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的一天，梦宇起了个大早。
她拉开了窗，一阵清爽的风扑面而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这桂花香来源于张家。这附近，只有张家院子里种了桂花。
梦宇伸了个懒腰，便下楼洗漱。
一下楼，她见自家院子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黎家明的摩托车也不见了。
那时候条件艰苦，在农村盗窃车辆和钱财的常有发生。
梦宇慌忙窜进沈雨晴的房间，有些着急的问道：“老妈，你昨晚是不是忘记锁大门了？老爸的摩托车不见了。”
沈雨晴翻了个身，缓缓回应道：“我把门锁好了的。早上你爸爸过去叶镇买猪肉了，等会回来。”
梦宇松了一口气，心里由衷庆幸道：“只有不是被偷了就行。”
沈雨晴没有回应她，继续睡着囫囵觉。
梦宇看她又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洗漱之后，她坐在长椅上吃饼干，随意调了个频道看剧。
下午三点钟，她出了家门，独自去了秘密基地。
她的手太疼了，要是爬上橄榄树，恐怕结痂的伤口该撕裂了。
她坐在楼顶上，往张家院子里张望，里面没什么动静，也没晾衣服出来。
她托着腮，心里仍旧存疑。他们去哪儿了？
打开手机，他们之间最近的□□消息，停留在昨天上午。看着聊天框，她的心不安地跳动起来。她不禁担忧，秋涵会不会又离开了？
秋涵的回归对她而言，是14岁这年，上天送给她的最佳礼物。倘若他再度离开，她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
她戴上了耳机，准备听歌消遣。
最近，她很喜欢徐良的歌曲，尤其喜欢这首《犯贱》：
“放开手在喧闹的大街，找不到你瞳孔中的画面。你注视的总是很遥远，是我永远够不到的地点。”
听着听着，她的心里愈发伤感，脑海里浮现出他俊俏的脸庞。
*
晚上洗完澡，她正准备回房间吹头发，倏然客厅的电话响起来。
她低头看了下来电号码，是大伯家。
“喂~”
“阿姿，你把厨房装好的剩菜剩饭拿过来，刚刚要拿过来给狗吃的，我给忘记了，你帮妈妈拿来。”电话那头是沈雨晴。
“好，我吹个头发就来。”她将头发吹至半干，随手拿起桌面的手电筒出了门。
去大伯家有两条路，一条是较宽敞的水泥路，需要绕一段远路，另一条则是泥巴小道，但距离较近。
小道靠近山边的小溪，一到晚上定有野猫聚集。每逢路过，旁边的竹林总会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总引得她提心吊胆的，生怕随时蹦出一只鬼来。
此时，她是不敢独自走小道的。她用电筒在水泥路走着，但里头的灯光却愈发微弱，显然电量不足了。
她有些懊恼，但只能壮着胆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道：“没有鬼、没有鬼，这个世上没有鬼。”
一进大伯家，她乖巧地向长辈们逐个问好，随即将电筒充了电。
“带了吗？”沈雨晴问道。
“带了，我先充下电筒，一会倒给它吃。”梦宇甜甜笑着。
“阿嫂，有茶喝吗？”大姑黎家惠轻快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大姑。”梦宇唤着她。
“阿姿，你进来啦？”黎家惠见侄女，嘴角扬起笑意。
“是啊，我来给送剩饭。”梦宇答道。
“你妈妈是不是也来了？”
“对，在里屋喝茶呢。”
“好，那大姑先进去喝两杯茶哈。”黎家惠摸了摸她的头，随即拖鞋进屋。
梦宇倒完剩饭，乖巧地坐在妈妈身边。没一会，沈雨晴看了下钟表，赶她回去写作业。
彼时长辈们聊得正欢，她自然是不敢打断的，只能带着电筒返家。
她在宽阔的马路上小跑着，生怕被身后不存在的“鬼”给追赶上。
不过那天晚上，比鬼更可怕的，是哭泣的秋涵。
*
她路过张家的前院，里头仍然没亮灯。
这时，墙角突然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她被吓得顿在原地，小心脏突突乱跳。她用手电筒探过去，定睛一看，那个人是秋涵。
梦宇慌忙关掉手电筒，翻过护栏来到他身边，柔声询问道：“秋涵，你怎么了？”
“没事，你怎么来了？”秋涵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询问道。
“你家里怎么没开灯呀？”梦宇接着问道。
“我妈妈和外婆不在家，我忘记带钥匙了，我太奶奶那边有备用钥匙，我一会去拿，你先回家吧，我没事。”秋涵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起身准备走，忽然又转身问她：“我能去你家里洗个脸吗？我不想被我太奶奶看到这副样子。”
“当然可以，走吧。”梦宇越过护栏，走在他前面。
趁秋涵洗个脸的功夫，她拆了把新的手电筒，接着又塞了几根棒棒糖进衣袋。
“我先走了。”秋涵红肿着双眼，额前的刘海被水打湿了，苍白的小脸没有血色。
“等我，我陪你一起。”梦宇不等他拒绝，赶忙推着他往小道走。
“这...这不好吧，我怕村里人看到说闲话。”秋涵低着头，声音带着犹豫。
“这大晚上的，谁看得到。帮我照路~”梦宇将电筒塞给他，自个背过了手，俏皮地往前蹦跶着。
秋涵走在她身后，举着电筒为她照明前路。走着走着，他心里的郁结，也舒缓了几分。
梦宇蹦蹦跳跳往前，脚下踩到一块石子，险些跌倒。
“小心点，大晚上的，可别掉沟里了，不然我还得捞你。”秋涵见她小孩般的做派，声音既无奈又担忧。
梦宇乖巧地站住身子，等他跟上步伐。
突然，旁边竹林传出一阵“沙沙”声，顿时将她吓得一怔。
秋涵见状，用手电筒探了过去，发现竹林那头是两只小野猫在活动，笑着说道：“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胆子还是这么小。你看，其实你用光照过去，暗处其实没有藏着什么面目狰狞的鬼怪，而是两只可爱的小野猫。”
梦宇笑着回应：“可是夜路那么长，没有被光芒照到的地方，都有可能藏着鬼怪啊。有可能在树上、有可能在小溪里，也有可能在我们身后。只要背对着，我总觉得，鬼怪是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
秋涵被她逗笑，柔声说道：“说不过你。我现在是无神论者，在我看来，鬼怪和神都是不存在的。”
梦宇点了点头：“我相信这些都是源于心理作用，可我就是很害怕，只要有黑暗的地方，我就觉得身边会站了一只鬼。”
秋涵揉了揉她的头，缓缓说道：“别怕，要是真的有鬼，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
梦宇莞尔一笑，接着说道：“我们大晚上说这些不太好吧，这荒郊野岭的。”
秋涵故作认真的回应：“也是吼，等会跑一只出来。”
梦宇怔了一会，转头过去与他打闹：“你吓我，我本来就怕，你还吓我。”
她轻轻捶打着他的手臂，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柔，颇有撒娇的意味。
秋涵接着说道：“怕还陪着我一起，傻瓜啊你。快步走，拿完钥匙回家写作业了。”
走着走着，两个人到了车前楼门口。往楼里头张望，每家每户的门都虚掩着，在黑暗中透出一缕缕光亮。
秋涵跨过台阶往里走，但梦宇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而是贴着墙蹲在楼门口。
没走几步，他发现她没跟上，回头去寻她：“你蹲在这干嘛？”
梦宇抬起了头，笑着说道：“我怕被看到不太好，我就在这等你。”
秋涵挠了挠头，将手电筒递回给她：“行，那你等我下，我很快出来。”
“等等，手电你拿着，楼里面那么多台阶，别摔跤了。你快去快回。”
“好。”
梦宇目光警惕地往四处张望，小心脏不安地突突跳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个世上没有鬼，没有鬼...”
果然，没两分钟，秋涵便拿着钥匙出来了。
“念叨啥呢？”秋涵饶有兴致地低头问她。
梦宇尴尬地笑了笑，回应道：“没...你这么快出来啊。”
“我怕你害怕，所以就快点出来了。走吧，怎么还蹲着不动？”
“我腿麻了。”梦宇答道。
秋涵宠溺地笑笑，伸手扶起了她：“这么会功夫你就腿麻啦，年轻人应该多运动。”
“嘶...”他触碰到她的伤口，引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秋涵问道。
“没，腿太麻了，让我缓缓。”梦宇扯着谎，不敢让秋涵知道。
这个年纪的梦宇，个性要强、好面子。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是一段不光彩且丢脸的经历。
她不想被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尤其不想被秋涵知道。
一是丢脸，二是怕秋涵会为自己出头，因此与他们交恶。他一个转学生，孤立无援，自然敌不过那些有了小势力、小团体的男生。
那些男生成群结队，从小在塘镇各村长大，朋友有校内的，更有校外的，真打起架来，秋涵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且，秋涵的外表过于出众，博得一众少女前仆后继，也夺走了一部分小帅哥身上的焦点，导致他们对这位转学生心生不满，总在暗处酝酿着该如何出气。
梦宇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不想这件事成为导火索，只能瞒着他。
她知道，以秋涵的性格，他一定会为自己出头的。哪怕他根本不是别人的对手，他也会为了自己挺身而出。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秋涵浑然未觉，笑着揶揄道：“看来梦姐这个称号不符合你的形象，以后把这个称谓拱手让人吧。”
“打你哦，又来笑话我。”
少年调皮地往前小跑，等着少女追上前来与自己打闹。
无奈的是，少女确实腿麻了，只能有心无力地慢慢挪动着步子。
秋涵没走多远，见她没跟上，又回头去找她。
最后，她的腿不麻了，又追赶着他在乡道上打打闹闹。
黑暗僻静的乡道上，一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只有他们嬉嬉闹闹的欢笑声。
与她打闹之际，他慢慢忘却这两天的烦恼，享受着这段难得的时光，将心里的阴霾短暂的清空。
对他而言，还是在梦宇身边好。不论如何永远有话说，她也永远有所回应。
只要面对梦宇，他就是那个鲜活的自己，快乐的、有色彩的、熠熠闪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