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争流不太理解：“版权在我手上和在你手上有什么区别？”现在还没有二十年之后那种丰富的流媒体资源，电影周边产业也没有形成，电影下映之后版权的价值基本就限于低价卖给电视台、出售海外版权和光碟，而此时盗版光碟满街都是，收益十分有限。
谷从跃神态疲惫，皮肤松弛，两眼烁烁放光，这些日子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略微亢奋的状态。只见他嘿嘿笑了两声，挠挠脑袋，茹争流亲眼看着他脑袋侧面的两根头发悄无声息地飘落……
“我有个计划……电影不能只赚票房这一份钱……我要把版权抵押给银行，从银行贷款融资，用借来的钱收购其他公司……盘子铺开升值之后再做私募融资……如此滚上几轮……咱们也能上市！”
谷从跃把电影当作金融产品来操作，《一梦2023》从开拍就不断有各种采访路透见诸娱乐小报和电视台娱乐节目，这个项目可说是在观众的眼前逐渐完成的，因此还没上映就有不错的观众基础。
此时互联网已有渐起之势，在别的传统影视公司对此不屑一顾或者视而不见的时候，谷从跃已经在思考如何把网上一部分高素质人群价值变现，自上而下引导观众。在普通老百姓上网还得去网吧的年代，凤羽传媒电影部专门培养了一批懂电脑会上网的年轻人，任务就是在各大论坛以普通用户身份宣传凤羽的影视项目，维护公司口碑。茹争流看到他们在心中默默感慨：难不成这就是水军的原型？
在《一梦2023》声势浩大宣传的时候，一部M籍华人导演的武侠片荣获了国际大奖，整个电影行业都为之沸腾，也很快制定出了引进计划。
这部武侠片计划7月在内地上映，和《一梦2023》原定的上映日期撞档，凤羽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开会研究对策。
宣传部门的意见是《一梦2023》的定档日期已经宣传出去，和相应的电影院也接触过具体流程，此时改动沉没成本太高，不建议变动。
谷从跃也觉得那部获奖武侠片偏文艺，未必能在商业上有所建树，凭借凤羽和影院方面的良好关系与强大的推广能力，未必不能一战。他转头看向茹争流：“你觉得呢？”
一屋子人齐刷刷看向茹争流。
大家都以为茹争流的想法应该和他们差不多，毕竟自己的片子质量放在那里，大家都有信心。而且茹争流作为导演，主心骨一样的位置，必须表现得比其他人更有信心，这就是她站起来振臂一呼给大家打气的时候——
没想到茹争流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延期，避开武侠片。”
开玩笑，这武侠片大师代表作之一，就算不提艺术成就如何，光大奖加身这一项，就足以吸引目前对外国一切都充满兴趣的国人。自己的片子何德何能，去和这片儿对打，人家从自己身上碾过去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踩着了好不好？
老板娘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不再开口，低下头去，生怕老板看见自己让发表意见。
谷从跃看看一片脑瓜顶，想了片刻，笑着说：“我对《一梦2023》很看好啊，拍得不错！”
办公室里其他人听见谷从跃腻味讨好的声音，齐刷刷抖动了一下。
茹争流点头：“谢谢。但是我坚持延期，从各方面来说《一梦2023》和武侠片都不是一个体量。同期上映武侠片会赢家通吃，连口汤都不会留给我们。”
这种毫不留余地的话也只有茹争流能说，一方面她是老板娘，说这话老板也不能拿她怎样，另一方面她是导演，只有她自己才能说自己的片儿各方面都不如其他片儿，换个人就是恶语攻击。
在场众员工低着头疯狂交换眼神儿，倒要看老板和老板娘谁说话管用。
谷从跃盯着茹争流眼睛看了几秒，讨好问：“那我们定在什么时间比较好？”
低着头的那群人不知道谁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虽然立刻憋住，也搞得氛围十分尴尬。
茹争流全当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大大方方：“十一行不行？”
十一也是大片扎堆，凤羽自己还有一部电影定档十一，要是《一梦2023》定在十一，原来那部势必要改档，以免出现自己打自己的局面。
谷从跃明显在算排期，这时有个员工战战兢兢抬起头来，挣扎道：“十一……我们排了XXXX……”这是他的项目，要是《一梦2023》延期到十一，他的项目就得推翻重来，而春节又有唐广军的贺岁片，怎么也不可能挪给他的项目。
谷从跃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立刻明白，和老板说这个没用，但他前期已经做了不少工作，实在不甘心，转头可怜巴巴去看茹争流。
茹争流接收到了他的信号，但她面无表情地错开了眼神儿。
很快散会，《一梦2023》改档十一，挤掉的影片什么时候上评估之后再说，反正什么都紧着老板娘。
很快，不要说凤羽集团，整个电影圈儿都知道：凤羽集团说话最管用的不是董事长谷从跃，而是董事长夫人茹争流，只要茹争流想要，只要凤羽有，她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一开始茹争流没有意识到外头已经把她传成了什么样，直到电影宣传期，安排了不少记者采访，其中有一半以上都问她“作为董事长背后的女人有什么心得体会”。
茹争流一头雾水，这才几年？以前你们不是说谷从跃是我背后的男人吗？这才几年？我就变成谷从跃背后的女人了？
但回答还是要认真回答的，她只好千篇一律地按准备好的词儿娓娓道来：“我十分幸运，有凤羽集团这样优秀的平台作为后盾。因为凤羽的鼎力支持，使我在各方面拥有更多选择。这对一名导演来说十分重要，我的创作因而更自由，让我在创作中能更好地抓住并表现灵感……”随后是一大串关于电影艺术的感悟，丝滑地转移了夫妻关系的话题……
没过两天，茹争流手机响，一看是申自由，心里就是一沉：申自由拍完就一溜烟儿跑回中京，平时不到节假日很少打电话给她，这不年不节的，别再出什么事儿吧？
电话一接通，就是申自由杠铃般的哈哈哈，没等茹争流问，那头申自由就特别夸张地自动播放：“……他，是称霸电影行业搅风搅雨的霸道总裁，而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过气导演……他们本不该有交集，但命运的捉弄让他们成为夫妻……总裁大怒，‘女人，想逃？你这里欠我的拿什么还！’……这是一场征服与反征服的战争……”
茹争流汗毛都竖起来了，打断申自由：“这什么玩意儿？你笑啥？……”
申自由嘎嘎嘎嘎笑出鸭子叫，笑了好半天才说明白：人气很旺的“东祠弄堂”论坛影视区有人以谷从跃茹争流为原型，写了好几篇言情小说……
茹争流脑子一片混乱：“什么！我们都有同人文了？”
申自由没听明白：“什么人？”
茹争流对着话筒嚷嚷：“没事儿，我去看看。”没等申自由说话，啪就挂了。
茹争流去论坛看了看，还不止一篇，还不止一个作者，但毫无意外地，主角都是谷从跃。在这些小说里，谷从跃作为霸道总裁时不时天凉王破，永远和正当红的女明星ABCD爱得要死要活，而自己，往往是那个人老珠黄靠“来得早”占据原配位置处处难为女明星的终极反派……
还别说，这个时候活跃在论坛的互联网用户普遍文笔不错，逻辑能力想象力都很强，要不是编排的是自己老公和不相干女人的风流韵事，茹争流简直想留个爪追个更……
晚上谷从跃回家，茹争流还兴致勃勃让他看，谷从跃一目十行扫完，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茹争流试探着问：“怎么了？不好玩儿么？”
谷从跃眉头紧皱：“看来别人眼里我们夫妻感情还不是很牢靠。”
茹争流纳闷儿，谷从跃也不是那种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看法的人啊……
只听谷从跃接着说：“我们得多注意注意了，要是让外界误会我们感情不好有可能离婚，对我们上市计划影响不好。”
茹争流“啊”了一声，也是，万一离婚，自己能分走20%以上的凤羽股份，A集团那些股份也到了按计划回购的时候，这时候谁要是买了自己手上股份再稍微运作一下，凤羽集团就直接易主了。
但是呢……这明明是个感情问题，在茹争流的理解里笑一笑就完事儿了，她并没有想到谷从跃能如此郑重地考虑这件事……而且她觉得，要是以前的谷从跃，并不会这样说……
于是茹争流就这么盯着谷从跃笑。