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主任已经把李休请上讲台,隔着远远的距离,游尔看不清他的表情,离学生群近,耳边充斥着女孩子的惊艳之声。
“这就是上个月论坛上的人?”得到肯定答案后,又说,“真人居然这么帅?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很少出教室,偶尔心情好会在篮球场打篮球,你遇不到很正常。”
李休微微弯腰,鞠了个躬,将话筒稍稍拔高一些。
他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2018届毕业生,李休。很荣幸能作为毕业生代表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经验......”
游尔听着,李休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游尔搓搓耳朵,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太适应。
底下掌声雷动。
老师们又在对话。
“李休这小子,正经起来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是呢!记得刚转过的时候,天天变着法儿的请假,可把老张气死了!”
周围的老师哈哈大笑。
老张冷面反驳,“没有天天!他总共就请过两次假,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天天了!”
一老师笑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
随后和其他老师说,“护犊子!可喜欢李休那小子了!”
游尔听着也乐。
台上的人站得笔直。
一本正经的说着打趣的话,“说实话,我是第一次站在上面,说不紧张是假的。如果可以,我真想给你们看看的手心,全都是汗。”
众人笑。
“一开始,张老师让我给大家做做经验分享,我说没什么好分享的。无非就是多做题,多背书,多问,多听。我的稿子原本就只写到这。”
李休把发言台上的稿子拿出来展示了一次。
“发给张老师的时候,他很气恼,让我必须凑够十分钟,所以,也辛苦大家顶着太阳听我说话了。”
众人又笑,气氛变得明朗。
正在放松的时候。
李休陡然变得郑重其事,凝声道,“不过,我真的没什么好分享的,我的经验已经在前面告诉过了。如果做得到的话,那么,恭喜你!站在高考场上的那一刻,你至少是有底气的。假如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的话,请容许我说句不好听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是你能坚持下来的了。”
“我想把我高中的座右铭送给大家。”随即,低沉的男声透过话筒传至耳廓,“le say they ’t see their future,they actually see ti.”
李休顿了顿,“我觉得这句话非常的有意思,每当我读一次,就会有不同的新体验。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么——”他摊开掌心,做出请的姿势,“学弟学妹们,看你们的了。”
骄阳似火,振聋发聩,场下不复刚才的喧闹。
李休要讲的内容很少,上台前密密麻麻的A4纸布满墨印,真正站上去了,他看着台下青涩洋溢的面孔,临时全盘推翻稿子。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人生很长,试错的机会还很多,用一次少一次。珍惜当下。”
气氛可能太过沉寂,李休笑了几声,“我要向我的老师说声对不起,还是没能凑够十分钟。”伴随着台下零零散散的笑声,他说,“我的演讲就到此结束了,谢谢各位。”
李休发言完毕,又一欠身,走下高台,主任接替着他的话,又在长篇大论。
他在台上没有看到游尔,于是找了个角落,挡住太阳,低头给游尔发着消息。
游尔站的隐蔽,早在他讲结束语的时候,就穿过层层人群来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游尔心里总有一种直觉,李休下台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果不其然,手机在衣袋里一震一震。
游尔在他后方出声,“我在这呢!讲的真好!”
李休收了手机,把她手里的书装进包里,接过的时候,微风拂动,书页被掀开,不知道谁先往这边看了,周围的学生跟着起哄,霎时之间,没什么人注意主任在台上的激昂发言。
游尔难得脸红,催促李休动作快点,李休跟着笑,手上没磨蹭,装进书包后,拉着游尔往台后跑。
游尔递了个李子给他,“直接回去吗?”
“老张请我吃饭,你去吗?”
这自然是不妥的,游尔拒绝,她下午还要再去看看装修,“那我先走了,书先放我家。”
李休给她送到校门口,目送着她离开。
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回走,铁栏杆围着整座校园,脚边是一对枯黄的树枝和嫩绿的小草。
突然,从栏杆缝中跳出一张脸,游尔措手不及,着实把她吓得条件反射后退几步。
而先前搭在栏杆上的手,由于惊慌之下,擦着李休的脸划过,远远的,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原本想吓一吓游尔的李休,此时却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滑稽的是,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面部是故意扮丑的鬼表情,耳朵与面颊不合时宜的红透了。
游尔反应过来,上前一步,伸过栏杆拍了拍僵在原地的某人的脸。
把他拍回神了,李休隔着栏杆望眼欲穿。
“你怎么到这来了?”
“大概是送送你?”
“..........”
明明可以出校门的,偏偏要隔着栏杆。
饶是游尔,有时候也搞不懂李休。
李休的脸上冒着热气,游尔装作自然的把手撤回,指尖不经意的摩挲一下,仿佛还残留着余温。
游尔把未拆封的矿泉水瓶盖拧开,递给他。
“喝口水吧,我没喝过。”
李休若有若无的嘀咕一句,见她面露疑惑,大声说,“谢谢!”
“.........”
水珠顺着脸庞划下来,游尔无意识的嗔怪,“有什么事打电话说一声就行了,干什么........”
她这才想起,就在刚刚,李休将包递给她的时候,顺带把他的手机也放在里面,游尔一拍手,顿感难为情,“我马上把手机给你。”
李休:“........”发生了什么?
她说完就转身找东西。
她一蹲下,李休就看不到她了,一看不到就焦急又心慌,只能听到书包的摩擦声。
游尔探出头,往栏杆缝隙塞了一块冰冷的金属。
“你手机在这。幸好你发现的及时。”
李休猝不及防,半晌没反应过来,一时忘了准备好的说辞,等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出百米远了。
眼见人影人影越来越远,李休突然大喊,“游尔,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影子暂停,仅仅一秒的时间,在李休脑里已经闪过好多帧。
她转身立定,背对骄阳,在烈夏的八月艳阳天,游尔转头,与此同时,深沉古老的铃声乍响,由重到轻,“嘎吱”一声,李休知道,属于那扇名叫游尔的门,突然之间,全盘敞开。
游尔疑惑,本该离开的人却忽然在背后叫她。先是怀疑是不是幻听,毕竟太阳实在很大,晒得头脑晕厥,紧接着确认后,回转身来。
一中的栏杆很高也很厚。
飞速闪过的车影,排排延后缩成剪影的黄槐树,八月的酷暑,散发着淡淡的焦黄味。漆黑的栏杆与朱红的教学楼,之间隔着的少年,软趴着脑袋,冒出一个头,他正叫着自己名字。
真诚又热烈。
这些都定格成永恒。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游尔想。
但是为什么不答应呢?这本不是一件难事。
于是,看到少年的笑容后,自己也笑了。
傍晚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罩的整座城有些朦胧。
远安的下雨时间持续不久,通常一个多小时,乌云就被风吹走,转移到另一处继续下。
今天这场雨下的格外久。空气中飘散着泥土夹水的清凉味道,路边的阿拉伯婆婆纳缀在黄色的泥泞里,清绿娇小的叶子上滑动着水珠,细密的茸毛上像是结了一层薄荷冰霜。
游尔最初不知道这个一年四季都有的蓝色小野花叫什么,后来还是李休告诉她,游尔转头就忘,依然固执的叫小蓝花。
雨没有停的意思。
游尔没有再去新房。在家帮着梁芙捶碎几副中药,雨过天晴,大把的春晖透过窗户洒进书桌,细碎的打过一片阴影。
正好李休给她发消息。
约她去一中门口吃饭。
游尔想着顺带把书还给他,答应下来。
游尔计算好时间,以防万一,拎了把雨伞出门。
到时时间卡得正好,六点的铃声刚响。从教学楼里传出的震天动地的嘈杂声就不见了。
有人从大厅走出来,背着光,游尔看不清面容。只知男生一只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平稳的垂在裤缝,整个人流露出一股闲散和嚣张。
游尔直觉那是李休。
李休见了来人,几步跑到校门口,和保安说明原因后,得到放行,迫不及待冲到人面前。
“你怎么这么晚?”
闻言李休仰天长叹,顿感无奈,他一边说,一边领着游尔走向共享单车旁,“本来和老张吃了个午饭就打算走的,兴头上来了,多聊了会儿,下午帮他改了卷子又出了卷子。”他扫了个单车,跨上去,“我带你去吃我最爱吃的那家面馆。”
游尔还没扫,闻言笑,拆穿他,“大概是打感情牌了吧!”
李休听出了调侃的意思,空出一只手,箍住她的脖子,被雨伞隔了一下。倒是没用力,但是还是惹的游尔瑟缩一下。
游尔先把雨伞换到另一只手,再用空的手去拉。
李休:“来的时候下雨了?”
游尔:“没呢。刚刚那边下雨了,走的时候就停了。这边没有吗?”
李休摇头,“可能是乌云没吹到这来。”
游尔不置可否。
李休借着学校通明的灯光将游尔的伞塞进书包,又甩到背后。
其实是一个面积很小的苍蝇小馆。
他们到时,刚好避开散学高峰期。
老板正忙着收拾残局,见到他们,抬头热情的招呼了声。
游尔要了个牛肉面,李休帮她开了一瓶汽水。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不太喜欢说话。
二人结账出门的时候,天色差不多暗完了。
游尔觉得李休对吃食这方面很有见解,李休探头招来一辆出租车,闻言道了句谢,随后把人塞进车厢。
游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