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

    洞穴内的水珠依然在滴着,积水被漾起一圈圈波纹,声音扰乱着他们的思绪,为他们增添了一丝不必要的心神不宁。

    宋更停绕过棺木,走到翻倒的供桌前,紧盯着那些尸虫,企图发现些什么,哪怕刺痛感已经开始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他也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打算。

    “好了,别看了,你受不了的。”他还没发现什么异样的时候,就被一旁姗姗赶来的李雁城一把拉开,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宋更停懵了一瞬,但迅速反应过来,轻叹声气揉了揉后脑勺,放弃追寻。

    知夜音紧盯着那根簪子,伸出去的手距离它不过半厘米,却硬是没有碰到。

    她的手在上面打着圈,描绘簪子上海棠花的花纹,强迫自己屏蔽掉尸体的脸,有可能她下一秒就会同电影里一般,突然睁开眼睛。

    邹颜轻步走到知夜音旁边,先她一步拿起那根簪子,她突然的举动惊扰到了还沉浸在深思当中的知夜音,导致她向后退了一步,一阵酥麻感贯彻了她的全身。

    知夜音下意识捂住脖颈,试图安抚跳动如雷的大动脉,可惜效果微乎其微:“嘶……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引起了邹颜的注意,她回过头,看到的便是缓缓蹲下身子的知夜音,她连忙放下簪子,也一同蹲下身子与其平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询问她:“你怎么了?夜音?”

    知夜音现在已经疼痛到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处境了,她不断扬起头试图灌入新鲜空气,缓解她的窒息感,可是无济于事,她只能强迫自己忍耐住这种大脑充血的压迫感。

    "知夜音!”宋更停闻声赶来,蹲在知夜音的面前,拂去她脸上冰凉的汗珠,沾染的发梢被他撩到耳后,他仿佛又看到了当时站在客栈门外,好似被勒住脖颈的知夜音。

    周安眠匆匆赶来,看她的表情,想是也是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

    然而另一边,已经站在洞穴外的骆祁阳,遥望着山下的灯火通明。

    一根根火把被人举着,他们踩在雨后的泥泞山地上,一步步走向他们所在的洞穴。

    他攥紧双手,无暇顾及此刻正怪异着的知夜音,连忙转身跑了回去,声音提高拉回他们的注意力:“有一群人打着火把上来了,看样子像是也要进来这儿!”

    “什么?现在怎么可能?”周安眠做出的反应与众人最不相同,她是疑惑,而并非恐惧。

    她违和的反应让宋更停感到疑惑,但是他选择暂时不要表现出来:“我们得赶紧换地方了。”

    “不要!我们就在这儿躲着,他们看不见我们的。”周安眠扶起已经恢复正常的知夜音,拿起棺木里的那根簪子,放进口袋里。

    知夜音抹去脸上的冷汗,目光虚弱地看向面前有点恍惚的周安眠,咽了口唾沫问她:“为什么?安眠,你好像知道关于这里的很多事,自从我们分开再遇到之后……”

    周安眠眼睛四川乱瞟,支支吾吾:“呃……到时候再说,先熬过今晚。”

    洞穴外,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此时此刻,安静得就像海底深处一般,幽静黑暗。

    沈殊悄悄走进存放新郎的棺木旁,示意一边的骆祁阳一同将棺盖盖上,他们的动作很小心,生怕惊动了外面的那群“人”。

    周安眠朝外面的方向走了几步,左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那根簪子,死死盯着洞门口,火光一簇簇地朝他们的方向涌来,他们的嘴里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并不像是哪里的方言,倒像是某种咒语。

    思及此,周安眠全神贯注地盯着地面,缓缓拿出那根簪子,犹豫几秒后走到知夜音面前:“夜音……帮我个忙。”

    知夜音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后,周安眠迅速拿起簪子,在她的锁骨处狠狠划了一下,鲜血蔓延出来。

    她吃痛地用手捂住,试图阻止血液的流出,惊恐地看向周安眠,对方却是一脸歉意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随后,知夜音又开始了方才才经历过的窒息。

    “安眠,你在做什么?”宋更停后脚赶来,知夜音已经躺倒在地上,痛苦难耐。

    宋更停本想去安抚她,却被周安眠无情拦下,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捂住脖颈,无法呼吸的知夜音,语气急切:“她需要媒介!我们所有人当中,只有夜音有这种能力。”

    其他人也纷纷聚集在此,无不是担忧且带着质疑的眼神看着事情的发展。

    周安眠没有再搭理他们的声音,自己独自走出洞穴外,将那根簪子动作轻缓地放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往里面退去。

    那群人来了,他们齐声扔下火把,火焰沾染上湿润的泥土后,逐渐熄灭,被火光带来的温度也极速消失。

    周安眠面对着他们,屏住呼吸,随后转头示意他们也屏息。

    这群人各个身着丧服,低垂着脑袋,其中为首的老人,掀开遮盖住他整张脸的白尖帽,一张布满沧桑印记的面庞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站在周安眠身后的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揭下帽子的老人,正是昨日带他们进村的村长,也正是他们此行要寻找的目标人物。

    村长挺起佝偻着的背脊,朝里面走去,在众人即将陷入惊慌失措、忘记屏息凝神的前一秒,村长穿过了周安眠的身体。

    在那一瞬间,周安眠仿佛一个透明体,他们看不见她,也无法触碰到她。

    距离周安眠最近的郭婷下意识右脚向后移了几厘米,可就这么一点声音,便吸引了村长的注意,他眼神冷冽地投向郭婷的所在处,周身好似被黑雾笼罩一般,朝她走去。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群人虽然看不到他们,也触摸不到他们,但是他们可以听到他们。

    周安眠额头冷汗渗出,她吞咽几下,转过头,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正站在她的面前,让她猛吸一口凉气。

    他这一呼吸,立即让面前的一群人骚动起来,他们将帽子全部揭下,抬头四处张望着,嘴里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但是言行举止,很明显是在找寻他们的存在。

    周安眠迅速捂住口鼻,也顾不得他们听不听得到了,连忙绕过村长,拽过郭婷的手往新娘的棺木前走去。

    她蹲下身子,为还在痛苦中挣扎的知夜音擦了擦汗,然后——她使劲拨开了她的双手,锁骨处的伤口展露无疑。

    就在此时,她们面前,新娘的棺木开始不安躁动起来,巨大的声响拉扯住了那群人的神经,手忙脚乱地朝这里跑来。

    他们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戴好帽子,双手合十,食指交叉折叠,拇指尖互顶着,嘴里念念有词,刹那间,整个洞穴内,他们的声音充斥到了每个角落,甚至于回音,都能传遍整座山。

    出奇的是,随着他们奇怪语言的渗透,知夜音身上的痛苦渐渐消失,新鲜空气也得以让她重获新生。

    她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揉着还有些酥麻的锁骨,诧异地看着这副场景。

    她好像被当做某位神明,在接受着他们虔诚的跪拜。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她,她的头皮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却被周安眠拉住手,让她不要有所动作。

    知夜音虽不解,但还是应了她的意思,轻吸一口气后屏息。

    其他人也在混乱的过程中偷偷换了一口气,才不至于憋得满脸通红。

    周安眠见事态的发展如她所愿,便站起身,俯视跪拜的那群人,大摇大摆地从他们旁边走出了洞穴。

    她的举动给了迷茫的众人一个方向,也学着她的样子,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这诡异之地。

    他们出去后,皆是猛吸一口气,忽然发觉这追逐了他们半夜的黑夜,是如此的亲切,给足了他们诡异的安全感。

    郭婷叉着腰,使劲摇了摇脑袋,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感,她拍了几下胸脯,顿感口干舌燥:“我觉得我们还是下山吧……总感觉客栈那儿才是最安全的。”

    她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沉思。

    季顺风揣着满腹疑惑看着洞穴口与外面交界的那条线上,放着的一根簪子,转头询问周安眠:“安眠……这根簪子,是做什么用的?”

    周安眠淡定地瞟了她一眼,思酌片刻后回答她:“用来吸引新郎的。”

    “什么?你是说……躺那里面的?可是他不是已经……难不成是用来……吸引鬼魂的?”赵西璇深咽一口唾沫,后背阵阵凉意。

    周安眠点点头,向山下走去,声音悠悠飘来:“快走吧,别跟他撞上了,他是会杀人的。”

    “你之前是不是来过这儿?”知夜音看着周安眠逐渐隐没于黑暗的背影,她有一种直觉,周安眠带他们来这儿,绝不只是单纯的旅游。

    周安眠闻言,顿住脚步,表情复杂地转过身与知夜音对视,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不去问你的父母呢?”

    知夜音瞪大双眼,脑海里再次将母亲那通怪异的电话回忆起。

    母亲知道她要来这儿,而那断断续续的杂音,联系刚才周安眠的一番话,彻底打破了知夜音一直以来坚持的答案。

    他们都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但是父母并没有阻止她。

    注意、好、自己、不要……现在想来,肯定也不单单是让她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没做错什么吧?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周安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赵西璇颤抖着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安眠,此刻的她,显得有些歇斯底里:“荣云云刚来第一天就死了,在这个鬼地方,我们谁又能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能不能出去?每天怕这怕那的,我感觉我都要被逼疯了!”

    周安眠攥紧双手,紧蹙眉头,看着安然梓快要喘不过气的模样,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我并没有逼你们,这是你们的选择……还有,小点声,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他们不会听到。”

    “快要天亮了。”宋更停抬头眺望远方,打断她们的争执。

    天边开始蔓延起一片雾蒙蒙,亮光由远及近突破重围,乌云被一层层破开。

    又要重见天光了。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周安眠出神一瞬,继续着自己的路:“赶紧下山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即使他们再愤怒,也深知对这里最了解的依然是周安眠,只好半信半疑地收起心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又是来时的路,只不过此时没有了危险的追赶,只有一路无言的氛围,他们时刻注意着脚下的泥土与路障,警惕着所有可以导致他们受伤的东西。

    这一路过于安静,好像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种沉默,只希望有未知因素能够让他们冰释前嫌。

    周安眠思绪飘飞到不知名地带,她一直看着地面,泥土由湿转干,倒塌的树木与折断的树枝随着时间的推移恢复原状,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这些场景变化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这里的白天与黑夜,就如同混乱与秩序的代表,等到天亮,一切又都会被重置。

    李雁城望了一眼山下,便看见那座早已熄灯的客栈,又变换了一次位置,它从第一次的左边,变换到了中间,现在又被移到了右边。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不确定地说出自己的发现:“客栈……是不是又变位置了?”

    他们探寻的视线纷纷投向周安眠,周安眠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十分熟悉:“不要看我,这我真不知道了。”

    得不到答案的众人颓废地低下头,继续走着。

    终于到达山下后,清新的空气便朝他们扑面而来,脚下结实的水泥地让他们十分怀念,一种踏实的感觉安抚了他们的心灵。

    扬弥君拍了拍手上沾染上的灰尘,扫视一圈,问周安眠:“你说我们还有事要做……什么事?”

    周安眠用手梳理了一下脏乱的头发,再将其扎起后,目视前方,语气坚定:“去客栈三楼。”

    “什么?三楼不是被堵了吗?如果是晚上的话……”赵西璇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那座客栈,咬紧了后槽牙:“如果是晚上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什么,毕竟那些东西,不都是想让我们去三楼吗?”

    郭婷他们疑惑,他们四人不同于其他人,都是在客栈外游荡,所以后面客栈内发生了什么,他们还真不知道。

    她现在一想起那只发了疯的知更鸟,就一阵后怕:“我们光顾着躲鸟了,没注意到别的……”

    周安眠抿了抿唇,视线再次看向河对面。

    如他们第一次到来般,冷漠的热闹,开始在这座村庄里,喧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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