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07

    祝意秾作为嫡系女,婚宴不可大操大办,不可宴请宾客,侯府上下自然也体贴地没有点缀大红灯笼与绸缎。

    新人被送往前厅拜天地。

    屋子虽未布置,但早早就被收拾的干净雅致,宣平侯与侯夫人坐在上首,面带微笑。屋内全是自家人,热闹却又不张扬。

    为了今日婚事顺利,昨夜皇后特意从宫中派了两位老嬷嬷。

    祝意秾手持团扇,上头绣着连理花枝,被喜娘扶着站在厅堂中时,扇面稍侧。

    露出半张精致明媚的小脸。

    这头拜着天地,堆挤在旁侧的小辈们便开始抬手掩唇窃窃私语。

    这个道祝意秾好看,那个道可惜见不着她穿嫁衣的样子,想来必定晔晔照人。

    唯独最靠近宣平侯的那位小娘子,身穿浅鹅黄襦裙,定定看着谢骁,随后目光又落在祝意秾的身上,眼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敌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眼看谢骁与祝意秾对拜结束,小娘子的神色愈发难看:“瞎了眼。”

    “四妹妹说什么呢?”

    站在左前方的明艳女子听到这动静,面上笑意立马消失,扭头看她:“今日过门的可是当朝郡主,赶紧把你那副嘴脸给我收起来。”

    小角落里一时安静下来。

    谢四姑娘挨了训斥,这才不情不愿地咬了下唇,揪着手帕,看向朝她摇头的妇人。

    “三姐姐教训的是。”谢四姑娘垂首,“妹妹知错。”

    这头的动静只有几人知晓,其余众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

    礼成后,众人不敢大声喧哗闹洞房,只能默默目送将新人前往南苑婚房。

    祝意秾跟着谢骁的步子,他慢她也慢,嫁衣裙摆与衣袍来回蹭动,缠绵悱恻。

    侯府子女媳妇多,乌压压的簇拥着一片。

    “今夜吉辰,伏愿成婚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两情相悦,福寿绵长。”

    旁边的几位妇人笑吟吟地说着吉祥话,一边朝喜床上扔着铜钱彩果。

    祝意秾低垂着眼,让团扇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的,唯独露出的耳根留有一抹红。

    这就嫁人了吗?

    她仿若脚踩在云端,进门时的实感好似只一刹那,现在又有些恍惚无措了。

    行完结发礼与合卺之礼,前院摆了家宴,谢骁还得过去应酬一番。

    等屋里看热闹的人都退出去,只剩他们两个人,谢骁瞥见她微抖的腕骨,抬手敲了敲:“胳膊不酸?却扇吧。”

    祝意秾听话地放下团扇。

    南苑与前厅一样,没有绸缎与喜字覆盖,看上去冷清不少,八仙桌上,原本应当放置龙凤双烛的地方空置,放着一只青玉花瓶。

    谢骁还在旁边,祝意秾不敢胡乱看,匆忙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拨弄着宫绦。

    “前院不是置办了席面,将军还不去吗?”她有些紧张,说话时磕绊了下。

    谢骁看她:“你紧张什么?”

    被这么盯着,祝意秾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僵硬又无措,后知后觉的羞窘更是叫嚣着涌了上来,脸颊娇艳欲滴。

    谢骁瞧见她模样,勾了勾唇角。

    念及她刚及笄就成婚,身边又没有亲人教导这方面的事,谢骁没有再为难。

    沉默片刻,他起身离开了南苑。

    等他走后,素枝与前些日子新买的素星快步进来,一个给她揉腿,一个给她按肩。

    素枝回身看了几眼:“委屈郡主了。若等守孝结束,终身大事也不会这般冷淡。”

    “快别说这话。”祝意秾握住她,“咱们如今身在侯府,不是在自己的院子了。”

    “可您既嫁过来,那就该是这南苑的一院之主了呀。”素星悄声不平。

    祝意秾轻轻摇头:“我与将军虽说并未立字据条例,但彼此都很清楚这是场交易。”

    “郡主……”

    对上素枝怜惜的眼,她反倒一脸轻松:“这样也好,各取所需,我才能时刻清醒。”

    谢骁的容貌乃是京州少有的皮骨清绝,一寸一毫,都仿若是老天爷精雕细琢来的。

    若是旁的女人,与这样的男子朝夕共处,很难不心动,可祝意秾现在只想安稳度日,她很明白谢骁的手段,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思及此,祝意秾温声一笑:“你们是我身边人,更要严于律己,切莫行差踏错。谢小将军是个好的依靠,日后好好过就是。”

    “奴婢明白的。”

    祝意秾对伺候自己的人素来宽容,且本身不是爱斤斤计较的性子,从前唯有在父母跟前,被惹恼了才会露出几分骄矜脾性。

    如今虽说仍旧尊贵,但她并非是不会审时度势的,寄人篱下,做好将军夫人分内之事,也该约束好身边的下人。

    敲打完婢女,祝意秾的肚子响了一声。

    素星想到她只晨间用了份奶羹,低低询问:“奴婢去小厨房让人给郡主做些吃食?”

    “忍忍吧。”祝意秾垂睫,“新娘子刚嫁进来便支使院里的老人,只怕惹非议。”

    “那奴婢给您倒杯热茶暖暖胃。”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从外敲响,一位身着赭色对襟的年长嬷嬷走进,笑道:“将军走前怕夫人受饿,吩咐老奴给您做些吃食。”

    祝意秾诧异地很,双目微张。

    见她这样,嬷嬷面上的笑意愈甚,一招手,门外的婢女便行云流水的快步进入,没一会儿那桌上就摆满了菜肴。

    “老奴姓徐,是打小伺候将军的。”徐嬷嬷行了个礼,“夫人若想要个什么的,只管让下人来寻我就是。”

    祝意秾赶紧起身:“有劳嬷嬷。”

    房门关上,屋里弥漫开淡淡的饭香,素枝抬头一看,笑着道:“姑爷有心呢。”

    祝意秾的唇边抿了个笑,没说什么。

    -

    徐嬷嬷退出去,看见院里假山边站着的人,她走近问:“将军怎么还没过去?”

    “吃了吗?”

    “已经在吃了。”徐嬷嬷好笑道,“将军既这样关心夫人,怎么不陪着一道用过饭,懒得去前院瞧那些人的嘴脸。”

    谢骁眼帘微掀,懒散提醒:“嬷嬷慎言。”

    “老奴明白,该说不该说的我记着呢。”徐嬷嬷扯着他往出走,“只是怕你膈应。”

    闻言,谢骁勾唇:“我有什么好膈应的,要难受也该是那头的人难受。”

    徐嬷嬷知晓自己劝不动,只好转了话题:“将军如今既已成婚,可就不比从前了,要珍重爱护夫人,有商有量才是大吉之象。”

    谢骁抬手扯了扯耳朵。

    徐嬷嬷继续道:“夫人出阁前是娇养的,不比外头那些花花草草会勾人,但也是极为乖顺的,将军日后可也要老实本分些才好。”

    作为京州纨绔子弟中,总是位列榜上前三甲的谢骁,从十一岁后便招猫遛狗斗蛐蛐样样精通,茶馆南曲更是常客,除了不嫖.娼,那些年贴上的标签,根本不是当了将军就能洗清的。

    思及那张在灯下花容月貌的小脸,徐嬷嬷叹道:“可万不能让娇花插在牛粪上。”

    “……”

    谢骁烦不胜烦,挠了下眉心随口答应。

    在南苑门口分别,他耳边闪过徐嬷嬷形容祝意秾的话,又想到适才在门口多听的那些教育下人的言辞,哼笑了声。

    的确和顺。

    而且还极会给他减少麻烦。

    宣平侯府子女媳妇多,谢骁以茶代酒敬了一圈之后,天色就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往回走时,名叫杨修的贴身侍卫紧随其后:“听说这段时日周家大乱,四处派人寻找周小公子的下落,前几日周大夫人去了福宁宫,但太后似乎并未管这事。”

    “太后与皇帝近些年越发僵持,纵然我不动手,皇帝也容不下他,她自然不会管。”谢骁不紧不慢,嗓音淡淡,“再过两日,你找个时间亲自走一趟,把人扔进周府去。”

    “是。”

    西苑与主院离得远,隔着两座园子与水桥云亭,四面围着高墙,倒像独立门户。

    脚步停顿,谢骁抬手撑了撑桥下石墩,迟疑了几息,提步走近院门。

    推开主屋那扇,房里清清冷冷的,祝意秾已经卸了头饰妆容,换上素色寝衣,正坐在窗边铜镜前,摘着耳饰。

    听见身后动静,她手指微颤。

    素枝将床榻收拾妥当,回身看了眼仍背对这边的祝意秾,行过礼后掩门离去。

    谢骁行至内外室相隔的屏风旁,身子稍侧,就那么定定立在原地,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细弱、纤瘦。

    在此之前谢骁没有过女人,更不清楚只穿寝衣的女人是什么样。但他在淮州作战时,总能听兴平军那群汉子口无遮拦道“死在杨柳细腰上,也算快活一世”的话。

    彼时他只觉粗鄙不堪。

    直到今日。

    盈盈烛光下,祝意秾的眉目似远山的雾,清冷疏淡,亦像掌心的火,热烈妩媚,嫩生生的芙蓉面泛起红意。

    肩骨开合,楚腰颤颤。

    明白她不适应房中多出个男人,谢骁便站在那儿等。谁料一晃神,祝意秾掀起眼皮,目光透过镜面直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祝意秾的脸更红了些。

    可也不能这么僵持着。

    祝意秾硬着头皮放下耳饰,记着昨夜嬷嬷教的,她柔声唤:“郎君回来了。”

    闻言,谢骁尤为诧异地挑了挑眉。

    果不其然,见着他的反应,祝意秾愈发羞躁起来,捏着指尖朝前挪动了两步。

    分明这都是按照宫中嬷嬷说的去做,可谢骁的表情,简直叫她无地自容。

    虽是假成婚,但面子工夫祝意秾却懂的。

    见谢骁久久没有反应,她咬了下牙,正要上前,谢骁就提步走了过来。

    “不必唤郎君。”他言简意赅。

    祝意秾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可若是旁人……”

    “难道你嫁的是旁人口中的我?”谢骁轻啧了声,“让你怎么喊就怎么喊。”

    好凶。

    祝意秾乖顺低眼,盯着他的腰封点头,犹豫了一番轻声问:“那我伺候将军更衣?”

    谢骁不明白这人从哪儿学来的这套,分明自己都还需要婢女服侍,如何服侍他。

    况且他多年行军在外,哪有人伺候。

    可一垂眼,对上祝意秾殷殷的眼神,谢骁刚才拒了她的称呼,若是再拒绝,只怕她夜半起身偷偷抹泪。

    他沉了口气,张开双臂。

    祝意秾上前一步,双手攀上谢骁的腰封,回忆着昨夜嬷嬷说的步骤,细细摸索着,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封扣。

    眼前的人身形高大,立在她面前,就跟一堵墙似的,重重压下一片阴影。

    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的老山檀香味,其间夹杂着几丝茶香,惹得她脸红耳热。

    磨蹭的有些久,祝意秾的手指似有若无地勾来划过外袍,隔着布料剐蹭谢骁的腰腹。

    然而她还毫无知觉。

    谢骁哪里被这么折腾过,颇为郁闷,低头去瞅祝意秾的脸,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只见她黑睫不停地扇动着。

    扇得他一脑门官司。

    “可以了。”谢骁径直捉住她的手,后退一步,“我自己来就是。”

    “将军……”

    谢骁指腹用力,三两下解开腰封褪掉外袍,听见她细软的声,活动了下脖颈:“日后你照顾好自己,其他不用操心。”

    说罢,他穿着中衣转身进了净房。

    而仍旧停在原地的祝意秾,目送他背影进入后,松了口气,这才安静地坐回床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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