时许会给她讲些故事。又会给她传授些要看的书种之类。
两人倒也算合拍。
游尔给时许说了自己的学校和专业。
时许说还不错,就是比较难找工作,因为还算是一个比较冷门的专业。
他考虑的比较现实,考公或者考编。他对游尔说,人生中最稳定的两条路就是这个。
游尔问他为什么不考研。
时许平静,“不想,读了十几年,没什么意思。”
时许又说,“我也不想结婚,人一旦结婚,一辈子就在捆绑在婚姻上了。”
他总结,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的给自己寻找目标,增添一些莫名的压力。出生就开始为中考,中考之后高考,然后考编考公考研,之后买房买车,结婚生子,出生的孩子又开始循环。
时许身上燃着热情,心中却蔓延着荒芜。
时许抬起小臂,有力的小臂上纹着刺青,内侧光滑的肌肤上整齐的刻着游尔看不懂的字。
设计的并不花哨,相反透着淡淡的虔诚。规整的贴在皮面上。
游尔从第一次见他就看到了左手臂上纹着的图案。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游尔摇头。
“希腊语,理想与自由。”
——我的理想热烈滚烫,我的自由翱磅礴无穷,但我的心灵千疮百孔,我的人生仍在监笼。
———
可能是那天毫无预兆的逃离,惹得李休有些生气。
这周两人默契的谁也没发消息。
开门时李休才问起,“你忙什么呢?”
“姨妈买了个loft,就在地铁口那儿,我这周忙着找装修公司。”
“顺利吗?”
“还行。”
李休没问了,事实证明他放松了警惕,总觉得装修公司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中年人,却忽略了对面就是一所大学,况且现在还有一个名叫时许的男人的出现。
李休看了眼时间,背了个书包带着游尔出门。
游尔问他去干什么?
李休说去拿课本。
问拿什么课本?
高中课本。
游尔:“.........”饭吃完了,你知道急了。
街上不出意外的分外热闹。
一中高三年级还没有放暑假,早餐店此刻没什么人。游尔专门空出肚子,陪着李休吃了顿早饭。
饭后,游尔给了李休一条漱口水,让他站在树脚下漱口,自己也喝了一袋,包了十几秒后,吐在了泥土里。
清晨还是有点凉,空气却很清新,游尔大口呼吸着,脑袋被刺激的完全清醒。
李休背着书包,不扁也不鼓。
游尔伸手掂了下重量,“你就只带个书包?”
李休双手一摊,“你还看到我带其他东西了吗?”
“书呢?”
“放楼梯角。”
“你不怕掉?”
“不怕,我不用了。”
所以现在是在干什么?游尔想扯着他的耳朵大声质问。
路程不远。穿过三条不远不近的大街,一中门口就到了。
一中修的气派,毕竟是远安的老学校,在暑假进行了翻修,褪去年代感,又显现出生机活力来。
中规中矩建筑,孔夫子的石像立在广场中央,身后是一座学堂。很古式,小桥流水,早就有人在桥边朗朗读书。
led屏幕上还滚动着两月前的鲜红的大字,“高考顺利!”
上方是金灿灿的校训——崇德励志,立己达人。
门口保安守着通道,有许多家长学生乌泱泱的围成一圈。
游尔和李休长相出众,不免鹤立鸡群。
期间不少人往他们身上看,碍着家长和本人,没敢太光明正大。
游尔:“我要和你一起进去吗?”
明明是个疑问句,李休却给出了不容反驳的回答。
“去呗,这么多人,保安抓不到你。”
“?”
“今天还挺热闹呢。”李休粗略的扫了一圈,把男生的目光瞪回去后,酸溜溜道,“等会儿我一走,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找你要联系方式。”
游尔失笑,没抓住语言中的漏洞,“我还没那么大魅力。”
李休不理她,自顾自的,“我又不是这个学校最帅的,万一来了个合你心意的…”
越说越离谱,游尔立即打断,“还不走吗?”
李休见人走,追上去,领着方向,“我把书放在那里,你帮我去看看还在那儿吗?”
“你不和我一起?”
“我要去发言。”李休看了眼时钟,“我这会儿先去找班主任。”
其实自打成绩一下来,班主任就通过各方联系他,让他帮忙在这届高三生中分享学习经验。
李休一直保持拒绝的态度,一是自己实在不太爱抛头露面,站在台上,无数双眼睛就只看着你,那种感觉不怎么舒服,像是在马戏团围观表演杂技的动物。
二是他认为学习是自己的,况且学习这么多年,每个人都有自己学习的一套方式,如果单凭他几句“鸡汤”就能发奋图强,奋然直上,未免太过于梦幻。
真正做决定还是游尔那天的话,让他觉得,不管怎么样,有些事还是要尝试一下。
那天他把游尔缠的没法,游尔说了几句。
游尔说,“反正我小时候成绩就一直不好,我有个堂哥,不止学习,为人处世也让人挑不出错。我中考的时候,他高考,考的特别好,当时给他办升学宴,包了个酒店,整个酒店里里外外全是他的名字,横幅,led屏,全天来回滚动着‘祝贺陈迹考上津河大学’,甚至酒店门外还有一个三米高的幕布,贴着他的照片,用红字标出了‘津河大学’四个字。最夸张的是,这几年一直在禁烟花爆竹,当年他们学校为他顶风作案,成绩出来的晚上,学校点了四个花炮,整整放了半小时。”
“我记得我哥当时没对我说任何一句类似鸡汤的话,也没有劝导我好好读书,但是他当年那个样子,意气风发的,像一颗种子,就在我心里种下了根,反正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也要这样风光。”
“虽然现在混的也不怎么好,可是如果当时没有陈迹的话,我都不敢想象我在干什么。”
“所以我听你讲这么多,有憧憬也有可惜。”
“倒是挺想看看你高中时候。”
答应下来后,李休就开始着手准备稿子。
李休还算擅长这件事,但是当有了不同的体验后,往常只需一小时写出来的稿子,现下用了一天,润色,填充,修改,做的细致。
李休本打算将稿子发给游尔看看,几经犹豫,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游尔震惊之余不忘夸赞他。
李休摆摆手,罕见的没呛声,疾走几步转身离开了。
李休放书的地方就是一个楼梯角,其实很容易发现。
按理说,高考之后所有教室都会清理一次,以便新的班级搬进来,游尔没想到还真就在角落里发现书。
比起游尔的书本,李休只有小小的一摞,实际拿在手上,只有三本书的重量,这也就是为什么没被清理走的原因。
李休走的时候把包留给她,她没要。
游尔打算拎着三本书起身。
下课铃响了,伴随着急促的早间操音乐。
楼梯承受了重量,沉闷的声音砸在游尔的耳旷,男孩女孩特有的声调在走廊上响起,青春活力。
还有些未及时下课的老师授课声,班主任的催促声。
这对一中的学生来说,这或许只是平常枯燥的一天,每天都有许许多多事情发生,细碎到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想起来。
游尔没急着出去,抱着书安静守在角落。
等窗外有了整齐的脚步声,游尔才走了出来。
她不熟悉布局,漫无目的的闲走,一中有个小花园,游尔并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花园,相反,倒是种了很多果树,现在大大小小的结了许多果子。
桃子,李子,枣子......
游尔顺手摘了个李子,想继续摘得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怒吼,“那个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游尔吓得从树桩上踉跄一下。
她跳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严肃的声音愈来愈近,游尔简直在天人交战。
一瞬间,音乐停了,主任上台,浑厚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同学们!站好队列,不要吵闹.......”
游尔同身后的老师一同侧头。
男老师挥挥手,示意她离开,“不管你哪儿个班的!现在赶紧去操场!去听听你们今年刚毕业的学长发言!”
游尔跟着主任的介绍词一路往操场走,到操场时,学生们已经按班级站好,老师聚在一起,时不时侧头交流。
游尔混在老师后面,站定时恰好听到老师在闲谈。
“老张,李休怎么突然同意了?”
“不知道。当时挺意外的,不过好在也是把人叫来了。”被叫老张的老师长得凌厉,带着中年教师的威压,“这小子,怕不是在摆谱!”
话是这么说,但表情没有一丝恼怒,看上去倒像是开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