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高速公路没过多久，车队驶上跨江大桥。
婺城坐落于山间盆地，主干河流流经，地理位置优越，末世降临初，环绕的山峦成为天然屏障，奔涌的河变成护城河，婺城逐渐发展为规模极大的人类基地。
江末曦的目光落到车外。
过桥就到婺城，弥漫的大雾几乎遮住了整座城市，即使是她，也只能隐约看到一丝城市外围的轮廓，越往里，雾越浓。
雾气似乎太多太满了，跨过高大的基地城墙，逸散至跨江大桥三分之一的位置，覆在数不尽的尸体上。
丧尸或是人类的尸体从雾里向外无规则地延伸。
显而易见，在遭遇某些变故后，婺城成了死城。
对讲机传出傅流风的声音：“警戒。”
阿古按下开关，后座座椅靠背下沉，露出堆放的武器和弹药，同时，嵌进车顶的圆柱状物体垂直地面伸长，下端展开了一个很小的屏幕。
闻景点了点，屏幕上出现车顶视角的周遭环境的实时监控。
邹辛将弹药递给前面的两人，又拿了一把枪给江末曦。
随后，方适和邹辛将武器对准车外。
车队缓缓驶进大雾。
江末曦坐到了蜃绣的位置，自然而然需替代她的职责。
她微微侧身，架起武器，眼神远望。
面色镇定，内心却带着些许慌张。
这是什么枪？□□还是冲锋枪？扳机为什么按不下去？
雾气无毒，周遭平静，车队安稳地行进着。
打头的是D队，往后的顺序则是A、幸存者、B、C。
快要下桥的时候，忽然有风吹过来。
江末曦皱着眉。
这风为什么是烫的？
不，不对，烫的是她的身体！
持续的基因紊乱症，就好像江末曦的体内一直有一簇小小的火苗，而现在它倏地剧烈燃烧起来，令她全身的血液都趋于沸腾，脑子变得混沌。
“鱼……有鱼……”
空灵的声音仿佛是从脑海深处向外传的，江末曦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眼前的一切色彩颠倒，睁大眼却看不清。
“鱼……有鱼……”她不由自主地低喃、重复。
“你说什么？有雨？”闻景注意到她的异常，一把抓住了她颤抖的手，却被烫得“嘶”了一声，“你怎么了？”
没等到江末曦回话，一滴水就率先落到了闻景出露的手背。
而后两滴、三滴、四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的刹那，周遭雾色转暗！
“快走！”闻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朝阿古喊，“快！”
阿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机立断一脚油门，试图变道、超越前车。
“为什么擅自行——”
对讲机的嘈杂声音倏然被巨响盖过！
浑浊的河水从天而降，卷着庞然大物，砸向骤然提速的车辆末端！
做战车被迫翘起，在人为控制下左右摆尾，快速逃离巨物的重量压制，短暂血肉撕扯声后，紧跟着连续的“咔嘣”声响。
在摇晃的车里，邹辛探出身体，扒住车身，向后射击。
雾被打散变薄，但仍看不清具体情况，肉眼只见路面开裂，方向逐渐变得倾斜向下。
“桥要断了！”
谢苒提高车速直接向左前方行驶，说：“缩短车队长度，尽快下桥。”
傅流风看了她一眼，摁下对讲机：“BC，右匝道下，其余随我并向左匝道！”
C队冲上大道的瞬间，笼罩在雾气里的大桥在三分之一处断裂、倒塌，没入奔涌河水。
停在平稳之处后，五人下车检查车辆损耗。
江末曦落地的时候还有些腿软。
闻景扶住了她，用异能给她治疗。
B队的人也下了车，其中三人立刻警戒周围，被队长提醒别走太远。
“对讲机失效了，可能是信号干扰。”方适皱着眉，检查了频道、线路、天线才最终得出结论。
“往北大约三百米就是婺城的南入口，没有丧尸，“队员巡了一圈回来，其中最高个的负责汇报，“匝道之间的路断裂，过路有风险，但可以一试；AD队往西侧走，根据先前的情报，那里的城墙早已被人为破坏，造了入口。”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我们与他们失联了，无法等待指示，”方适道：“我的建议是直接进城。”
B队的五人看上去都十分年轻，队长赫兹，更是一副少年模样，刚成年的样子。
他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短发女生和高个子，说：“你们去清点物资。”
方适吩咐阿古同他们一起。
赫兹身边站着个男队员，是一小时前被江末曦夺刀的那个壮汉，叫陈峰。
两人身高相当，但体格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低声道：“真是倒霉，还得拖着四个废物。”
邹辛：“你张着个臭嘴得吧啥呢？”
“我说的不对？你们在狩猎战力全员排名倒数，最轻松的救援任务也完成不了，混了几年，只收编了一个治疗系异能者，还是个二级公民，连磷光通行证都没有。”陈峰环胸道。
“原来你还知道，现在唯一一个高阶医疗师在我们这里。”方适神色淡淡地收了对讲机。
陈峰一噎，憋半天没憋出个屁，最后朝闻景和江末曦看了眼，道：“反正闻景那点异能必须留到关键时刻用——你受的什么伤？能撑就撑。”
江末曦和他对上眼，转头就吐。
陈峰：“……”
这是什么意思。
邹辛差点笑出声。
干呕过后，嘴里鱼腥味渐渐散去，江末曦抓住了闻景的手，制止他继续输送异能。
从表皮融入身体的白色物质，确实令她身体的不适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高速度减弱、消失。
进化后的东西竟然对她这个旧时代的产物也能起作用。
而另一边，赫兹似乎对这样的摩擦司空见惯，没出声管，等三人回来，一边听物资清单，一边检查了自己的对讲机，发现无用后暴躁地揣回兜里，“我们现在只有几包压缩饼干，两针营养针，两针能量针，车的燃料也快没了，三分之二的弹药、全部的燃料与生活物资，全在幸存者那辆车上，标配医疗师一个也没跟来。妈的。”
他抓了把头发，眼神示意方适过来商量。
与赫兹短暂交谈过后，方适扫视众人道：“为了时间与安全，我们不分流。临时指挥由我与赫兹担任，进城后的首要目标是寻找物资，其次才是与大队汇合。”
赫兹将□□旋转一圈插回腰间：“即刻出发。”
过了关卡入城，雾气愈发浓郁。
道路宽阔，城建设施大多废弃已久。
因为视野受限，车辆行进很慢，但一行人手里有婺城地图，所以很快找到了燃料补给站。
这个站点由狩猎佣兵团重新修缮并长久持有。
“没有燃料。”察看完毕，赫兹一脚踹上储油箱。
短发女生拿着婺城地图，说：“我们在六环，最外围，四环还有一个燃料补给站，隶属鎏金。”
方适沉吟道：“路程太远，我们撑不到那里。而且鎏金未必会让渡资源。”
赫兹：“那就去杀丧尸！三颗晶核，至少抵10升燃油。”
邹辛皱着眉道：“收集婺城物资向来是所有任务当中最简单的，这里的丧尸早已经被前面无数队伍清剿得差不多了，这一路连丧尸一根毛都没看见。”
“那为什么情报让我们‘警惕丧尸潮’？”短发女生冷着脸道，“你们因为能力不足，救援失败，所有人等了你们将近两个小时，如果不是这些大雾，日中到来，气温急剧升高，大队不知道多少人会受伤！我们狩猎已经远远落在鎏金和雾色后面，他们抢先清理了外围丧尸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邹辛涨红了脸，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阿古也沉默地绷紧唇线。
他们实力弱是没错，可是没有人料到植物也开始了变异！
“行了。外围没看见丧尸，不代表没有，”赫兹冷笑说，“一周前，不是有十几只佣兵小队在这里失联了吗？”
“你疯了！”方适盯着赫兹，“所有情报都是他们递出来的，这次的任务也包括救援！”
“你做什么梦呢？”说完，赫兹走到车边，挥手让队员们上车，“
“医疗物资全在幸存者那辆车上，你用空气救啊？没燃料，自身都难保，你们这么废物，要救援也是我们去救，所以，决定权在我们手上，懂吗？”说完，陈峰低头钻进车内。
方适盯着他们启动车辆，拳头紧了又松，最终道：“上车。”
江末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方适的选择并不在她意料之外。
两车再次出发，这次的目的地是失联小队信号消失地之一——远兴商场。
十分钟后。
阿古奉命留在原地看守车辆，其余人进入商场。
远兴商场是商业中心，外观呈圆柱形，总共四层，地下一层停车场，地面一层购物，二层娱乐，三层餐饮。
赫兹示意两队分别前往左与右。
一层左边是服装区，右边则是大型联合商超。
正式进入商超前，方适拒绝了闻景为他治疗手臂的申请。
看见他生理性颤抖的手，江末曦皱了下眉。
“雾色的一支小队进入超市后不久，就与苍穹指挥中心失去了联系，生死未卜。”他冷静地将枪上膛，“再次强调，病毒无潜伏期，但在受感染后十天，晶核尚未成型，仍然可以在血清的作用下，变回正常人类。她们是最后一支失联的小队，而今天，正好是第十天。”
“救援与收集物资同步进行，”他顿了一下，认真地看了一圈他的队员，道，“我们没有到无法选择的境地。”
“明白。”众人低低地应了一声。
原本降低存在感，试图研究手中武器该如何使用的江末曦，闻言微愣，朝方适看去。
其实她更欣赏强者，不赞同可以被反击替代的妥协，也讨厌将他人置于自己之上的退让，但此刻却意识到，原来，领导者方适远比她想象中更值得赞扬与珍惜。
一行四人，方适站位最前，邹辛断后，江末曦与闻景处于中部机动位。
商超内部幽深阴冷，无数两米左右的货架摆成迷宫状，通道弯弯绕绕，加上其本就较为封闭，排气扇与中央空调报废已久，雾气进入困难。
越往深处，雾越稀薄，但也越昏暗无光，因此视野仍然受限。
备用光脑里自动存储的新闻显示，半年前，动物大规模变异，超市生鲜区里本该腐烂的水产动物甚至死而复生、繁衍后代。
这里生鲜区占用空间很大，铁门内是另外开辟的水产区，现已被大块岩石与冰封堵；而铁门外是水果区，灰暗之下远远看去，只见地面、货架、水果台、收银处，全都被厚而绵延的不明固体覆盖。
固体表面崎岖，像起伏的山峦。
看了一会儿，江末曦就感到十分不适，移开视线。
几人远离封锁区，停在一个靠墙货架前，检查周围完全后，开始寻找方便携带的食用品。
各类商品东倒西歪，存量不多。
目光触及第四层货架的一瓶驱虫喷雾剂的，江末曦眯了眯眼。
红粉白三色过渡填充、淡蓝描边的荷花状logo，其下方紧跟着一行文字——
创华集团。
“初光，怎么了？”闻景恰好转身，轻声道，“你要是缺驱虫剂，等回基地找方塔要，最近研究所新推出一款针对变异蚊虫的。很好用。”
“没怎么……好，谢谢。”江末曦想了想，又道，“你不觉得这个标志很眼熟？”
闻景仔细瞅了瞅，摇头。
“哦，可能是我记错了。”江末曦有些意外，但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去对面货架看看。”
江末曦身前这排货架上的商品，几乎每一个都印了莲花标志，她盯了好一会儿，有些出神。
它竟然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