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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雪落无声,不留神的功夫路面上已积了一片到脚踝的白茫茫。

    又是一年隆冬。

    拜月湖上结了层薄薄的冰,湖中凉亭生起了炉子,紫砂壶里茶水咕嘟嘟地冒着泡,远处胡笳乐声隐隐铮铮。

    引鸢拿钳子夹起一块陈皮丢进壶里,“冻死人了,今天殿里头不是设了宴在招待神宁阁的来客么?咱们干嘛不进去喝两杯,反而坐在这冷风口里靠热茶续命?”

    “就你话多。”柳惟安冻得牙关直打颤,“知道神宁阁来做什么的么?”

    “来给你阿姐提亲的呗。”引鸢道:“神宁阁是九州第一大宗门,柳姐姐能嫁给神宁阁的大公子,这难道不该是好事么?”

    “好个...”柳惟安打了个喷嚏,抢了引鸢的帕子拧鼻涕,闷声闷气道:“倒也不是说司守礼不好,只是他们两个,一个不乐意娶,一个为利而嫁,跟乱点鸳鸯谱似的,有些委屈我阿姐了。”

    引鸢睁大了杏眸,“柳姐姐生得这么好看,那个司守礼竟还不乐意娶?”

    “殿里的修罗场不来帮个腔,躲在这里碎嘴子倒在行。”沈子陵踩着湖面上薄而碎的冰层瞬移到柳惟安身后。

    “噗——”柳惟安面色一青,将刚入口的茶水喷了个干净,“我我能帮什么腔?看司珣那来时的架势,怕是司守礼本人都搭不上腔。”

    元窈挑了张石凳坐下兀自拎起茶壶斟了一杯。

    “元姐姐。”引鸢斜身凑到她跟前,轻道声:“为什么我瞧着,你们仿佛都不大赞成这门亲事?我自幼生在落花院里,长这么大只学过弹琴和倒茶,这还是我头一趟走出幽州,实在不太懂你们世家的门道,依我来看,司守礼和柳姐姐,一个是神宁阁的少阁主,一个是扶华楼的大小姐,他们两人难道不该是金玉良缘,天赐良配么?”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们说到底都是局外人,说不上什么赞成不赞成的,全看当事人怎么想了,看他最后是选择遵从本心,还是对门当户对妥协。”元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觉得不够过瘾,手腕一翻将茶水尽数倒干净,开了坛冷酒放在手边,“只是怕委屈岁宁。”

    沈子陵端起一碗圆子堵在酒坛口,“吃什么冷酒?酒酿丸子吃不吃?”

    “...”

    不远处乔溪匆匆穿过悬在湖面的廊道,气喘吁吁停在凉亭檐下,道:“元、元师姐,兰台阁出事了,司阁主有请。”

    *

    “当初樊禄偷习禁术,我神宁阁之所以不顾多年同门情谊判的是死,便是因为深谙禁术的可怖,倘若惩罚不够重,只担心会有偷奸耍滑之人争相效仿。今日同样的事情落到扶华楼,我神宁阁作为九州仙门之首,为九州安危必须得亲眼盯着,以绝后患。”司珣拨着茶盖坐在椅上,逼问道:“柳令主不妨讲讲,你打算作什么罚?我听了也好安心。”

    柳容与坐在灯烛下,面容不甚清晰,“当初樊禄用禁术搅得我扶华楼一片乌烟瘴气,我可没有过问他是什么下场。”

    司珣一巴掌拍在案桌哗地站起身,“没有过问,却遣了柳公子亲身前往神宁阁盯着不是么?你说这话难不成是打算偏私?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元师姐。”守着门的两名弟子各自推开一扇门扉。

    元窈走进兰台阁,只见柳容与面色阴恻坐在上首,缪玹几人皆埋着头正襟危坐,司珣停在屋子中央怒发冲冠,司庭仍旧是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抓着把瓜子边嗑边吐,仿若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看热闹的。

    司守礼跪在座前,而殷姝被几名神宁阁的护法押着跪在他旁边。

    “令主。”元窈拾起摔散在地的几卷竹简。

    “起死人、黄泉镜、涅槃生,三卷禁咒残术,每一卷都够她死一回,她有三卷啊!”司珣怒道。

    元窈托起那卷记载着起死人禁术的残卷,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有尘封在记忆里的东西在召唤她解开绳结。

    竹简咕噜噜摊开在地,金色的小篆跃动眼前。她眨眨眼睛,记忆被冲得有些混沌紊乱。

    *

    “那掌柜的当时睡得正香呢,他说自己睡一半忽然听见大门吱地叫了一声,大半夜的钻进来两个浑身冒寒气的人。一名身穿名贵玄色大氅的公子,半搂半箍圈进来一位套着素色连帽斗篷的小姑娘,两人身上全是酒味,吓得他只当是歹人拐卖良家小孩,脑子里半部救人的话本都编好了,我进去问时他当我是来追查来的,拽着我袖子紧张兮兮地喊我赶紧报官,我哼地甩开他的手,说了一句‘不该管的少管。’,哈哈哈哈哈他当时脸都绿了。”曲误拍着大腿笑得前倒后仰险些背过气去。

    元窈揉了揉眼睛,宿醉的头疼还未消散,迷迷糊糊间蹭地站起身噔噔噔跑去窗边吹了会冷风。

    曲误捧着笑酸的肚子,“我听殿下讲你挺能唠的,一杯春风庭的酒下肚小嘴叭了一夜。”

    “他还没见过,我和柳岁宁一壶冷酒一把瓜子能坐一块唠三天不停。”元窈转过身,跃到敞开的窗沿上坐下。

    “你昨夜骂了一晚上的那个柳岁宁?”曲误有些惊诧,“那你们为什么会闹掰呢?”

    元窈道:“她掘了我阿爹留下的最后一片芙蓉田。”

    “你阿爹?”曲误收了笑意,蹭地站起身,“是...前几日死在那场扬州穷奇恶战里的

    元昴公子?”

    元窈抱着胳膊,面无表情道:“她玩笑开大了。”

    飞雪缠在风里,盘旋着吹过萧瑟的街头,霜色薄影宛如其中的一片,轻飘飘地坠出楼外。

    曲误反应极快,半边身子探出窗外死死攥住元窈的手腕,“别想不开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元窈半挂在空中,黑漆漆的杏眸麻木空洞,仰头无谓地看着自己一寸寸滑落的手腕,最后沉溺在失重感里,耳旁寒风呼啸,呼呼拍打在两侧的脸颊,又麻又痛。

    “晚点死晚点死。”沈逐肩上扛着天下掉下来的少女,嘴里塞满了刚买来的肉包,“看你把曲误给吓得。”

    元窈:“...”

    *

    “我扶华楼的弟子该不该判死,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柳容与一拍案桌,剑拔弩张,丝毫不让。

    元窈闻言回过神,太阳穴隐隐在作痛,勉强抬头看了圈紧张的局面,耳旁又响起了不切实际的声音。

    “你好歹也算个妖王罢?怎么你的住处连块门匾都没有?寒碜的。”少女抱着胳膊在宫殿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唧唧歪歪道。

    沈逐木着脸,“我没文化,不会取名。”

    “元姑娘,”曲误紧紧捂住了耳朵,“你话真密,上问牌匾下问饮食,昨问双亲今问表堂,我们殿下祖上十八代都被你盘出来了。”

    元窈歪着脑袋,“讲起这个,你原先真是个皇子么?好端端的来修什么妖道自讨苦吃?别是诈唬我的罢?”

    沈逐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换个问。”

    元窈想了想,又问:“咱们是不是见过?”

    沈逐点点头,“流萤宴,少年游,我们见过。”

    “你就是那个少年游?”元窈瞪大了一双杏眸,“长得不像啊。”

    曲误骄傲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妖族邪门歪道多了去了,换张面皮还不是几句咒语的事?你敢笃定咱们现在披在脸上的就是自己的真皮么?”

    元窈十四岁的流萤生辰宴声势浩大,请遍了整个九州仙门上下宗,甚至惊动了妖界。

    元窈酒过三巡后上台献曲助兴,美妙琴音引来了仲夏夜的大批流萤。

    沈逐幻化成一位修士的模样,混杂在人头攒动的宴席上喝酒吃肉,醉意正浓时,随手捞了坛酒上前搭话,“姑娘刚才弹得是什么曲子?鄙人不擅音律,斗胆前来讨教。”

    元窈抱着琴,看不清灯下人的容貌,只笑道:“是我即兴弹的,还没取名字。”

    沈逐来了劲,“《少年游》怎么样?”

    “嗯?”

    “你方才弹得那首曲子,叫《少年游》怎么样?”沈逐道:“节奏起伏跌宕,音律激昂轻快,不如就叫少年游。仗剑少年跋山涉水,行侠仗义的那股子劲道全藏在你的曲子里了。”

    元窈闻言哈哈一笑,“好啊,就叫《少年游》。”

    少年游,可见当初的元窈是多么意气风发,万般豪情潇洒全都倾注进了琴音里,聚成一曲《少年游》。

    *

    “疏月。”跪在前方的殷姝不知何时挣脱了数名修士转过身扶住元窈的双肩,满目担忧,“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苍白瘦削的面庞近在咫尺,与记忆中青涩倩丽的模样重叠起来。

    背后是荇山黑幽幽的天,无数呲牙咧嘴的山魈蓄势待发围在两人四周,在夜色的遮挡下,或四张着地伏在地上,或卷着尾巴倒挂在树梢。

    无月无光,无数人形的黑影贴着山林的小径影影绰绰。

    它们手中无刃,挥起臂来却又锋里的铁剑破风音,令人防不胜防。

    殷姝同样是跪坐在堆满血腥残骸的地面,颤抖地扳着她的双肩,“疏月,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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