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

    后来的赏梅宴上,陆诏缨一直到离开都一言不发,沈谕算是明白了,这位陆姑娘看着是个大家闺秀,其实脾气也是倔得很。

    夜里,回到自己的屋子,沈谕的侍卫景佑见沈谕一直愁眉不展,问道:“世子,出什么事了。”

    沈谕组织了一下语言,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有个姑娘和我吵了一架。”

    “管她什么人,竟然敢冒犯世子,属下这就去收拾她。”景佑打断沈谕的话,提刀就要冲出去。

    “回来回来,你知道是谁么就出去。”沈谕无语地扶额,“这个姑娘她喜欢我。”

    “啊?”景佑伸手摸了摸沈谕的额头,被沈谕嫌弃地甩开,“世子您搞错了吧,见色起意属下可以理解,可是光京城就有多少姑娘被您这性子吓跑,您自己都数不清了吧。”

    沈谕气到眉心直跳:“你再胡说信不信小爷打发你去打扫马厩。”

    景佑不敢再乱说话了,沈谕又自顾自地说:“这姑娘她不能喜欢我啊。”

    景佑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道:“世子,依属下看,您要是真在意那个姑娘就好好待人家吧,回头再遇上个可不容易了。”

    “谁在意她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沈谕哼了一声,“小爷那是生气,还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从来没人敢这么跟小爷说话。”

    “那属下去把人绑来。”

    沈谕忍无可忍,站起身对着景佑的屁股就是一脚。

    另一边,陆诏缨正准备安睡了,她坐在床上把玩着母亲给的羊脂松鹤钗,又叹了口气将它埋在了枕头下。

    芷荷走过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她明白陆诏缨是准备将少女心事一并埋藏了起来,但她并没有戳破:“这钗子放枕头底下怕是不安全,奴婢帮您放匣子里收起来吧。”

    陆诏缨摇摇头:“你去帮我点上安息香吧。”

    “姑娘可是心情不畅快,奴婢去帮您回了明日的施粥吧,这可是累人的活儿。”

    “明日是我第一次施粥布善,我是刺史的女儿,吃着百姓饭,既然享受了这份待遇,就要担起责任。”陆诏缨笑了笑,“何况我不能让父亲母亲失望呀。”

    芷荷蹲坐在一旁,担忧得看着陆诏缨:“奴婢是怕那些灾民没轻没重的,到时候伤到了姑娘。”

    陆诏缨转过身,弹了一下芷荷的额头:“你也变得老气横秋了,都跟谁学的。”

    芷荷笑着躲开:“今夜轮到奴婢守夜,姑娘安心睡吧。”

    陆诏缨不再回答,闭上了眼睛。她感到异常疲惫,大脑却十分清醒,思绪像水池开了闸不断涌出来,把她仅存的睡意冲跑了。

    而她想到的依旧是沈谕。更可笑的是,她发觉自己竟把雪夜里惊鸿一瞥的沈谕与他本人割裂了开来,让她心动的仅仅是那日的匆匆一面。

    简单来说,沈谕和她想象得不一样。她觉得心情有些复杂,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气愤与庆幸。

    失落是因为无疾而终的春心萌动,气愤是埋怨沈谕,庆幸是自己尚且理智。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早上芷荷来叫陆诏缨起床,惊讶得看着她有些乌黑的眼眶:“姑娘这是一夜未眠?”

    陆诏缨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睡得不好。”

    “奴婢将脂粉打得重些,让老爷夫人瞧见了该担心了。”

    “不和父亲母亲一起用早膳了,我直接去施粥,有侍卫跟着,你就别去了。”

    陆诏缨带着人去的时候,粥棚已经搭好了,通州百姓早就得知刺史今日要施粥布善,现下时辰尚早就已经乌泱泱围了一圈人。

    陆家的管事见到陆诏缨来了仿佛见到了主心骨,立马上前诉苦:“陆姑娘,这百姓来得比预料得多多了,准备好的粥怕是不够,这可怎么办。”

    百姓见到刺史府来了人,已经开始了骚动,被陆家的下人呵了几声才安分了些。

    陆诏缨看着情况皱了皱眉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灾民的情绪不稳定,眼下这情景只能先开始施粥了,你带着些人回府带粮食来,越快越好。”

    管事的连忙应声带着下人走了,只留下几个得力的维持秩序。

    陆诏缨一碗一碗地盛着粥,百姓们排着队等待,一切似乎都进然有序地进行着。

    恰好沈谕路过附近,看到乌泱泱一堆人,便问景佑:“什么事情。”

    景佑上前打探了一番,回话道:“是刺史府的小姐在施粥呢。”

    沈谕听到是陆诏缨在那儿,停下脚步留意了一番拿到粥的百姓,只见他们的碗里是满满的、干干净净的米粥,他不由得眸色暗了暗,暗道不好。

    景佑见状问道:“世子之前说的姑娘可是刺史府的小姐,属下可要上前帮忙。”

    沈谕几乎是不过脑子地否定:“谁说是她了,小爷会看上她?她要施粥做好事,关小爷何事。”

    但说完沈谕也没走,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出来的目的,而是躲在角落里观察起了周围情况。

    陆诏缨边上的粥已经快见了底,可百姓依旧只多不少,刚刚派出去的管家还没有回来。陆诏缨的手心开始出汗了,这么多人,她不敢想象如果发生骚乱了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粥快没了!”

    本来还算有序的队伍一下子乱了起来,任凭陆诏缨和陆家的下人怎么安抚,他们都一概不听,只是一股脑往前挤着,哄抢所剩不多的粮食。

    陆家的下人挡在陆诏缨身前,但仅仅这几个人面对这么多百姓肯定是不够的。

    眼看着陆诏缨就要被人群推倒,沈谕上前一把拉开了陆诏缨,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阳光倾泄而下,给少年镶嵌上层层光晕,陆诏缨看着少年高大挺拔的背影一阵恍惚,莫名有了安全感。他的侍卫也将周围圈了起来,百姓见到恭王的侍卫便不敢再造次了。

    “世子?”

    陆诏缨正在疑惑沈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见沈谕往地上抓了一把土就往粥里倒,百姓见状顿时骂声一片。

    陆诏缨见沈谕还未停下的意思,抓住他的手问:“世子这是做什么,这粥进了土还怎么下咽。”

    沈谕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陆诏缨一眼:“你还好意思问,仔细看着就行。”

    果然,后面的百姓看到粥里都是土后,一下子散了一大半,只留下小部分依旧在排队,而剩下的粥完全足够应付这个数量的队伍。

    就在这时,陆诏缨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他的背佝偻得都直不起来,手上都是饱经沧桑的痕迹。老者从她手中接过粥后,虔诚地表达了感谢,视若珍宝地将碗揣在怀里。

    陆诏缨疑惑地叫住老者:“老先生为什么不吃,您要是饿还可以再添一碗。”

    老者笑着摆摆手:“多谢姑娘,老朽不饿,倒是要紧着家里的妻儿。”

    陆诏缨沉默了,她不敢想象这样的食粮竟是一家人活下去的希望。

    “你不必难过,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沈谕面色沉重,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向陆诏缨解释道:“往粥里洒土或者沙子,降低粥的质量,可以筛选出真正饥不择食的百姓。”

    “还能防止百姓混吃混喝,养成惰性,消极怠工。”陆诏缨明白了。

    沈谕认同地点点头:“还不算蠢到无药可救。”

    听到沈谕这样说,陆诏缨的感谢刚到嘴边瞬间咽了下去,转而问道:“所以世子殿下为何出现在这。”

    沈谕回头看了一眼陆诏缨,这才意识到自己离她太近了,急忙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不自然:“你可别自作多情,小爷我就是路过,好心帮了你。”

    “哦。”

    沈谕反问:“小爷帮了你,你就哦?”

    陆诏缨这才向沈谕行礼:“多谢世子殿下相助。”

    沈谕对陆诏缨的表现非常不满意,但傲娇如斯的他自是不会说出来的:“我留几个侍卫送你回府,否则别吓哭鼻子还赖小爷头上。”

    “你。”陆诏缨不明白沈谕明明就是想帮她,为何总是和自己见面就拌嘴。

    沈谕挑眉:“你什么你。”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我对你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行,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沈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扪心自问现在的你真的有本事独当一面吗,你懂民心知百姓疾苦吗。若是不能,那还是趁早回家继续做你的大小姐吧。”

    他说完就走了,路上他越想越气不过,对景佑一阵牢骚:“你说陆诏缨她是不是恩将仇报,小爷帮了她大忙,她还敢对小爷我无语!她怎么说得出来!”

    景佑弱弱地插嘴:“世子爷,小的也觉得您话说重了,哪个姑娘听了会高兴啊。”

    沈谕不明白:“我那是为了她好,她当这些是小姑娘扮家家吗。何况她管我说什么做甚,小爷做了什么她是一点没看见啊。”

    “我的世子爷诶,女子的思维跟咱不一样,女孩子就爱听好话。您做再多好事,不好好说话,还是事半功倍呀。”

    沈谕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半晌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又对景佑逞强道:“她感不感谢,小爷才不稀罕。”

    不多久,护送陆诏缨回府的侍卫回来了,沈谕这才放心去办自己的事。

    早已习惯一切的景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陆诏缨回府后,陆谏先还在处理公务,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黄婉之。

    陆诏缨说得是义愤填膺,谁料黄婉之听后却乐了:“沈谕这孩子竟是这种性格。不过说起来,你们两个孩子也算有缘呢。”

    “有什么说法吗?”

    “当年我还未嫁于你父亲时,住在京城,与恭王妃是闺中旧友。我们约定好互相为对方的孩子起名,你的名字便是恭王妃起的。”

    陆诏缨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渊源,但是她很快又有了好奇的点:“母亲出生于世家大族,又住在京城,为何会愿意嫁到通州来。”

    黄婉之的眼底飘过一丝苦涩,很快又恢复笑容:“自是因为我与你父亲两情相悦。”

    陆诏缨觉着有些奇怪,但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总的来说,陆诏缨的第一次施粥还算顺利,陆谏先回府夸赞了她,晚间特地令厨房做了一桌子陆诏缨爱吃的菜。

    晚上回到闺房时,陆诏缨又陷入了矛盾。

    她回想起白日沈谕在她危险时,将她护在身后,帮助她化解危机的模样。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可惜依旧不是她期许的那般。

    恰好芷荷这个时候进来了,她一边收拾一边说:“姑娘,奴婢听管事说了,今日多亏了世子殿下,否则姑娘怕就真出事了。”

    陆诏缨没有回答,而是苦恼地问她:“芷荷,你说一个人会在你危险时挺身而出,却又对你字字珠玑,他是怎么想的。”

    芷荷笑了笑,心里大约明白了三分:“有的人是这样的,性格使然,刀子嘴豆腐心。姑娘若是不高兴,就反着听或者不听,眼睛看到的往往比听到的真实不是吗。”

    陆诏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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